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樊承洲扭開臉去,頗有些悶聲悶氣地答道,“除了感謝,她什麽也沒說——大哥,我有點累了,想回房休息。”


    “你去吧。”樊子期側身給他讓出道理,便見到往日裏對自己還是信任有加的樊承洲居然連個禮都沒行就匆匆離開,不由得凝了一會兒他的背影,而後輕聲道,“盯緊他。這兩日他無論什麽時候出門,立刻派人跟上。”


    “是。”屬下應了,又猶豫道,“是和前些日子詩瀾所提到的‘念好’有關嗎?”


    “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樊子期笑了起來,他伸手摘下一片垂在他額前不遠處的綠葉,輕輕將其揉碎,“如果是,那就太令我痛惜了。”


    “阿晚,你讓樊承洲裝成那副樣子作甚?”回去的路上,王騫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自己今天這一趟是來幹什麽的——好似除了吃點心喝茶,他也什麽用場都沒派上啊!


    “他若演得好,就能引蛇出洞了。”


    “引哪條蛇出動?”


    席向晚不答卻道,“你是不是該回營裏去了?”


    王騫泄氣,“我不就這麽問一問,你又給我潑冷水……”


    “拿著從別人那裏順來點心的人可不是我。”


    王騫一想也是,喜滋滋地顛顛自己手中的點心,笑道,“光憑這個,也值得我跑一趟。我等將你送回席府,就回營裏去給他們嚐嚐,省得他們老說八寶樓的點心和街邊一文錢兩個的烙餅味道也差不多!”


    他說得搖頭晃腦有些孩子氣,席向晚聽著就笑了。


    “對了阿晚,剛才我們在晉江樓裏的時候,三番兩次有人想過來偷聽來著。”王騫像是才想起來這事似的,“不過我都趁你沒注意就把他們給趕走了——怎麽,之前跟蹤著你的那些人這麽陰魂不散,不怕侯府,不怕都察院,也不怕樊家?”


    “那些人聽不見我和樊承洲說了什麽吧?”席向晚在意的卻是這個。


    樊承洲如今的處境已經夠危險了,正因為怕給他雪上加霜,席向晚才特意沒將念好的事情告訴他,隻模棱兩可地說需要個幌子讓他去扮演。


    可若是樊子期將談話聽了去,樊承洲就凶多吉少了。


    早知道樊子期的耳目遍布各處,晉江樓裏應當也不例外,樊承洲早就習慣了生活在監視之中,席向晚卻不能出紕漏,才會選擇帶上五感靈敏的王騫當護身符。


    “聽不見。”王騫肯定道,“你們倆說話那個聲音,我坐旁邊都聽不清楚,更別提老遠偷聽的那些了。”他說著,低頭看了看席向晚,十分嚴肅地問道,“阿晚,你是不是被牽扯到什麽麻煩的大事裏麵去了?我瞧著這兩次鬼鬼祟祟的人,身手都不錯,若是有人雇來長期跟著你的,這麽久了,可是個天價,誰的手筆這麽大?”


    席向晚笑而不答。


    王騫急了,“你別笑了!要是你出了什麽三長兩短怎麽辦?雖然我在軍營裏抽不開身,但你要是需要的話,隨時讓人來營門口給我遞個話,我立刻帶一幫兄弟出來幫你!”


    “我可記下了,回頭就說給外公聽。”席向晚失笑。


    “哎,你你你——”王騫氣絕,“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呢,你個叛徒!難怪爺爺嘀嘀咕咕說你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原來不是在騙人的!”


    他喊完才發現自己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忙不迭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知道你是好心。”席向晚隻是一個勁笑,她掃了眼從軒窗外已經能望見的席府,“你隻要好好聽外公的話,讓他老人家高高興興,我就很滿足了。”


    王騫在席府門口勒住坐騎,聞言斜眼望向席向晚,“怎麽,不繼續威脅我了?用完我就想這麽丟了?”他把從樊子期那兒順來的點心往懷裏塞了塞,義正言辭道,“我沒這麽好哄!”


    翠羽跳下馬車,將一個小紙包照著王騫的臉扔了過去,語氣卻十分恭敬,“王公子,我家姑娘讓我將這個給您。”


    王騫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砸中鼻梁,仰了身子才好不容易接住,正要生氣,卻動動鼻子聞到了紙包間傳來的香氣,頓時觸動一根神經:這不就是剛才阿晚說從四皇子那兒來的蜜餞嗎!


    當下王騫招式一變就把這個紙包也揣進了懷裏,眉開眼笑,“好說好說,阿晚,這樣的好差事,下次記得還要叫上我啊!”


    出來透了個風又蹭了不少吃食的王騫開開心心騎馬走了,將計劃落實第一步的席向晚目送他策馬奔走,轉身便往席府大門裏麵走去,瞥了眼門側一輛看起來有些灰撲撲的馬車。


    翠羽也往那頭看了眼,她眼睛尖,一眼便望見了馬車前頭掛的牌子,皺眉道,“姑娘,好似是席存彰家裏的車子。”


    四房的?


    分家之後,席向晚還真很少再關注幾位叔父家中的事情,唯獨多關注了些的也就是三房,四房再怎麽蹦躂,出了席府、被她和王氏嚴格管製住了金錢之後,也蹦不高了。


    要知道分家之後,席府四房幾乎就翻了臉,幾乎沒有再互相往來的,無論是先前過年還是席向晚及笄,其餘三房竟都一點動靜也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四兄弟已經斷絕了關係。


    不想今天四房的卻登門來席府了,這可是件稀奇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


    “那是女眷的馬車。”翠羽又道,“沒見著單獨的馬。”


    那就是四房的林氏自己來了。


    席向晚心中想著林氏突然登門拜訪是為了什麽,剛走過垂花門,就聽見廳堂裏傳出了響亮的女子哭聲,不由得挑了挑眉。


    林氏上席府哭慘來了?


    翠羽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一件被自己給忘在了腦後的小事,“姑娘,前幾日好似聽人說過,席青容出門在外的時候和人發生糾紛,當場就見紅了。”


    “這就連上了。”席向晚微微頷首,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向著哭聲傳來的地方去了。


    這林氏在席府哭得這樣大聲,令人頭疼不說,外頭人還以為她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呢。可憑席向晚對席青容的了解來看,恐怕隻有她主動算計別人的份,這次怕是踢到鐵板上了。


    跨入廳堂之前,席向晚輕聲問道,“三妹妹那頭,原先大夫說大約幾時生產的?”


    翠羽想了想,“說是三四月裏就該落地了。”她答完,自己也了然於胸,“難道是她肚子的孩子出了什麽事情?”


    席向晚沒點頭也沒搖頭,她舉步跨入了廳堂之中,見到了撲在王氏腳邊大聲嚎哭的四叔母林氏。


    林氏扯著嗓子哭得撕心裂肺,根本沒看見席向晚走進來,“大嫂,你是席府的當家主母,可要給容姐兒做主啊!她肚子裏懷的可是皇家的骨肉,這麽說沒就沒了,咱們席府也要遭殃的!”


    王氏被她抱著大腿動彈不得,十分尷尬,又不好對著哭泣的林氏發作,見到席向晚進來,連連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


    “四叔母來了。”席向晚笑著上前道,“你別跪著說話,祖宗也不在這兒。不如起來慢慢說說發生了什麽事兒,我和母親這些日子核賬核得頭昏腦漲的,外頭發生什麽事情一概不知呢。”


    林氏猛地轉頭看向突然出聲的席向晚,盯著她的眼睛裏嫉妒怨恨幾乎要漫出來。


    憑什麽她的女兒就嫁得沒有席向晚好?隻因為大房占了個嫡的名頭?


    林氏自己就是庶室出身,對嫡庶之分再怨恨不過,如今憑著女兒成為平崇王府親家的宏願付諸東流,見到幸福美滿蒸蒸日上的大房一行人,更是恨得不能自已。


    但好在她還記得自己今日來席府的目的,雖不肯從地上爬起來,但總算不扯著嗓子幹嚎,而是將席青容小產的事情說了,接著又邊拍地板邊哭道,“那平崇王妃聽了此事,居然不僅不安慰,還賴賬說定親就此取消,簡直是豈有此理!”


    第154章


    席向晚捫心自問, 如果她是平崇王妃, 也是不會讓席青容這樣一個兒媳婦進門的, 那簡直是直接就能預見到未來府中一片雞飛狗跳的景象。


    可席青容這孩子來得蹊蹺,沒的也蹊蹺,席向晚倒是沒立刻下定論, 讓翠羽上前去扶林氏, 便麵帶微笑道, “平崇王妃是怎麽說的?”


    林氏的動作僵了僵, 嘴巴一張眼看著就要再度不講理地大哭起來, 翠羽卻是已經到了她身旁,一手就將這比她胖上一圈的婦人提了起來,走了兩步後往身旁的椅子裏一塞。


    林氏被翠羽的天生巨力給嚇了一跳, 哭聲也在喉嚨裏噎了一下, 才迸發出來,“我不知道啊!青容那孩子自從孩子沒了,就日日夜夜地哭, 我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好,日日夜夜怕她想不開!嗚嗚嗚,大嫂, 咱們雖然如今分家了,但你我的相公還是親兄弟,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見林氏又和席明德還在世時一樣拿兄弟親情想要拿捏王氏,席向晚心中微微冷笑起來,麵上卻平靜道, “確實如此。母親,四叔母既如此說了,那定然是平崇王府不占理的,咱們也不要和他們說道理,就直接去他們門前鬧,隻要四叔母這麽放開聲音一哭,平崇王妃也一定坐不住。”


    王氏又急又想笑,聽席向晚這一番不講道理的瞎對策更是說不出話來。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除了林氏這樣的異類,誰能拉下臉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抹眼淚哭天喊地?


    林氏倒是愣了愣,一時有些分不清席向晚究竟是在幫她說話還是損她。


    翠羽卻在旁不緊不慢道,“夫人,我有句話想說。”


    王氏正因為席向晚那話尷尬著,連忙點頭,“你說。”


    翠羽道,“這事我也在外頭聽說了,平崇王府說要退親,卻是有理有據的。其一,說是四爺家的容姐兒不檢點,在外和別人的男人有染,還被許多人給看見了,給平崇王府蒙羞;其二,容姐兒小產之後,著大夫驗了血脈,卻不是平崇王世子的,平崇王妃才大發雷霆,揚言說立刻就要退婚的。”


    席向晚還是第一次聽聞這一茬,她擰眉想了想,倒不記得席青容前世有過這一著了。


    可席青容也不是個蠢貨,既然能和易啟嶽在婚前偷歡,這又是她想方設法弄到手的姻親,實在是不應該就這麽自己親手給毀了。


    翠羽說的第一條也就罷了,那日是席卿姿本想要算計席向晚,陰差陽錯中招的是席青容,那事就算席青容再怎麽想,也扭轉不了。


    可在平崇王妃登門的時候,席青容聰明地用肚子裏的胎兒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至少,是一段時間的位置。


    席青容不可能蠢到這個地步,去和別的男人有魚水之歡給易啟嶽戴綠帽子,又連自己這時候最重要的籌碼也弄丟了。


    她十有八九是栽倒到別人給挖的坑裏了,而且這時候,叫苦不迭、再怎麽喊著說自己是願望的都遲了。


    未婚先孕本就是說出來不太光彩的事情,更何況懷的還不是正經夫家的。


    平崇王妃原本就是在席青容手中吃了個大虧,上次來退親不成,還捏著鼻子讓席青容好好養胎將孩子生下來再過府,這一次席青容小產,又驗出孩子不是易啟嶽的,平崇王妃氣得撕毀婚約倒也不足為奇。


    至少表麵上……不足為奇,一切正常。


    隻不過太巧合了,卻不知道是誰在暗中操縱了這一切呢?


    聽見翠羽的話,林氏又氣又急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像個潑婦似的指著翠羽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起來,“死丫頭片子嘴裏不幹不淨的說誰呢?當下人的也該胡亂嚼主子的舌根?要是在我府中,早就拖出去讓人掌嘴了!”


    見林氏這番聲厲內荏的辯駁並沒有一句是在說席青容無辜,王氏也明白過來翠羽所說大約確實是真相。


    她是位極為傳統的女性,此時不由得板起了臉來,問道,“四弟妹,確實如此?”


    林氏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她回頭看了王氏一眼,眼珠子十分靈活地滴溜溜四下轉動起來,“其實也不盡是如此,大嫂,你聽我說……”


    “這般做法的姑娘,理應是要被送到祠堂去悔過的,哪能還在自己家裏舒舒服服地養著身子?”王氏不悅道,“平崇王府不找上席府來要說法、去朝堂上彈劾咱們席府的爺們已經是仁至義盡,四弟妹你居然還在背後暗中抹黑、詆毀他們,實在是不應該!”


    林氏什麽時候見王氏這般強硬斥責誰人過,不由得愣了一下。


    王氏卻是當了一段時間的當家主母,終於有了些威嚴的樣子。她皺眉看著林氏,隻覺得在看一個巨大的麻煩,擺擺手道,“你們家的事情,就此按下不要再說了。等容姐兒養好了身子,便將她送到外地去,或許還能找個小門小戶不知道她事跡的嫁了,在汴京城裏肯定是不成的了。”


    “那怎麽行!”林氏聽見席青容要低嫁,頓時就不樂意了。


    她女兒可是差點就成了平崇王妃的人!


    “翠羽。”席向晚突然道,“你幫李媽媽一把,將四叔母送回家去吧。”


    “是。”翠羽立刻上前,三兩下就製住了不服的林氏,像是押犯人似的推著她不由分說地就往外走了,心裏頗有些美滋滋的:來了姑娘身邊這麽久,老是當個跑腿傳話的,今天雖然隻是揍個婦人,但總算也有用上看家本領的時候了!


    林氏再怎麽嚎也沒用,翠羽伸手就將她的下巴卸了,強行送出席府去,扔進馬車裏便給趕走了。


    席向晚和愁眉不展的王氏說了一會兒話,才笑道,“但凡容姐兒長個腦子的,也該知道這件事情不能鬧大,隻是四叔母腦子不清醒,估摸著也是瞞著家裏人來的,母親若是在意,便往平崇王府遞個帖子,和平崇王妃話話家常便好。”


    王氏原本有些擔心席存林和席向晚受此事影響,聽她如此這般說了一會兒之後,眉宇才稍稍鬆開,“好,聽你的,我去給平崇王妃送帖子。”


    這頭林氏被強行送走,下午王氏就給平崇王妃送拜帖,果然沒被攔住,迅速就得了回信,讓王氏好是鬆了一口氣。


    倒是翠羽外出打探一圈回來對席向晚道,“姑娘,平崇王世子已經定好新的親事了,大約是之前就看中的,趁著這次機會立刻換上罷了。”


    席向晚挑挑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能給易啟嶽張羅婚事的,必然是他的生母平崇王妃。這位王妃看起來也是個頭腦精明會做人的,對席青容的態度向來不冷不熱,上次更是被算計一把啞巴吃黃連……種種算下來,所有人中,動手將席青容孩子摘掉可能性最大的人,正是平崇王妃。


    “新的定親選的誰家姑娘?”她隨口問道。


    上輩子的後來,席青容確實是稱心如意地成為了平崇王妃,不過後頭還跟著側妃和妾室,就不知道她這個王妃當得開不開心了。


    翠羽的表情有些古怪,“高家的姑娘。”


    “哪個高家?”高這個姓氏並不少見,席向晚沒多想。


    翠羽壓低了聲音,“原皇貴妃出身的那個高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淵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淵爻並收藏我夫君他權傾朝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