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四皇子琢磨怎麽讓寧端娶了席向晚時,皇帝終於姍姍來遲,他身旁跟得最近的卻不是往日裏的大太監, 而是多了張雖然不上朝、卻無人不認得的麵孔。


    ——寧端!


    想到王家的案子正是都察院督辦的, 而寧端比陳都禦史還能代表都察院這三個字,滿朝文武裏膽子小一點的都開始腿打顫又冒冷汗了——上次都察院搞大事的時候,可是當庭直接拽了十幾名大員去牢裏啊!


    四皇子眼疾手快地將草根從齒間揪出來隨手一丟, 和其餘人一道行了禮。


    寧端默不作聲地在皇帝的示意下站到了他的側旁不遠處,並未和眾臣站到一起,這顯然的差別待遇更是令人心驚。


    因此, 原本就氣氛沉悶嚴肅的早朝,在今日就更是凝重了幾分,原本打算上奏陳情些什麽的人,也都默默地將話給咽了回去。


    ——但還是有人看不懂眼色,比如知道自己的手下被寧端不問青紅皂白全數投入了牢中、還將那半封重要的密函直接奪走了的六皇子。


    且說那日席澤成從席向晚處得知了王長期寫了一封能讓自己洗脫嫌疑的密函送往汴京之後, 立刻覺得這是六皇子在皇帝麵前扭轉自己負麵形象的好時機,匆匆入宮告訴了六皇子。


    六皇子一想,就心動了:送這密函必然是一件送命的活,如果王長期真是無辜的,那定是有人在暗中要他死,那人必定不會讓信順利進入汴京城。而假使他能成功將那封信護下來,親自送到皇帝手裏,免得忠臣蒙冤,自然是大功一件,一定能使父皇對自己回心轉意!


    於是,六皇子匆匆點了自己手中能用的人,也沒告訴自己的母親皇貴妃,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汴京城。


    原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誰知道撞見一隊說自己是樊家的人不說,還被都察院在中間截了胡!這可不就是明晃晃的搶攻嗎?


    因而,一確定寧端今日就能回到汴京,六皇子早早地就準備好了對策:他當然不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彈劾都察院,而是要搶在都察院麵前將一切都說出來!


    大太監就一喊“有事起奏”,六皇子變當仁不讓地第一個站了出來,拱手低頭道,“父皇,兒臣有事啟奏。”


    “說。”


    四皇子有些詫異地橫了六皇子一眼,不知道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競爭對手到底想玩什麽花樣。


    難道是想告他一狀?這可不太容易。都察院去接信,是在皇帝麵前過了明路的,可六皇子,卻是不知道怎麽被席向晚騙了,自己偷偷派人去的,這還能倒打一耙?


    他正想到這裏,熟料六皇子直接鏗鏘有力道,“兒臣認為,王家王長期、王長鳴二位參將,對大慶忠心耿耿,保疆衛國十幾年,對朝廷、對父皇絕無可能有異心,請父皇明察!”


    四皇子閉了閉眼,才沒讓眼睛翻到天花板上去。


    他這位蠢得可以的六弟,恐怕到現在也沒看清楚究竟是誰想讓王家死。


    這時候,幫王家說話的人,都是在害王家。


    出生在皇家、本應該能看得懂這些的六皇子,卻連從小養在深閨裏的席向晚也比不上。


    四皇子用眼角餘光瞄了瞄皇帝的臉色,心道恐怕今日一切都要遂了席向晚的願了。


    本來沒有六皇子這突然哭天喊地要為忠臣洗清冤屈這一下,王家也是安全的——至少暫時是安全的,因為那封不能見光的信已經被傳出去了,皇帝無論再怎麽想除去王家給下一任皇帝鋪路,也不能硬是指鹿為馬。


    而六皇子這一出嘛……就完全撞在了槍口上。


    天下間一切都是瞬息萬變的,席明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隻不過是選了這一天休沐,卻是做出了最錯誤的決定。


    席向晚從席老夫人院子裏回來時,碧蘭和李媽媽已經按照她的吩咐將房中要用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李媽媽道,“大少爺和三少爺處都通知了,大少爺派人回話問姑娘和夫人暫時打算落腳在什麽地方?”


    “自然是先去大哥那裏住了。”席向晚笑道,“正好是現成的。況且……也不必做多久。”


    “我也是這麽想。”李媽媽跟著笑,她手上動作利落地將東西分門別類排好,“大少爺說了,若是姑娘沒有別的打算,就直接過去,他派人回去通知過了。”


    席向晚的大嫂齊氏就等在王氏的院子裏,見到席向晚帶著人來,略微圓了些的臉上露出怒容,“阿晚莫氣,我和你大哥那院子雖然不大,但住這些人也綽綽有餘了,馬上就走,誰留都不聽!”


    席向晚點頭讚同她的話,“誰留也不聽。”


    一行人帶著細軟行李等往外剛走出青瀾院,就見席遠匆匆忙忙地從外頭跑過來,見著席向晚和王氏,鬆了一大口氣,連連作揖,“大夫人,大姑娘,老爺說了,方才的是氣話,您二位可千萬別當真,這青天大白日的就搬出去,外頭的人可怎麽看啊!”


    “外頭人怎麽看,關我們什麽事?”席向晚不緊不慢道,“席遠管家可擦擦汗吧,席老爺說了,我父親從此以後不是他的兒子,那我們自然不能再接著恬不知恥地住在此處了,還請讓讓。”


    席遠滿頭冷汗,也不敢真上手粗暴地攔人,最後隻能看著王氏和席向晚一行人出了席府大門,派了個機靈的跟著她們,自己則是回頭立刻稟報了席明德。


    正在書房裏反複踱步的席明德已經是火燒眉毛了——他怎麽能想得到,自己前腳剛剛說了要將大兒子逐出家門,又當著家中所有人的麵代子休妻,剛過沒多久,卻收到了朝中剛來的消息:王家,恐怕是真的要脫罪了!


    想到自己已經遞上去的奏本,席明德嚇出了一身冷汗,不假思索地就讓席遠去攔住王氏和席向晚。


    唐新月在一旁擔憂地給席明德打著扇子,“便是王家真的無事,到底是牽扯這麽多人,案子審起來又要拖多久……”


    席明德眼睛一亮,放心下來,“也是,人都被抓進去了,不怪我跟著誤會。空穴來風,做人若是夠潔身自好,又怎麽會被牽扯進這樣的事情裏!”


    他心想著自己得到消息的速度不慢,王氏和席向晚又是兩個女人家,軟軟弱弱肯定拿不了決定,隻要他派人這麽一攔,寬宏大量地說不趕她們走了,她們自然會感恩戴德地留下了!


    席遠就在這時匆忙敲門進來,低著頭道,“老爺,人沒留住,大夫人和大姑娘往城東去了,看著像是往王家那邊走。”


    席明德火冒三丈,站起來就將桌上硯台給摔了,“誰給她們的膽子不聽我的命令!”


    席遠垂著腦袋沒說話。


    席明德也知道自己是遷怒,恨恨在原地走了幾步,才一擺手,“隨她們去!兩個婦道人家,還能頂了天不成!”


    再說席向晚和王氏原本打算是去席元衡在外頭購置的府邸,走到路上正好經過王家,在王家的正門口就給人攔下了,攔人的還是個兩鬢都白了的老人家。


    老人家哎呦一聲就毫不猶豫地摔倒了在了馬車前頭,將車夫嚇得不輕連忙喝住了馬兒。


    王氏也驚了一跳,掀開簾子道,“怎麽了?”


    “哎呦我的腿,好像被馬踩斷了!”老者哀呼個不停。


    席向晚聽著熟悉,從王氏身後探首一看就笑了,“外公,大街上眾目睽睽的,您這是做什麽呢?”


    老者看她一眼,幹脆利落地起身盤坐在了馬車前頭,“我的女兒嫁出去這麽些年,回家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我的外孫女好上些,前幾天剛來看望了我這老頭子一回;可你們倆今天打從我這門前過,竟然連招呼也不打一聲,我這身子骨,一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哎呦,胸口痛,心痛……”


    王氏扶著李媽媽的手下了馬車,又哭又笑地將精神矍鑠的老者從地上扶起,“爹,我哪裏是不想來看您,我是怕您擔心,又覺得自己不爭氣……”


    席向晚沒急著下去,而是轉頭對齊氏道,“大嫂,我和母親就住這兒吧,我看母親甚是思念外祖父,也正好讓她借這個機會回來住住。大哥那頭,麻煩你替我知會一聲了。”


    “真要這樣?”齊氏有些擔憂,“你母親也就罷了,你……”


    出嫁的女兒偶爾回趟娘家住不算什麽,可如果帶著子女一道,那就是夫家落魄、被趕出家門的意思了。


    “事出有因,算不得什麽。”席向晚並不在意,她下了馬車,讓李媽媽著人去搬東西,又對齊氏道,“大嫂也不必擔心,事情很快就能結束了。”


    如果說席向晚一開始還不太確定,等出門前席遠親自來追,她就能篤定,席明德已經得到了消息——他知道自己因為自私自利過早地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第75章


    王老爺子一揮手, 家中的家丁下人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一個個上前利落地將王氏和席向晚的家當一箱箱搬進了門裏。


    “晚丫頭將你照顧得不錯。”他端詳著看起來仍然十分健康、也沒怎麽消瘦的女兒, 笑道,“你啊,還不如你的女兒。”


    王氏羞得捂臉, “爹, 你別說了, 阿晚聽著呢!”


    確實是自從那場大哭開始, 王氏就察覺到自己的女兒隱隱約約有了不少的變化, 但她並未放在心上,隻道是席向晚長大懂事了。


    因為女兒對一家人的關心,她仍然看在眼中, 這做不了假。


    席向晚體貼地權當做沒聽見, 隔了些距離看下人們從馬車上往王家裏麵搬東西,突地見到門裏走出個俊俏少年,笑了, “三表哥。”


    少年眼光四下一掃,見了席向晚便麵露喜色,直接向她跑去, “阿晚,你要搬來住了?”


    “被掃地出門,可不是正沒有別的去處麽。”席向晚和少年熟得很,笑盈盈跟他開玩笑,“可別嫌我煩人。”


    “這有什麽!”少年不以為然, “阿晚要住過來,住一輩子都行。”


    少年是席向晚大舅舅王長期的第二個兒子,名叫王騫,小時候和席向晚很是一道玩過一陣,算是兩小無猜,可惜上輩子王家沒落,席向晚遠嫁,後來……隻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再見過他一次。


    那時樊子期已死,席向晚是樊家當家夫人,而王騫改了名,成了戰功赫赫的鎮國將軍,僅憑一人之力為王家平了反,而後才恢複了原來的姓名。


    一身血腥硝煙氣息的男人從河西不遠萬裏趕到嶺南見了她一麵,隻像小時候一樣說說笑笑了些物是人非的回憶,便離開了嶺南。


    席向晚記得直到樊承洲的孫子滿月,王騫也仍然孤身一人沒有娶妻。


    倒是和寧端有些相似,不過活得更久一些。


    但要說性格的話,王騫和寧端可就真一點相似也沒有了。


    王騫愛說愛笑,在汴京城裏招惹過的姑娘都是有名多的,也虧得他沒心懷惡意,又身手不錯,才沒被人麻袋套起來打。


    “去去去,”王氏聞言沒好氣道,“你少詛咒我家阿晚,她一輩子住在這,我得頭疼死了。”


    王騫笑嘻嘻地給王氏行禮,“姑媽,你看,姑表不同姓,咱們要是成了一家人,那阿晚不是自然能在王家住一輩子了?”


    他的話一說完,席向晚倒是沒什麽反應,王氏抬手剛剛作勢要打他,王老爺子怒氣衝衝的拐杖就先一步抽過來了,“好你個混小子,已經覬覦起我外孫女兒來了?”


    王騫哎呦一聲,連忙閃躲,邊躲邊道,“爺爺,難道我就不是你親孫子了嗎!”他叫著叫著,一下子瞅了個空直接躲到席向晚身後,“阿晚救我!”


    “你武功高超得很,要我救?”席向晚好笑。


    “你給我出來!”王老爺子更怒了,“要是傷著晚丫頭,我打得你屁股開花!”


    王騫聲音不小地嘟囔,“在阿晚一個姑娘家麵前,說什麽屁股不屁股的,太難聽了。”


    王氏被王騫這一出弄得破涕為笑,看起來人也放鬆了不少,扶著王老爺子就進了門裏,席向晚看著下人將東西都搬好,和齊氏又道了次別,才看向一直等在旁邊的王騫,“方才多謝你了,母親多愁善感,總要有人逗一逗才能樂起來。”


    “小事情。”王騫連連擺手,落後席向晚幾步,正要往裏走,又突然道,“阿晚,你是不是惹上什麽人了?”


    “嗯?”席向晚轉頭看他,“何出此言?”


    王騫笑嘻嘻,麵上表情如常,隻用眼珠子示意了一下,“喏,有人藏在那後頭一直偷偷留意著你的行蹤呢。”


    席向晚借著看齊氏馬車的動作往王騫說的方向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確實是什麽也沒看見。


    “在那兒等了一會兒,剛剛才走。”王騫又道,“是不是都察院的人連你和姑母都留意上了?”


    王騫是自小習武的人,極有天姿,席向晚自然不會懷疑他騙自己,想了想便道,“既然走了,這幾日也沒打擾我,應當沒什麽惡意,且先不管它。”


    這會兒跟著她的人總不可能是都察院的,事情都快完結了,追著她有什麽意思?


    除了四皇子和寧端以外,又不會有人知道她才是背後出了主意的那個人。


    若是四皇子覺得她未卜先知太過奇異尋人跟著她倒是有可能。再或者……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樊子期了。


    今日在汴京城裏分發得到處都是的那封信,席向晚想來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樊子期散布出去的了。她不知道圍繞著那封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在今日之前有機會接觸到密函的人,也不過就是那幾方。


    寧端和四皇子不會選擇這樣直白地讓皇帝難堪,六皇子沒理由這麽做,但樊子期就不好說了。


    況且,席向晚先前耍了樊子期一道,一心想要提親的他遲遲沒有離開汴京城,一來是有事要辦,二來恐怕就是想再找機會投其所好和她拉近關係。


    可惜席向晚不是上輩子那個天真的小姑娘,見樊子期好看又溫柔就直接將他當成是大好人了。


    樊子期想娶她?做夢去吧。


    席向晚正想到這兒,碧蘭湊過來道,“姑娘,這支簪子真好看,我怎麽不記得見過呀?”


    席向晚轉眼一看,笑了,“這是今日李掌櫃剛剛送過來的,你正好不在。”


    “那我替姑娘收起來。”碧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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