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都禦使!”席元清的聲音突然從後頭傳來,他的話裏隱隱有些焦急,“抓住人了!”


    第145章


    席向晚瞬間便將沒說完的話拋到了腦後, 轉身提著繁複拖地的裙擺朝席元清小跑了過去, “抓到了什麽人?”


    席元清見席向晚穿著這身居然還敢跑起來, 嚇得快步上前迎她,伸手扶住了,才道, “朱家牙行的人在運人時被抓了個正著, 逃了幾個, 被抓住的人還沒招。”


    寧端已從後頭跟了過來, 聽見席元清的話便知道他們先前做下的部署生效了。


    朱家在暗中開了牙行的事情都察院已經借著黃老三的賬本和銀環的證詞證實, 隻是這家牙行明麵上和朱家沒有任何關係,有著官府的許可,看起來也做的是正經的營生, 因此席元清和寧端一時沒有下手, 而是給朱家下了個套子。


    果然,朱家做了多年人肉生意都沒出岔子,沒怎麽警惕就一頭掉進了陷阱裏。


    “你在家裏好好呆著, 我和寧……我和副都禦使一道去看就是。”席元清微微皺著眉道,“敢為了利益作出拐賣良家人的事情,還一做就是這麽多年, 這些人膽大包天,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我不放心你一道過去。”


    其實人都抓到了,席向晚不過最多去幫忙審訊一番罷了。但知道自家二哥是擔心她被嚇到,席向晚還是含笑領情了, “好,你們去吧。”


    席元清於是鬆手轉身走了兩步,卻沒聽見寧端跟上來,不由得轉頭催促道,“副都禦使?”


    寧端卻一時之間有些不太想走,席元清來打擾之前,席向晚的話說到一半,那句來不及說完的話,寧端直覺地知道那對他來說極為重要。


    席元清咋舌,也顧不得身份品級,伸手拽過寧端就拉著他向外走去。


    席向晚失笑地看著他們一前一後離開,又摸了摸手中玉雕的小雪人。


    不急,反正……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情,等朱家的事情處理完再說,也不遲的。


    可事情總是一波三折禍不單行。


    盡管朱家和樊家的事情已經交給了寧端和席元清處理,好讓四皇子自己騰出手來思量如何抵禦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們,這會兒卻又發生了一件令儲君殿下頭疼不已的事情。


    西承自宮宴那天派來的使團,在官驛住下之後就沒有離開的意思,這也就罷了,大慶不是養不起那幾個人。


    可這些好端端在大慶的官驛裏住著的使臣們,昨日夜裏突然悄無聲息地死了一個。


    這顯然是一種極其不祥的預兆。


    四皇子迅速派人通知了寧端,讓他將朱家的事情全數交給席元清去辦,轉而全力追查西承使臣的離奇死亡。


    寧端趕到時卻發現,使團中的一人死了,剩下的人卻並不慌張,一幅早就知道此人會死的模樣,甚至這一群人全身都是死氣沉沉、好像已經準備好了成為接下來的短命鬼一般。


    可當他們發現來人是寧端的時候,一個個眼睛裏卻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那日宮宴上為首的使臣上前對寧端行禮,“副都禦使。”


    寧端多看了一眼此人過於恭敬的姿態,還禮,“肖戰?”


    “正是。”


    寧端點頭示意,“讓使團受驚了。”


    即便西承來大慶的目的尚不明確,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出使到另一個國家的使團不明不白地死了人,這是極其容易引發兩國之間齟齬戰亂的事情。


    曆史上,曾經就有過某個國家以使臣的死亡為由發起戰爭的先例。


    大慶這會兒卻是最不適合被拉扯入戰亂之中的,因此四皇子才硬是要寧端親自來查查究竟西承的使臣為何死亡。


    大慶就是要打,這會兒也是和想要將大慶釜底抽薪的東蜀打,西承再插一腳,他這個儲君可就捉襟見肘了!


    肖戰苦笑,“副都禦使,可否借一步說話?”


    寧端又看了他一眼,才揮退了身旁屬下。


    其餘西承的使臣們也跟著一同離開,隻剩下肖戰和寧端兩人時,肖戰才清了清喉嚨,道,“我知道凶手是誰,隻是副都禦使想不想查了。”


    他說完,謹慎地停下來,觀察了一眼寧端的表情,見寧端全然沒有主動接話的意思,頓了頓自己接了下去,補充道,“恐怕不是西承來的人,也是西承找的人。不知嵩陽長公主殿下是否對副都禦使提起過……”


    “我提起過什麽?”嵩陽長公主冰冷的聲音打斷了肖戰說到一半的話。


    她從官驛的正門口大步走了進來,身後內侍長史都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的步伐,長史臉上還帶著兩三分的不讚同。


    可誰又能攔得住這位深得先帝敬重的長公主殿下呢?


    寧端回過臉來,剛要行禮,長公主就扶住了他。


    她像是覆蓋了一層霜雪的麵孔隻有在對著寧端時才變得溫柔不少,“我與儲君說過了,西承的事,你不必管,我讓人接手。”


    這也就是說,長公主是已經說服過四皇子的了。


    寧端隻是稍稍沉吟,便對長公主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驛站。


    他隱隱約約瞥見長公主腰間似乎戴著一塊從前沒有見過的青色玉佩,那形狀卻有些奇怪,半邊是弧形,半邊卻是一條直線,看起來仿佛像是被人硬生生從中間分開、隻留下了一半似的。


    直到寧端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嵩陽長公主才回身看向肖戰,眼神像在看一具屍體,“我不讓你去碰他,你哪怕殺人也要將他引入局,是嗎?”


    肖戰深吸口氣,“殿下所說此罪我卻是不敢背的。”他一揖到地,“我前次對殿下所說,西承要內亂,並非謊言!能隨我此來大慶的使團,多少都是……大人的舊部,與留在西承的一些人立場不同,本就到了要自相殘殺的地步,來時腦袋就是別在褲腰帶上的,死人不足為奇。”


    嵩陽冷哼,“你覺得,我會信你們西承人嘴裏吐出來的哪怕一個字?”


    “殿下明鑒,”肖戰毫不泄氣,接著說道,“他們的手如今已經伸到了大慶來,難道殿下就不擔心,副都禦使也會受到他們的威脅和傷害嗎?”


    “他們倒敢試試看。”嵩陽長公主的聲音低沉,“若真敢來,也省了我當年沒有花的許多力氣。”


    聽到這裏,肖戰才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試探道,“那副都禦使他……”


    “他不知道。”嵩陽長公主再度打斷肖戰的話,她鋒利的眼神落在肖戰身上,仿佛要割開他的皮肉,“把你和你帶來的人都管好。再主動接觸寧端,西承其他人出手前,我不介意幫他們一把。”


    肖戰麵上毫無懼色,甚至還低頭朝嵩陽長公主又行了一禮,“多謝殿下!”


    他知道,在提到寧端也可能成為目標之後,嵩陽是定然不會再對這件事坐視不理的了。


    就算不能達成這一趟來大慶的目的,至少……也能得到嵩陽的一些幫助,這也就不差了。


    隻可惜……


    “說起來,”嵩陽長公主離開之前,有些諷刺地說道,“內亂和自相殘殺,不本就是你們西承的傳統嗎?”


    肖戰恭敬地低垂著臉,沒有接她的話。


    也實在是正中痛點,無話可說。


    嵩陽長公主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麵無表情地對身旁長史下令,“不該透露的消息,一絲風聲都不要透露出去。西承那頭,去通北找人……找通北參將王長期問,沒人知道得比他更清楚。”


    “是。”長史應下,麵色卻十分沉重。他掃了一眼站公主腰間那半塊玉玨,歎息道,“您真不準備將當年的事情告訴寧大人嗎?”


    嵩陽不自覺地伸手輕輕摩挲青玉玨,像是觸碰情人那般溫柔,“……除非必要,他還是不知道的好。”


    她說完這話的時候,剛剛走出驛站,卻見到早一步離開的寧端仍然站在外麵,手中動作不由得一頓,迅速將手指鬆開,臉上重新帶出和藹的微笑來,“寧端,還站在這處等什麽?”


    寧端朝她拱手行禮,“殿下方才所說的事,恐怕是做不到了。”


    嵩陽將視線落在了寧端身側的席元清身上,神情稍稍冷硬了兩分,知道必然有大事發生,“怎麽回事?”


    “走私?”席向晚聽寧端說起這事時,不由得驚訝起來,“所以先前抓到的,並不是普通的人牙子,而是……有人借著牙行生意做幌子,暗中倒賣不該賣的東西?”


    “不是有人,是朱家。”寧端說著,見席向晚踮腳伸手也不夠高,便幫她將垂花門上的長明燈扶正了。


    “朱家哪來這麽大的膽子?”席向晚不可思議道,“拐賣平民改作奴籍便也罷了,怎的敢動這種滿門抄斬的勾當?若隻憑這一次能抓住他們走私,那先前黃老三賬本中每一次和他們見麵,恐怕……”


    寧端點頭,“按照賬本,正在一一追查審訊。”


    “他們……販賣的是什麽?”席向晚原想著自己不該問的,但還是抓心撓肺得緊,生怕這裏頭沒一處關聯都是和樊家有關的。


    樊子期安靜了這麽久,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一定是在暗地裏籌劃著什麽。


    “什麽都有。”寧端頓了頓,給席向晚舉例道,“兵器,人力,糧草,馬車。”


    “又不是要打仗……”席向晚下意識地說了半句話,突地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微微駭然地睜大眼睛,將後頭的半句話咽了回去。


    這就是要打仗的準備!


    朱家竟大膽到以大慶世家的身份暗中往大慶外頭運送戰前物資?


    別說掉腦袋、抄家,這要是真的抓實了,就算朱家每人頭上長十個腦袋,也不夠用來砍的。


    猜到朱家的意向之後,原本以為他們隻是在暗中走私販賣人頭謀取暴戾的席向晚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去找黃老三的舉動,不由得長出一口氣,生出一絲後怕來。


    她定了定心神,又追問,“朱家不是派人來汴京了麽?”她上元那日還見到了那對兄妹。


    “已在他們的落腳地旁布下了人手監視。”寧端頓了頓,冷厲的眉梢一壓,“但朱家的嫡女,已經和五皇子定了親。”


    “禍不及出嫁女……”席向晚下意識地接了下一句話。


    她還記得上元那日,在九宮中見到的那個驚惶失措的朱家小姑娘,太像太像她年輕的時候了。卻不知道那個小姑娘嬌氣天真的模樣此後還能維持多久,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她。


    “朱家還不知道東窗事發,人馬在往苕溪去的路上,按照四皇子的意思,等罪人全數捉拿歸案,才會將消息放出來。”


    席向晚點點頭,“確實該如此。”


    苕溪太遠,若是提前走漏了風聲,朱家在當地是地頭蛇,將家中人一化開,逃的逃散的散,到時卻不好抓人了。


    她怔怔在長明燈下站了一會兒,看那燈火在地上搖曳出的影子,好半晌才忍不住問道,“大慶不會再燃戰火的,是不是?”


    上輩子這個時候,席府雖說出事,永惠帝也是風中殘燭,可她卻從來沒聽說過戰亂爆發。


    難道就因為她想要提早對樊家出走,所以才帶來了無法更改的變化?


    “不會。”寧端篤定地打斷席向晚腦中的胡思亂想,“還記得宮宴上見到的使團嗎?”


    席向晚立刻聽出他話中含義,小聲道,“是西承要打仗?和誰?不是大慶嗎?”


    “和西承。”寧端說得平淡。


    席向晚怔了怔,“內亂?”她思索了一會兒,想到西承十幾年前似乎也出過一次內亂,不想沒多久居然又再來了一次,不由得有些唏噓,“西承人的日子過得太難了。”


    “你我的手伸不到那麽遠。”見席向晚似乎有些感同身受地難過,寧端低下頭去,極盡輕柔地替她扶好方才踮腳時往外滑出一小截的簪子,放輕了聲音安撫她,“隻要護好大慶,就很足夠。”


    席向晚抬眼看看他,噗嗤笑了,“我卻沒有那樣大誌向的。大慶自有皇帝和朝廷去護,我隻要管好席府的人,還有你,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在上元時反複許願,說的也是同一件事。滿天神佛已經足夠仁慈地將她帶到了過去,多的,隻看她是不是能憑借自己的手將乾坤扭轉了。


    “你總想著要救我。”寧端突然道,“是因為你知道我會遭遇什麽不測嗎?”


    席向晚聞言,抬臉看進了寧端的眼睛裏,卻沒見到一絲懷疑與排斥。


    她自從決定投向四皇子那一頭之後,便陸陸續續見過幾次四皇子,也竭盡所能地給他提供了一些她所知道的信息。其實並不多——畢竟這三兩年的功夫裏,席向晚還是渾渾噩噩的一根病秧子,遠在嶺南,所知甚少。


    後來開始正式和樊子期對抗,她才漸漸恢複了和外界交流的通道,關心起樊家大院外頭的事情來。


    可席向晚所能說得出來的,全都一一應驗,令四皇子吃驚不已。


    他甚至信誓旦旦地私底下叮囑過寧端,成親以後千萬不能在外頭偷腥,一定會被席向晚提前幾年就看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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