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騫甚至相信等到樊子期一脫險,他留下的死士就會毫不猶豫地抽刀看向那脆弱的雕花架子。


    年輕人摩挲著掌中的巨弓,不動聲色地調整起自己的呼吸來。


    他得在毫厘之間一擊必殺。


    樊子期麵上波瀾不驚,心中卻也知道自己到了生死一線的時候。


    他狠不下心來真的將密室毀去、一同殺死席向晚,但又不得不用席向晚當做理由來逼寧端退步,才能換來一線生機。


    隻看,寧端是不是能狠得下心來不管席向晚的生死了。


    第245章 15000收加更~ ...


    這對寧端來說根本是一道沒有選項的選擇題。他的視線從四名死士臉上一一掃過, 而後毫不猶豫道, “可以。”


    雖然心中對寧端的答案本就有些把我, 但是在聽見寧端這麽說的時候,樊子期還是輕輕鬆了口氣。


    他慶幸於自己押對了寶,又為寧端對席向晚的感情堅實而心理扭曲。


    ——我比這個男人差嗎?憑什麽娶走你的人不是我?


    樊子期心中是這麽想, 但這沒有讓他的動作遲疑下來, “樊六, 你留下。”


    一直為樊子期推著輪椅的那名死士突然出聲道, “公子, 請換我留下。樊六年紀小,我不放心。”


    樊子期微微蹙起眉,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陪同自己到了汴京、逃回嶺南、又再度回到汴京的屬下, 思慮片刻便頷首, “好。”


    這是一枚很難逃生的棄子身份,樊子期心中清楚。


    但到了這時候,也沒有太多由著他去選擇的餘地。


    待這名屬下往後退了幾步後, 樊子期便抬頭看向了寧端。


    寧端提刀站在門口不遠處,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移動的意思,就這麽堂而皇之地站在那裏, 吩咐道,“王騫,翠羽,讓路。”


    翠羽捂著傷口後退兩步,清亮淩厲的視線落在樊子期身上。


    樊子期不痛不癢地讓另一名死士推著自己往宮殿外走, 步伐十分緩慢,在經過寧端身邊時,空氣更是緊繃得叫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被留下的那名樊家死士緊緊盯著寧端的動作,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出手,那他必定也會選擇叫席向晚同時陪葬。


    樊子期神情不變地同寧端擦身而過,心髒卻瘋狂跳動得好似要炸開一般。


    盡管知道樊家的援軍應該差不多該到了太行宮外接應,但樊子期仍舊忘不了那日他逃離汴京城時,寧端張弓搭箭遙遙用殺機定住他時,那份令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的死亡預感。


    仿佛他已經在寧端劍下死過一次似的。


    寧端卻是真沒有出手的意思,他的視線甚至沒有落在樊子期身上過,而是一直鎖定了站在密室牆前的死士。


    死士的背脊後麵漸漸冒出了冷汗,他死守著置物架,看著樊子期的輪椅一點一點遠去。


    太行宮外突然在這時候竄出了一支黃色的煙火,攜帶著煙霧向上升去,死士一眼就判斷出那距離太行宮的門口已經極近——接應樊子期離開的援軍已經到了!


    想到這裏,死士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屏息在腦中飛快計算了樊子期和援軍匯合的時間,而後深吸一口氣,毫無預兆地繃緊手臂上的肌肉,直直將武器向著雕花的架子劈了下去,不偏不倚照著那應當放入寶令私印的地方,顯然狠了心就是要將這處密室直接摧毀。


    翠羽的一聲“不——”剛剛衝出喉嚨,寧端的刀和王騫的箭已同時到了那死士的麵前。


    箭矢刺穿他的頭顱,而佩刀則直接將他的手臂齊腕切斷。


    尚未完全走遠的樊子期聽見翠羽的喊聲,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睜大了眼睛。


    推著他輪椅的樊六卻加快了腳步奔跑起來,“公子,這是樊四的決定,你可千萬不能回頭!”


    樊子期想要怒罵,但又緊緊咬住牙關將詛咒之詞全都咽了回去。


    難怪,難怪樊四主動要求留下,他本就準備死在那裏,想要拉著席向晚一起去死!


    樊子期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之色,緊緊將手指握成了拳頭。


    寧端勉力趕回,傷勢定然不輕,起不了大作用。等到他將大慶拿下,再回頭將席向晚接走……


    這個念頭在樊子期的腦中還沒有來得及轉完,一個人影便從天而降,一腳直接將輪椅後的樊六踢了出去。樊子期隻聽得耳邊呼地一下破風聲,掠得他耳道都一陣生疼。


    樊六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就不再聲響,原本疾行中的輪椅順勢往前滾去,另兩名死士在旁好不容易才追上拽住。


    樊子期險些從輪椅裏摔出去,他轉頭看了一眼,握緊輪椅扶手,深惡痛絕道,“我早該不那麽心軟地殺了你。”


    執著銀槍立在他身後的樊承洲聳了聳肩,“現在這話該我說了。”


    這頭潛伏了半晌的樊承洲將樊子期和三名死士攔截了下來,後頭的寧端卻根本沒有心情去關注樊子期的生死——樊子期真的活著逃出去,或許會禍害蒼生,但此時此刻,寧端心中隻有席向晚這三個字。


    他將佩刀擲出之後便疾步上前,將玉印從懷中取出,上下掃了一眼噴濺了樊四鮮血的置物架。


    “大人,在右上那朵蓮花的花瓣右側!”翠羽立刻在後頭道。


    她已經被剛才那一幕嚇得腿軟跪在地上,隻得憑言語告知機關所在處。


    寧端不消片刻便將玉印直接按了進去,大半截時便聽到輕輕哢嗒一聲,密室的門再度從牆上緩緩打開。


    席向晚在密室中已經待了許久。


    或者說,她覺得待了許久,但這處全然聽不見外麵的動靜,隻有她和一室的傳世財寶,光鮮亮麗得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最後閃身躲進密室時,樊家死士扔進來了不少兵器暗器,就插在離門邊不遠的地磚上,席向晚從中拔了一柄不知道是什麽的利刃出來,用雙手握在掌心裏,做好了稍後推開門的人不是她所想象中的人的準備。


    時間在這個密室裏幾乎毫無意義,就連燭火都沒有的密室裏連一絲火光搖曳的動靜也見不到。


    仿佛全世界都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席向晚坐得久了,甚至胸口悶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後她才突然反應過來——這處密室既然沒有窗、沒有別的口子、聽不到外界的聲音,放在此處的珠寶又仍然看起來十分光彩,那很顯然……是沒有空氣流通的。


    她緩緩將堵在胸口的一口濁氣吐了出去,意識到此時的眩暈和呼吸困難都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若是翠羽來救她的速度太慢,可能無論開不開得了密室,都隻能見到她的屍體了。


    席向晚握緊手中利器,又慢慢吸了口氣,盡量不再多想,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胡思亂想,反倒叫自己越加消耗這室內本不多的空氣。


    翠羽一定會成功逃脫、帶著玉印回來救她的。


    樊承洲還一直跟著沒有出手呢,沒問題的。


    給自己加油打氣了又不知道多久以後,席向晚恍惚之間聽見了轟隆一聲巨響,隻有夜明珠光芒的就密室裏躍進了一道明亮的光線來。


    她下意識地抬眼起身,提起三分警戒,生怕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樊子期。


    ——結果腳下不穩,站直的時候險些往前跌去。


    有個高大的人影從門口奔來,險而又險地將席向晚撈起抱進了懷裏。這人身上雖然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塵土味道,席向晚靠在他胸前還是一瞬間就認出了他是誰,不由得好笑起來,“翠羽,我都癔症了,竟覺得你是寧端……”


    “阿晚。”男人低沉地在她頭頂喚道,“是我。”


    席向晚的腦子仍舊昏昏沉沉的,聽不清抱住她的人在說什麽,隻恍惚地拍了拍對方的身體,道,“你來了就好,我還有些擔心你會不會被樊子期給堵住了……我在這兒快喘不過氣,我們先到外頭去。”


    寧端皺眉,察覺到室內確實令人無法呼吸,稍一彎腰將席向晚抱了起來便往外走去,一腳踩過玉璽的碎片,一絲低頭去看的意思都沒有。


    寧端進密室的功夫,足夠王騫將寧端受傷要大夫來看診的事情告訴了翠羽,翠羽本就驚魂未定,又聽了這麽個壞消息,緊接著就看見寧端從裏頭抱著好似昏迷不醒的席向晚走了出來,三魂七魄都快飛了,“夫人?!”


    到了外頭,席向晚深吸一口氣,覺得稍稍清醒了些,隨手拍拍寧端胸膛,“翠羽,說了我沒事——我還要等寧端回來呢。”


    寧端:“……”他沉默片刻,手臂蓄力將席向晚往上一掂,低頭用幹燥得起了皮的嘴唇吻住了她。


    席向晚以為自己還在幻覺裏頭,迷迷糊糊仰著脖頸任他親了一會兒,神智逐漸回歸,眨眨眼看著盡在咫尺的寧端,驚愕地睜大眼睛。


    但寧端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像是要將自己的名字刻在席向晚腦子裏似的,手勁大得幾乎將指印留在了她的腰上,半晌才結束親吻,抵著她的額頭輕喘道,“不許再這樣讓我擔驚受怕了。”


    席向晚輕輕笑了起來,她手腳發軟,指尖仍然是甜蜜又令人戰栗的酥麻感,動一動都有些艱難。她幹脆將發燙的指腹挨個按在寧端的臉上,輕輕撫摸著他一看便知道已經多日沒有好好休息過的麵孔。


    寧端稍一低頭,下巴新長出的胡茬就在席向晚手指上刮過,讓她麵上笑意更盛起來。


    素來怕癢的席向晚這次卻沒有很快收手,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喘勻了氣,捧著寧端的臉小聲對他道,“我好想你,可又不能對任何人講。”


    寧端:“……”他閉了閉眼,這時才終於有了“回家”的安心踏實之感。


    躺在他臂彎裏的姑娘仍然水靈靈幹幹淨淨的,沒有多一道傷痕,寧端知道自己一身血汙塵土,本是不該沾染到她身上去的。


    ……但這是他的妻子,因而他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她允許的。


    寧端冷硬的神色終於漸漸軟化,他低頭又安撫地親親席向晚的鼻尖,道,“王騫在嶺南殺了樊旭海,樊子期也被攔下了。”


    席向晚摟著寧端的脖子不肯下地,撒嬌地將臉頰貼在他肩膀上,“樊家想了幾十年的前朝玉璽被我摔壞,如今群龍無首,又沒了名頭,那樊家的二十萬大軍應當也不是什麽問題了。”


    樊家能臣雖多,但畢竟也隻是輔臣,能有成皇資質的人,這世上是少而又少的。


    王騫在旁捂著眼睛等了半晌,這時候聽見席向晚和寧端說了幾句話,才敢小心翼翼插嘴道,“樊子期不隻是被攔下了,他都死了。”


    席向晚這才微微訝然地將注意力從寧端身上挪走了三分。


    寧端揚眉遠遠看向殿外,那裏還隱隱約約能看得見已經翻到的輪椅和躺在地上的幾個人,他的視力也能分辨得出其中一人正是樊子期,其餘的則是樊家死士。


    席向晚的眼睛卻看不到這麽遠,她直起腰眯眼看了會兒便放棄,終於拍了拍寧端的肩膀道,“我去看看。”


    寧端抿著唇將席向晚放下,卻見她先掉頭去密室撿了塊玉璽的碎片,還是正上方的大半個龍頭那塊,而後才向他走近伸手,眼睛甜甜地笑成兩彎月牙兒,“我有些怕……夫君陪我一道好不好?”


    寧端哪有可能說出“好”以外的答案,他緊緊扣住席向晚的手指,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樊承洲一個人將三名死士和樊子期都斬殺當場,絲毫不拖泥帶水,沒給樊子期一點點東山再起的機會。


    將三名死士先一口氣殺了之後,樊承洲便陰森森道,“為我母親和險些死了的珍珍取你狗命,我這也算名正言順吧?”


    接著,樊子期似乎還要說話,但樊承洲沒給他任何機會就用雪亮的□□直接刺穿了樊子期單薄的胸膛。


    寧端和席向晚到近前的時候,樊承洲都沒再補刀,樊子期還留有最後一口氣,但樊承洲就在旁邊看著,他要見到樊子期掙紮著咽下最後一口氣,叫他也將這痛苦的滋味嚐上一嚐,品味什麽叫作絕望。


    席向晚提起裙擺蹲下身去,平靜地看了一眼麵朝下倒在地上的樊子期,他隻能勉力側過臉,鮮血在身下流了一大灘。


    樊承洲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什麽地方能叫人一擊斃命,什麽地方能讓人痛苦緩慢地死去。


    從席向晚走到身旁的那一刻起,樊子期就死死盯住了她的鞋尖裙擺,待她蹲下之後,他便能看見她的下巴尖兒了。


    鮮血的不斷流逝帶走了樊子期全部的力量,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意誌將視線往上挪哪怕一寸,在死前再看一眼這個同他失之交臂的女人。


    席向晚卻利落地把剛才撿來的玉璽碎片輕輕放在了樊子期的麵前,她笑道,“樊家苦心經營幾十年,害了那麽多人,就為了這麽個東西,真是叫我哭笑不得——樊子期,帶著它下地府去吧,你還有很多很多的罪要贖呢。”


    樊子期的視線在玉璽碎片上停留了隻不到一息的時間。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抓住什麽,但席向晚說完自己想說的後便站起了身,重新牽住寧端往太行宮外走去。


    樊承洲冷眼看著樊子期的窘迫,嘲諷地笑了一聲,道,“後悔嗎?”


    樊子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緩緩鬆開手指,閉上了眼睛。


    樊承洲站起身來,彎腰抽出□□,又檢查了一遍樊子期,確認他死得透透的,才長舒一口氣——他終於可以帶著甄珍安心地回到嶺南去見家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淵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淵爻並收藏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