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端撐出水麵,迅速脫掉身上水靠露出穿在裏麵的一身勁裝,“他隻有北上一條路可走。”


    樊子期要去找席向晚和她手中的寶令私印,樊家早就知道啟帝的寶藏被藏在什麽地方,等的不過是那枚“鑰匙”。


    而同為男人,寧端自然能看得出樊子期對席向晚的占有欲有多濃重。盡管席向晚口口聲聲說樊子期絕不可能對她動心,但寧端更信任自己的直覺——樊子期恐怕早在自己的心目中將席向晚當做了所有物。


    “那我們怎麽辦?追上去?”王騫也跟著脫去水靠,急聲問道,“樊家的大軍就是因為沒有樊子期才好對付一些,阿晚說過樊子期此人多智近妖,如果他和大軍會合,豈不是會對爺爺和父親他們不利?”


    “樊子期走不快,你我走兩條路。”寧端將身上多餘的兵器和脫下的水靠都交給早等在這處的都察院探子,便說道,“你帶我的信去和王老將軍會和,樊旭海已伏誅,優勢在我們手中。”


    王騫下意識地應了個是,又忍不住道,“那樊子期——”


    “他恐怕不會和大軍會和。”寧端往北方看了眼,冷冷道,“他要去汴京直搗黃龍。”


    還不知道汴京已經大亂的王騫倒抽一口氣,“他這是去送死!哪來這麽大的信心能以半個廢人的身體闖入戒嚴的汴京城裏?”


    寧端自然也早就想到這點。樊子期不會這般有恃無恐真去送死,那定然就是汴京城對如今的他來說不是一個闖不得的地方,他有把握成功。


    換句話來說,汴京城已經被樊子期滲透了。


    而寧端因為覺得汴京城是個更安全的地方,還將席向晚留在了那裏。


    他輕輕吸了口氣,英俊逼人的麵容仍然冷靜沉凝,“先回客棧,時間不多了。樊旭海的死訊一傳出,城中守衛必定有所鬆動,你我在天黑前必須離開嶺南。”


    王騫知道事情輕重,跟著應了一聲,便隨寧端摸黑回到客棧,接了寧端飛速寫下的書信貼身放好,便緊張地等待著時機的來臨。


    等了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城中突然響起了鍾響聲,那鍾聲渾厚響亮,整個嶺南城中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王騫沒想到這嶺南還搞了個和汴京城裏皇鍾差不多的東西,一愣,道,“這是要敲喪鍾?他們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寧端看了他一眼,沒接這個笑話,數完鍾聲後便站起身來,輕輕推開客房的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夜色仍然深重,但寧端和王騫這樣的個中高手已經能察覺到街巷之中有人在窸窸窣窣走動,大多都在往樊家的方向趕去。


    ——樊家家主死了,嶺南城要死死戒嚴找出殺手,但在這戒嚴之前的極短一段時間以內,各方下達命令與協調,是必定會出現短短一瞬疏漏的。


    而寧端和王騫離開嶺南城所需要的,也不過是這短短一瞬的漏洞。


    *


    那日去太行宮看過密室之後,席向晚便派翠羽去向宣武帝說明了情況,無奈之下雙方隻得緊趕慢趕製作玉印一樣的模型,卻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不知道假的寶令私印能不能打開這密室。


    花了四五日時間做出的假玉印雖然能嚴絲密合地放入置物架背麵方形的孔眼之中,卻無法打開密室的門,顯然造假一途是行不通了,宣武帝隻得下令暗中追查偷走寶令私印的人是誰。


    可在查到玉印的下落之前,有個人就已經悄悄瞞過宣武帝和都察院的視線進入了汴京城中。


    這人坐在一張輪椅上,身後有人恭恭敬敬推著他的輪椅行動,而他身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顯得十分不起眼的主仆二人進城之後便立刻被避開各方耳目接入了平崇王府中。


    “樊大公子。”迎接他的高家人行禮道,“高家恭候多日了。”


    樊子期四下掃了一眼平崇王府,對這裏顯然並不感興趣。他對麵前的高家人稍稍點頭,“席向晚手中的玉印取來了嗎?”


    “取到了。”高家人有些躊躇,他吞吞吐吐片刻才道,“樊大公子,高家這次做的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先前您派人送來信中的承諾,可否容我再同您確認一次?”


    “高家封侯,賜封地。”樊子期淡淡道,“信中所說不會變更。”


    高家人為難道,“可否再……”


    樊子期一抬眼朝他看了過去,清秀得過分的眉目間露出一絲殺機,“還有什麽?”


    到了這個時候,高家想坐地起價,從他樊子期身上咬一塊肉下來,想得這麽容易?


    對麵的高家人咬咬牙,閉著眼道,“若是樊大公子登上皇位,這母儀天下的國母位置,希望能從高家的姑娘裏頭選。”


    樊子期把玩著手中的玉印沉默了許久,無盡的沉默仿佛要將偌大的平崇王府硬生生壓塌。


    高家人不知道麵前坐著輪椅的少年人身上為何有如此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甚至叫他不自覺地彎下了腰去,連緊咬在一起的兩排牙齒都忍不住互相打起架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高家人才聽見樊子期輕笑了一聲。


    “可以。”他道,“我正妻的位置,正好我心中也沒有人選。”


    說罷,他在高家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便抬起手讓身後的屬下推著他離開了這處院子。


    “大公子,今日便動手嗎?”屬下請示道。


    “明日吧。”樊子期將玉印握入手中,他的聲音裏透出兩分柔和來,“大動幹戈必定是要驚動她的,現在太晚了。”


    第242章


    “你說, 人一生得有多幸運, 才能碰上兩次逼宮?”宣武帝感慨道。


    蘇公公立在他身前, 細細地應了一聲是。


    宣武帝失笑,“外頭的人衝進來還指不定當朕失心瘋了,樊子期這招用得好, 趁朕將精銳都派去南下的時候, 他竟將二十萬大軍都當了幌子, 自己帶著小支隊伍殺進了汴京城裏來——一個沒了雙腿的人, 膽子居然還是這麽大。”


    “陛下預備如何做?”蘇公公問道。


    宣武帝坐在龍案後, 支著下巴靠在桌上,把表情切換成了一本正經,“和樊家有所聯係、在這二十來天期間起異心動了手的, 全部揪出來了?”


    “是, 陛下。”蘇公公應是。


    “那就好。”宣武帝做了個深呼吸,意味深長地笑道,“就讓樊子期再高興一會兒, 他圍著皇宮,一時半會也不敢打進來。”


    樊家一路北上,缺的是個名正言順。


    誰說勝者為王, 但造反這種行為多少還是要有個合理借口的。


    譬如高祖當年起義推翻前朝便是因為啟帝暴虐,民不聊生,那自然一呼百應;而樊家現在不明不白就扯了軍隊北上打汴京,和窮凶極惡的反賊沒有任何區別,即便真改朝換代了也要叫人記下來唾棄一輩子當皇室汙點的, 殺再多的人也堵不了悠悠眾口。


    宣武帝知道,樊子期在舉兵殺入皇宮之前,還需要一件最重要的東西沒有取得。


    “現在就要看……席向晚能不能攔得住樊子期了。”他感慨地說,“你說,寧端回來知道這些,會不會砍朕一刀?”


    蘇公公是跟了永惠帝大半輩子的老人,他看了一眼宣武帝,規規矩矩道,“陛下放心,寧大人有分寸。”


    宣武帝心有戚戚,“沒錯,他更可能抱病在家養傷個一年半載,好把朕累得過勞死。”他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將手邊取出的玉璽拿起把玩了片刻,而後慢慢道,“朕還當朕和父皇會是不一樣的人。”


    蘇公公這回沒有接話。


    宣武帝沉默片刻,嗤笑著將玉璽放下,道,“殺的人多些也沒什麽不好,叫他們越怕朕越好。有寧端看著,朕成不了啟帝那樣的暴君。”


    *


    皇宮被一群人從外頭圍住堵了起來的消息,席向晚第二日剛起身就從翠羽的口中聽說了。


    她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翠羽,“隻圍不打?”


    “圍了有一個多時辰,還沒動手,隻在外頭守著,宮裏頭也沒動靜。”翠羽咽了口口水,她的手下意識搭在自己腰間,“夫人,怎麽辦?現在馬上動身出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得出去……”


    “走得出去。”席向晚淡淡道,“樊家帶來汴京城的人數多不了,圍住皇宮便差不多是極限,出城不會太難——可我為什麽要出城去?”


    “夫人!”翠羽急了,“我看那樊家肯定是要衝著您來的,您沒聽之前那易啟嶽說——”


    “沒關係。”席向晚淡淡道,“該來找我的總會來的。況且……”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不遠處就傳來了吵鬧的聲音,好似有人在寧府外頭爭執了起來。


    翠羽立刻毫不猶豫地手腕一扭將軟劍抽了出來,“夫人,到我身後來。”


    “承洲,你避一避。”席向晚卻十分淡定,她頭也不抬地道,“隻暗中跟著,行麽?”


    在屋簷上的樊承洲嘖了一聲,沒說行不行,但一個鷂子翻身便從席向晚屋頂上消失了。


    翠羽瞠目結舌,“夫人,正是缺人的時候,您怎麽讓這個最能打的走了!”


    “他在反倒不好,叫樊家人看見可不就暴露了。”席向晚對翠羽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而後按著桌子站了起來,一頭珠釵動作間發出細碎的清脆響聲,煞是好聽,“我剛正要說呢,況且……我也等他許久了。”


    她說完,便朝院子外走去,翠羽隻得執劍跟上,三兩步超到前麵,將席向晚和碧蘭兩個人都護在了身後。


    宣武帝在寧府外步了一層守衛,寧府的護院又把住了寧府周圍,兩道關卡下來十分嚴密,將來闖的人堪堪擋在了寧府門外,眼看著雙方就要大動幹戈的時候,席向晚步過垂花門。


    “夫人,您怎麽出來了?”錢管家皺眉道,“外頭的宵小鬧事,守城軍很快便會到——”


    “守城軍忙得很,怕是趕不過來了。”有人帶著笑打斷了錢管家的話,聲音清越,聞聲便知道說話之人必定是個翩翩君子。


    錢管家卻一聽到這人的聲音便渾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他猛地轉頭看向門外,果然見到有人推著坐在輪椅裏的樊子期緩緩走了過來。


    席向晚立在正門不遠處,見到樊子期時一絲驚訝也沒有,神情冰冷道,“玉印一丟,我就知道樊家一定會派人進京偷車,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麽大,竟敢親自來了。不怕逃不掉麽?”


    樊子期抬手讓屬下將輪椅停在正門前,他含笑望著席向晚,一瞬不瞬的模樣和曾經讓汴京城貴女瘋狂的那個樊大公子沒有任何區別,隻有他身邊的屬下知道,樊子期在受傷之後,便再沒有露出過這般春風和煦的表情了。


    “逃?”樊子期輕笑,“席向晚,半個汴京城已經是我的了,易啟嶽不是已經將這件事告訴你了嗎?”


    席向晚攔住想上前的翠羽,“密室,你已經去過了?”


    樊子期搖頭,“尚未。我想接你一道去看。”


    “玉印在你手裏,我對你便再無用處了。”席向晚輕輕嗤笑,眉梢流露出來都是對樊子期的厭惡,“你將玉印從我身邊偷走,難道不就是這個打算?”


    “自然不是。”樊子期撐著輪椅兩邊往前傾了傾身子,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席向晚,“我來汴京,一是為了那處寶藏,二是為了你。”


    席向晚皺著眉和他對視,“你要殺我?”


    “不,不。”樊子期連著說了兩個不字,他溫柔地笑道,“我和你在鎮國公府相見時便已經決定要娶你,如今也是一樣的。寧端死了,我很快會是新帝,那時我娶你,誰敢多放一句厥詞,我便殺了他。”


    要不是席向晚攔著,翠羽提劍就殺上去了。


    席向晚卻壓根沒興趣接樊子期這句話,“暗室裏有啟帝留下的什麽?”


    “你想知道,便跟我去看。”樊子期含笑朝席向晚伸出了手,“我或許……還會將它交到你的手裏。”


    “夫人!”錢管家和翠羽同時焦急地喚席向晚,想要阻止她跟著樊子期一道離開。


    席向晚卻連片刻的猶豫遲疑都沒有,她舉步直接走向了樊子期,將雙方人馬都視作無物,最後隔著一道門檻和樊子期對視時,她甚至稍稍俯下了身去,冷若冰霜的麵容帶著凜冽殺意,“寧端會回來的。”


    樊子期麵色不變,他帶著兩分驚歎迷戀同席向晚對視,手指緊緊捉住自己輪椅兩邊,“……你很快會忘記他的。”


    席向晚輕嗤,她直起了腰,轉身道,“碧蘭,你留在寧府,翠羽同我去。”


    樊子期含笑問道,“你是不是猜到有個傻姑娘背叛你了?”


    席向晚垂眼睥他,什麽話也沒說。


    翠羽和錢管家交換了個眼神,在場的誰也不敢忤逆席向晚的命令,最後隻得看著翠羽和席向晚兩個人在樊家二十來人的封鎖中離開了。


    從寧府到太行宮老遠的距離,樊子期自然不可能是走過去的,他準備了一輛馬車,隻一輛。


    翠羽立刻道,“寧府也有馬車。”


    樊子期在馬車旁對席向晚做了個請的手勢,警告的眼神落在了翠羽身上。


    席向晚一哂,懶得和樊子期多計較這些,喊翠羽過來便扶著她的手上了馬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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