“……不可能。”


    “這兒隻有自家人,他為何不肯露麵?”


    他猶在勸:“不是他。”


    唐糖壓根沒理,心底的揣測讓她熱血沸騰,她放聲喚:“紀陶?是你的話你就以指擊牆,這裏每宮皆可聽得見,我們從前報平安用的那種叩擊,你記得的……”


    遠處毫無響動,正巧又到了墓室之門關閉的時候。


    唐糖淚滴不斷,依然顧我:“他不說話。那場大火……紀陶怕是傷了什麽地方,也許聲音、容顏,也許身上何處?他並非矯情之人,定然是有天大的苦衷。”


    紀理苦笑:“苦衷……”


    “這個混蛋,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無論什麽苦衷也罷,他隻要肯現個身,誰會真的計較他裝死?當初入京一路上我便想,無論什麽難關同生共死便……”


    紀理將她一把扣在懷裏:“糖糖。”


    唐糖還當他是心中不悅,歉然道:“我又失言了。按說您都被我拖累到了如斯地步,我再不當將那許多虛辭掛於口邊……”


    紀理打斷她:“沒有拖累這一說……”


    唐糖搶白:“當初爺爺求我與二哥哥完成婚約,我的確隻有私心,一來是一心想要留在京城,二來也寄希望於紀府能尋見紀陶的點滴線索。我當時琢磨,二哥哥從小就特別煩我,即便婚了好歹井水無犯就是,我沒想過今天……您打罵都好,我真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


    “糖糖,你不是入京前一天才聞知的消息?”


    唐糖想起來路,一時泣不成聲。


    紀理揉揉她肩,安撫道:“不說了。唐府之事……自今春後,家中雜事紛紜,我原當細細問一問你的。”


    “我家的事,祖父臨終曾嚴聲囑咐,要我隻往前走莫回頭,大人亦忘了罷。”


    “好。”


    唐糖蹭幹眼淚,小心試探:“那您……覺得來人會是誰?”


    “我隻知那絕非紀陶。”


    “那難道是齊王怕我幹活不力,增派來的監工?我分明同他提過,萬不要忽然弄個不明身份的人半路殺來,來了隻怕要幫倒忙的。”


    他問什麽她便傷心欲絕,他不問了,她倒是瞬間振作起來,紀理心頭對唐糖到底來氣:“我便是那個監工,哼,快些做事罷。”


    **


    經再次估算,再轉三間墓室之多,便可達主墓室了。


    至於九宮中那位第三人,他引領的方向每每為唐糖所印證,她便更多擔上一分心:“這實在沒道理……我倒希望此人跳出來告訴我,他求什麽,這才好合作嘛。”


    “換作你,你可會貿然跳出來?”


    “……這麽說來者不善?”


    紀理淡笑:“若真的不善怎辦?”


    唐糖咬牙:“大人安心,若真到了狹路相逢之時,大人一定要聽我的退讓避禍,由我獨自做掉此人。”


    “做……我躲起來,讓你來保全我?唐小姐的主意倒新鮮,你怕是連隻雞都未殺過罷。”


    唐糖強詞:“雞毛還是拔過的。”


    紀理捏一記她的鼻頭,壓低了聲:“小點聲,你就不怕此人聽得見?”


    唐糖瞬間捂緊了唇。


    **


    主墓殿內隱隱有光,墓殿地麵鑲嵌的夜明珠的光亮並不足以照亮這間主墓,然那一牆碧玉雕龍頭泛出的綠色幽光,卻可映照出半間墓室的形容。


    唐糖為那數百枚雕工出眾的各色龍首讚歎不絕:“真是完美……”


    紀理秉燭繞至墓室中間那樽鳳棺旁,在鳳棺底下輕輕一抽,居然抽出一隻巨大冰盒,冰盒內裝了部巨厚的書冊,他不動聲色一頁頁翻看,唐糖亦湊過去瞧呆了眼:“這便是齊王說的卷宗,縷在薄冰之上的卷宗,真是難以置信的天工!可惜一個字都看不清,須得拓下來才可看見。二哥哥慢閱,我先同主人打聲招呼。”


    她隨即對著鳳棺拜了三拜,十分虔誠謙恭的樣子,跪倒低念:“明瑜殿下明鑒,小女子往日也算行善積德,絕非那偷墳掘墓之的陰損小人。實是我三哥為奸人所害,能幫他的東西隻您府上留存,故此才不速來此取用。有冤有恨,望殿下凡事隻衝唐糖我一人來,至於我三哥二哥……他們都是極好的人,您在天有靈,請萬萬寬宥,並佑他們吉人天相。”


    紀理欲道些什麽,卻見唐糖已然起了身,探去冰盒底部的一個角落,找出本紙質的小冊子來,內裏竟是冊手書的筆記:“《道生一》……這又是何人的手記?”


    正要細讀,頭上西南方位又傳來小冰塊的敲擊聲響,唐糖迅速合上冊子,與那冰卷一同放回冰盒:“現在不是時候,大人先將這些東西一齊帶離主墓,您知道當怎麽做。”


    “你想讓我一人帶離?”


    生怕九宮中那位不速之客亦在頭上竊竊側聽,唐糖隻得踮腳攀去紀理耳畔小聲說話。


    她指指那一牆的碧玉龍首:“大人可看到這一牆的玉閘門?這些便是關閉每一間迷宮的開閉閘門,我必須留在此處。您一會兒每入一間墓室,都必須將您所處的宮室、門開的方位一一傳遞給我,我在這裏方能作出正確判斷,按九宮的順序將各間墓室一一關閉。這就是一個死迷宮,若不徹底關閉,我們隻進得來,絕出不去。”


    紀理鎮定下來,在碧色的光影裏注視唐糖:“如何傳遞?”


    “大人,九宮墓室懸浮的奧秘不在暗器機巧,而在於每一間墓室外壁之上,粘附著一種特殊粉塵。無論在哪一宮敲擊冰壁,即便是最遠的墓室,別間墓室裏的人均能聽得有如近在眼前,我在主墓室內亦然。您方才也聽見那人在任何一處傳遞的聲響,可有強弱之分?”


    “沒有。”


    “這就對了。現在我來與大人約定信號,您一一記好。還請大人勿怪,今日就依照我同紀陶從前的約定,那樣子相對好記。三長六短,表示大人一切平安;三長四短,代表您遇了險。現在我們將短叩擊代表宮位,一聲表示坎宮,二聲表示坤宮,三聲代表震宮,以此類推。我們再用長叩擊表示室位……大人不要回頭一路走,記得先報平安。再表宮位室位,哪怕到了最後一間墓室都須如此。”


    紀理打斷她:“出口何在?”


    “大人信我,迷宮關閉之後,出口自然會出現。現在九宮中有第三人,記得您一定得先報平安,我才安心。”


    紀理幽幽問:“所有的墓室之門步步緊鎖,沒有回頭路……你告訴我,待我走到最後一宮的時候,你在哪裏?”


    二人原本竊竊耳語,已是幾無間隔。


    唐糖得他此問失神半瞬,低喚了聲:“大人”,竟是慢慢欺唇覆去。


    作者有話要說:  紀理:大綱菌,我愛你


    第41章 小狐狸


    那雙唇比想得要軟,也比想得要溫暖,她忍了忍,終是探出……在那處悄悄勾劃,益發覺得彈而有趣,遂輕輕咬了一口。


    她咬得不痛,卻絲絲生麻。他為她親懵如墜雲端,半刻才道:“這就算唐小姐使的絕招麽,哼,淺嚐輒止隔靴搔癢……我方才正在問你正事。”


    “那麽大人教我怎樣才不算淺嚐……”唐糖一臂摟緊了他,飛速又啄了一口。


    “哼,這我如何知道。”


    “一個貪……呃我是說大人年紀一把,就不要冒充青澀小毛頭了罷。上回喝梅子酒不是極為老練……”


    紀理居然別了開臉耍起賴來:“那回是唐小姐一意強喂,我何曾做過什麽……”


    她逗趣地湊去看他,幽幽碧光下,他的麵色竟是真的紅了!


    唐糖心頭隱隱生痛,覆唇又去,輕輕點了點,又點一點……擾得他不由探了……來尋,唐糖卻隻用舌尖一抵一抵輕輕撩他,將他擾得惱意叢生,這才出其不意,一下攫住了唐糖的那個軟鉤子。


    他吻得極隱忍,像是澀澀含著羞,亦像是生怕弄壞什麽珍寶,卻絕不容她輕易逃離。


    舌尖的溫度極熨帖,帶著綿軟糾纏與包覆,唐糖熱淚都悄悄滾落下來。身為一個行將……的混賬,在人世間能有這麽一個人來相待,的確是太過奢侈了。


    “大人還說自己不懂的。”唐糖貪戀地歎息一聲,忍不住再次探去撩他。


    “做甚偏偏這個時候招惹我?”


    唐糖嗔笑:“貼得這般近,是大人一直在考驗唐小姐我的定力罷?您這麽愛幹淨的人,我整個人大抵髒得像個蓬頭鬼,想要招惹您,也得有這個本事的罷。”


    紀理撫撫她的臉,湊去嗅了嗅,繼而密密吻起來:“哼,這倒是,滿身滿臉沾的碎屍味,同一個鬼別無二致,實在是毫無誘人之處。”


    出口分明是嫌之又嫌的言辭,卻偏偏一頭深吻而去,比初時更添三分霸道。


    “唔……那您還不快停下來。”


    他不但停不下來,更覺得十分不夠,索性將那個傻呆呆半摟著他的人輕輕托於臂間,方便輾轉欺侮。


    “唐小姐近來毫無長進,真是愈發的硌手了。”


    唐糖隻覺唇齒都幾近融化:“又是碎屍味道,又嫌硌手,大人完全可以撒手麽……”


    “我口味重。”


    “……”


    “不知唐小姐眼中的我又是如何?”


    “我……就是覺得大人十分的……動人。”絞盡腦汁想出這麽一個詞來。


    “那你告訴我,一會兒我在最後一宮,你在何處?”


    話題終又再次繞了回來。


    唐糖恨得咬他一口,這回咬得重了些,咬完卻伸指替他揉揉唇:“您知道麽,大人真是傻得可愛……我記得大人囑咐過,這種事情往後要事先知會,您知不知道……真正想親大人的時候,根本來不及知會大人。”


    紀理吃痛地任著她揉:“哼,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好罷。我先說句良心話,是大人救了我。若是大人未到這裏,靠我獨自在主墓室裏憑自己聽聲辨位來關閉迷宮,也不是一定不可以,不過沒有十天半月的也決計做不完。但我隻要不曾餓死,終歸也要想法將東西帶出去的罷?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興許罷。”


    “那麽大人猜……到時我要如何將東西帶離公主墓?”


    “哼,猜得透我還問你做什麽。”


    “所以說大人傻得可愛,我問你,這裏的墓室是何物築就?”


    “冰。”


    “嗯,冰又是從何而來?這直接說明底下必有水源,不然這間冰墓根本無法築成。機巧設計的關鍵在於那些活門的設置,然而設了活門則必設死門,如此構造精巧講究的墓室,一定會預設自毀機關,以便遇到手段……惡劣的盜墓者時,能保護墓穴自身不至暴露於光天化日。如此精妙的墓室,建造者卻未曾在墓中設置那些駭人暗器,您覺得他屆時,打算以何物來毀墓?”


    “……將墓室全副冰封於冰川之下?”


    唐糖點頭,摟著他又啄一口:“這會兒才像大人自己麽。故而最後一宮墓室關閉那一瞬,底下某一處的水閘,預計一定會被聯動開啟。封在冰川之下的水溫必然極低,但因為絕不會瞬間結凍,故而……”


    “冰會向上浮?”


    “應該會漂浮一陣子,直到冰川之下蓄存的水淹沒了它為止。少時隻見大人讀書,也未見大人鳧過水,大人的水性還好麽?”


    “尚好。”


    “有紀陶好麽?”


    “……差不多。”


    “那太棒了。”唐糖交與他一柄鑿子:“大人記得算仔細,最後一步您一定要在上離宮的墓室內,墓室關閉之後,您若是聽見外頭有水聲傳來,速速用它鑿穿墓室頂,帶了冰盒逃去水中,再經由下來時的那個口子,攀上崖壁。一刻都不要停頓,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水溫過低,大人就會凍傷。至於那位不速之客……您既確認他同我們無關,我便管不了他了。”


    “哼,這便是唐小姐所謂的出口?”


    紀二氣呼呼的樣子煞是有趣,唐糖上了癮,忍不住又攀去吻他,不料竟被他一閃而開:“還是那一問,那刻你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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