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絕大多數人直接被送去了牢裏蹲著,唯獨一個打扮得十分樸素的人被秘密護送著回到了一座堂皇的府邸後門,低調地入了府。


    他匆匆入自己的院子換了一身幹淨的綢緞衣服便要離開,可腳步又在半路上停了下來,有些猶豫地轉頭望向了府中另外一個方向。


    這人在岔路口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狠狠心朝著前門走去。


    這時有一人已經悄無聲息地跟到了他身旁,低聲道,“主子,您回來了。”


    “她怎麽樣?”


    “朱姑娘這些日子不曾出過院子,吃食也沒有怎麽動過,送去的幾乎都是原樣送出來了。不過丫鬟說,她的身子尚好,不像生病的模樣。”


    “席府也不願意去麽?”


    “不曾問過。”


    年輕男子不再言語,直到步出自己的府邸大門,他才迎著日頭眯了眯眼睛道,“我去一趟都察院。你派人以她的名義往席府送一封拜帖。”他正要上馬,又回頭道,“知道是送給誰的麽?”


    “席府將嫁的大姑娘。”


    “嗯。”年輕男子這才上了馬往皇宮的方向而去,腰間象征著他尊貴身份的令牌明晃晃地反射著金光。


    宣武帝登基之後,按照慣例,大手筆地給自己的幾個兄弟都封了親王的名頭。


    隻不過這親王和親王之間,還是能有很大差別的。


    撇去六皇子不算之外,曾經公開和宣武帝叫板過的大皇子、三皇子都隻得了個王爺的虛銜,聽起來好聽,又多了些俸祿,此外一沒有封地二沒有實權,讓兩人氣得牙癢癢。


    二皇子中規中矩,在宗人府裏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剩下的五皇子就不同了,他得的是實打實的一塊封地,還是一塊不錯的地方,雖不是頂頂富庶,也不像嶺南那樣自成一國,卻也是大慶排得上號的州了。


    按照大慶律法,封地內的稅收是交由封地所有者自己打理的,每年隻需要交上定量的稅錢給皇帝就行,若是經營得好,有結餘,便全是領主自己的。


    大慶皇室並不缺錢,這稅錢隻從領主身上象征性收取一些,因而封地如今並不僅僅是地位的象征,對於皇室成員來說更是一種賺錢的路子。


    可宣武帝的五個兄弟裏,隻有先前和他根本不親密的五皇子一人得了這優待,讓朝野上下都十分不解。


    這麽大好一塊封地,怎麽說冊封就冊封出去了?


    這給誰不好啊?如今的嵩陽大長公主,也不過手中握著兩塊封地呢!


    唯有少數的知情人才知道,這封地,是宣武帝和曾經的五皇子、現在的豫親王所達成的交易。


    而且說是冊封出去,也並不是就已經落實了,而是吊在空中的胡蘿卜,要等著豫親王這頭騾子將磨給拉動了,才能真正交到他手中去。


    豫親王匆匆進了宮,在大太監的帶領下直奔禦書房,很快就見到了宣武帝。


    直到站在宣武帝麵前,豫親王才出了口氣,他言簡意賅地將先前在書信中匆忙寫就的內容再度說了一遍,才道,“朱家等人已經收監,陛下,事不宜遲,越早將朱堅提審越好,遲恐生變!”


    “寧端手下的人已經在提審了。”宣武帝看起來卻比他平靜一些,甚至握著朱筆又批了一封奏本之後,他才揮手讓大太監給豫親王賜了個座,慢慢問道,“老五啊,你打算什麽時候成親?”


    “陛下尚未冊封皇後,臣弟不敢搶在前頭。”


    “寧端都在咱們倆前頭了。”宣武帝輕輕嗤了一聲,看起來有些放鬆,“你看看,寧端難道不比咱們忙?怎麽偏偏就他還比咱們先成親了?娶的還是汴京城裏頭第一美人,嘖。”


    豫親王沉默了會兒,才道,“陛下,臣弟不是不打算成親,而是……”


    “而是人家不想嫁你嘛。”宣武帝擺擺手,“得,我現在是滿目琳琅,拿著全天下貴女的冊子也挑不好該封哪一個當皇後,你呢,明明挑好了人又出這檔子事,說不清楚誰比誰更慘。”


    他頓了頓,斬釘截鐵,“總之寧端肯定比咱們倆都好命!”


    第170章


    豫親王瞅了宣武帝一眼, 心想這人當了皇帝之後難道不該撕去偽裝, 漸漸露出真麵目來麽?怎麽還是跟從前一樣?


    宣武帝突然道, “你說,就這一個月間的事情了,我要不要給寧端找點……”


    豫親王:“……”他斟酌著語氣道, “臣弟以為, 還是不要的好。”


    宣武帝將朱筆放下, 抬頭看著屋頂, 惆悵地歎了口氣, “你說得對,還是不要的好。”萬一被寧端記仇穿小鞋了可怎麽辦?“罷了,等朱堅招了後, 你也算履行承諾, 封地給你,但你要娶的人我幫不了你啊。”


    豫親王沉默了會兒,拱手道, “臣弟也是束手無策,請了人來幫忙了。”


    “你找誰了?”


    “首輔夫人。”


    “他們倆還沒成親呢……”宣武帝猛地一低頭,“你找席向晚幫忙了?”


    這會兒的功夫, 席向晚正剛剛收到從豫親王府來的拜帖,上頭的署名是朱五姑娘,未來的豫親王妃。


    她拿著帖子看了兩眼就放到了桌上,提筆寫起回帖來,邊寫邊道, “來送拜帖的是什麽人?”


    門房道,“是個小廝模樣的少年,年輕得很。”


    席向晚想了一會兒,將寫好的回帖交給了門房,道,“就讓他傳話說我恭迎朱五姑娘吧。”


    等門房帶著回帖走了,碧蘭才納悶道,“姑娘,朱五姑娘怎麽派了個小廝來送帖子的?身邊沒個伺候的丫鬟嗎?”


    席向晚笑了笑,她邊將筆放下邊道,“大約是因為,這帖子不是她親自寫的吧。”


    朱五姑娘單名一個沐字,在朱家的姑娘裏排行第五,也正是第五個要出嫁的朱家姑娘。


    朱家除了這些已經嫁出門的女眷們,恐怕這之後也不會再剩下來多少人丁。


    這回帖從豫親王府裏送出來,自然是得了豫親王許可的,換言之,豫親王已經秘密回京和自己的替身互換了。


    那從苕溪一路押回的朱家人,大抵很快也會交出和樊子期相關的證據,這之後宣武帝隻要一將罪證公諸於天下,朱家就是要滿門抄斬的命,除去出嫁婦之外,即便朱家家主朱堅能和宣武帝達成交易、留下幾個出色的晚輩,這些晚輩也必然不能用著現在的名字,而必須改名換姓生存下去。


    若席向晚是宣武帝,即便真讓這幾個朱家的子弟活下來,也絕不會讓他們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滿門抄斬的仇,誰說得清楚呢。


    即便朱家是家主帶頭做了天大錯事的,偌大一個朱家裏頭,總歸有人是無辜被牽連的——正如同席向晚記憶中,被連株了的席府大房眾人一般。


    “豫親王倒是找對人了……”她喃喃自語地說。


    第二日,朱沐便從豫親王府到了席府,她原本是不願意出門的,聽豫親王府派到她身邊的丫鬟說是去看席向晚,猶豫了會兒才出了門,坐著馬車到席府的時候正好日上三竿的功夫。


    朱沐到的時候,席向晚正在試繡房剛送來的嫁衣。


    這嫁衣是件樣衣,已剪裁縫製好了,隻等她穿過尺寸合適,便收回去開始做繡工,避免大小不合適,到時候還得返工,時間一來二去就拖不住了。


    “姑娘,朱五姑娘來了。”


    席向晚正立在內屋等繡娘們替她調整身上的大紅嫁衣,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也動不了,聞言道,“請她進來坐吧。”


    碧蘭出去不一會兒便引著朱沐進來了。


    朱沐看起來又瘦了些,臉看起來更是隻有巴掌大了。她身上的衣服首飾倒都是極好的,身旁下人也恭恭敬敬,看來豫親王府沒有短她什麽。


    畢竟豫親王跑前跑後,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準王妃,這感情不是一般就能有的。


    席向晚想到那日豫親王來找自己求情時說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她朝朱沐點點頭,“你來了?先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好。”


    朱沐怔忡之間應了一聲,站在門口看著身著一身大紅衣衫的席向晚,有些走神。


    她也曾經無比期盼著自己穿上這樣一身衣服出嫁那天過的,隻是現在……


    朱沐想到家中情況,有些苦澀地勉強笑笑,“晚姐姐,這身嫁衣真襯你,等那成親那日,首輔大人得看呆了吧。”


    席向晚含笑望了她一眼,“我聽寧端說,你的婚期也將近了,還羨慕我?”


    朱沐隻當席向晚是個普通大家閨秀,不知道外頭風風雨雨的——畢竟如今朱家的醜聞還被宣武帝等人按著,尚未公布出來,別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不自然地撇開目光,道,“我……我的婚期還沒定下呢,還要等等家中人怎麽說。”


    席向晚揚了揚眉,正要說什麽,身旁繡娘小聲提示道,“席大姑娘,這嫁衣,最短也要這麽長了,您看?”


    席向晚扭頭看去,自己背後仍然拖出去一長串,看著昳麗華貴,走路卻是真費力。


    不過她也不是頭一回穿這麽華麗的嫁衣,便點點頭道,“就這樣挺好。”在繡娘們忙活著給嫁衣上做各種記號的時候,她又轉向朱沐,朝她笑道,“你可知道女子出嫁的時候,嫁衣為什麽要在身後拖這麽長?”


    朱沐搖搖頭,“為什麽?”


    “自然是兩人恩愛長長久久,地老天荒的意思了。”繡娘在旁笑著解釋道,“另有一說,是女子行走不易,需要相公扶持才好安安穩穩走完一生,所以呀,嫁衣做得越長,越說明新嫁婦是受夫家尊重敬愛的。”


    “難怪我小時候見過有人嫁衣拖出去三五丈的,”碧蘭恍然大悟,“我還道是人家布買多了沒地方用呢。”


    聽了碧蘭的話,朱沐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道,“三五丈的後擺豈不是寸步難行?”


    “可不是嘛!”碧蘭應道,“幾步路的功夫,走了快半刻鍾才將那後擺理順呢。”


    “席大姑娘,這就可以了。”繡娘記完了幾處改動,開口道,“姑娘可以將這身換下來了。”


    席向晚去換衣服的功夫,朱沐被碧蘭帶著在內屋裏頭坐下了,她神思不屬地喝了口茶,突地聽見窗格上有篤篤的聲響傳來,疑惑地側頭看了一眼。


    碧蘭也奇怪地過去打開窗,一隻灰色的鴿子毫不怕人地飛了進來,停在了朱沐麵前的桌上。


    朱沐好奇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鴿子的背脊,見它沒有反應,又大著膽子拿指腹撫摸了鴿子的小腦袋,微笑了起來。


    “姑娘,屋子裏飛進來隻鳥兒!”碧蘭喊道。


    屏風後的席向晚嗯了一聲,“它帶著信沒有?”


    朱沐低頭一看,鴿子的腳上果然綁著個小小的竹筒,“似乎帶著呢,晚姐姐你出來看看?”


    席向晚繞出屏風時已換了一身比嫁衣方便太多的常服,她伸手熟練地將鴿子從桌上捧了起來,指尖一按便將那小巧的竹筒打開,抽出了卷起放在其中的紙條。


    “飛鴿傳書!”朱沐驚訝道,“就和戲文裏說的一樣!”


    “碧蘭,”席向晚含笑將鴿子交到碧蘭手中,“給它些東西吃,好生準備著,這些小家夥往後幾日還會不斷來的。”


    碧蘭捧著鴿子小跑出去了,席向晚則是坐到朱沐身旁,將紙條上的字句一眼掃完,便將其撚起放到了一邊,道,“金陵那頭家裏出了點事,我大哥去查了,那頭每天給我寄信回來就說說查得如何的。”


    “大事嗎?”朱沐並不曉得豫親王府外麵發生過什麽事,有些擔憂,“會不會影響你成親的日子?”


    “不會的。”席向晚不以為意,“不說我的事了,你呢?眼看著又瘦了,沒有好好吃飯?”


    “我吃不下。”朱沐勉強道,“大約是還沒習慣汴京城的水土。”


    “是水土不服,還是擔心你的家人?”


    朱沐訝然抬頭,見到席向晚滿臉笑意,頓時明白過來,“你……你都知道!”


    “自然知道的。”席向晚托腮看著她,“豫親王……那時候的五皇子,可是喬裝打扮特意找到我麵前來,希望我給說句情、傳話上去的。”


    朱沐神色黯然,“我的家人生死未卜,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麽錯才會連堂兄也一同被抓,到現在還沒放出來,我怎麽能放心嫁出去?五……豫親王前幾日離開之前和我說過他是要去苕溪的,我——”


    “那你待怎的?”席向晚笑道,“不嫁了?因為這案子是他從旁協助督辦的,你就討厭他了?”


    “我不討厭他。”朱沐下意識地搖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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