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房裏伺候的丫鬟是少了一個,不過丫鬟能有多機靈?能有秦媽媽那樣,瞬間就想好讓席卿姿記住的說辭?


    席向晚笑了笑,抬眼望向不遠處的平湖院,那是席卿姿住的地方。


    一行人走進院子裏的時候,席卿姿已經在房外候著了。席向晚掃了一眼,果然看見包氏身旁消失的那個小丫頭正低著頭站在席卿姿身後不起眼的人群裏。


    雖然包氏是個有城府手腕的角色,她的兒女們可沒有一個是扶得上牆的,席卿姿此人沒有一點點做戲的功夫,光是看她這會兒表情十分平靜的模樣,席向晚就能篤定對方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祖母。”席卿姿行了個禮,規規矩矩道,“孫女正要去給您請安呢。”


    “免了。”席老夫人不悅地直接與席卿姿擦身而過,“昨日管家給你送來的頭麵在哪兒?”


    “頭麵?我試過後就好好收起來了。”席卿姿答得流暢,被甩在後頭的包氏連拉住她的機會都沒有,又急又氣,差點平地跌了一跤,好在秦媽媽全力擋了一下,給她當了墊子。


    兩個人一時之間摔在了一起,滿身泥土,好不狼狽。


    席卿姿聽見包氏哎呦一聲痛呼,連忙轉過頭去,連聲吩咐小丫頭們,“快不快將我母親扶起來!”


    “皇後賜下那頭麵,就說你還沒看過,是丫鬟直接收起來的!”包氏抓緊時間小聲對席卿姿道,“決不能讓席向晚拿捏到把柄!”


    席卿姿微微一愣,飛快地點頭,聽見席老夫人身旁丫鬟喊她的聲音,咬咬牙轉身先一步回了內屋裏,見到自己的大丫鬟已經走到了梳妝台邊上打開那小金庫找到了皇後賜下的金紅頭麵,頓時一驚,居然張口不假思索地喊道,“別碰那套!”


    席向晚:“……”見過蠢的,但這麽蠢的也實在是少有。


    第9章


    有席卿姿這麽不過頭腦的一喊,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


    原本已經伸手要去取那套頭麵的大丫鬟被席卿姿喝得一怔,這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僵在了原地。


    席老夫人冷斥道,“拿來我看!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席卿姿的大丫鬟還在左右為難,席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丫鬟則是一點顧忌也沒有,上前就越過她取了放在最打眼處的那套頭麵出來放到席老夫人麵前,“老夫人。”


    以席老夫人的眼力,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宮中之物,甚至,她都能猜得到這是哪位能工巧匠親手製作完成的。


    更不要提,頭冠上整整齊齊墜著的那八顆飽滿圓潤、微微泛著金色光芒的珍珠了。


    這由皇後之名賜給席向晚的東西,居然不聲不響地就到了平湖院裏。


    席老夫人威嚴的視線依次從三房眾人的臉上掃了過去。


    包氏裝得挺像那麽回事,畢竟是有年紀的人;可席卿姿這裝相的功夫就一點也不到位了,剛才那一聲情急之下的阻止更是捅破了窗戶紙。


    席老夫人冷笑一聲,“卿姿,你剛才說你已經試過這套頭麵了?”


    席卿姿愣了愣,轉頭看看包氏的表情,低著頭小聲改口道,“我方才說錯了,試的是另外一套新打的,這套還沒仔細看過呢,想著金貴,就先好好放起來了。”


    “是嗎?”席老夫人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那你剛才喊那一聲是什麽意思?”


    “我……”席卿姿想了又想,“那是禦賜之物,我怕她們粗手粗腳地給打碎弄壞就不好了,還想著我親手拿來給您看。”


    席老夫人不領情地冷哼一聲,“丫頭婆子的手腳比金貴主子們穩多了!”


    席卿姿被說得啞口無言,咬著嘴唇委屈地不說話了。


    席向晚在旁打量這套席卿姿死活想要的頭麵,心裏覺得盡管好看是挺好看的,但也沒好看到那個地步。她想了想,邊輕撫著席老夫人的後背邊輕聲道,“祖母,下人弄錯一點事情,您何必這麽生氣?我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讓人再把送錯的調換回來就是,您看妹妹都嚇哭了。”


    席卿姿下意識擦了把眼淚,才發覺自己根本沒哭,立刻抬瞪了席向晚一眼。


    席向晚無知無覺地繼續道,“我看妹妹也喜歡得很,不若就將這套留給她吧,我戴什麽都是一樣的。”


    席卿姿越聽越氣:雖然大家是同一個祖父,席卿姿覺得自己也算得上是清秀美人,可無論是她還是府中另外一位妹妹,放在席向晚麵前都是黯然失色。


    ——她當然戴什麽都是一樣的了!她什麽都不戴也好看!


    “我不要你假好心!”席卿姿脫口而出。


    席向晚微微一愣,解釋道,“我不是——”


    “你不過就是看這套頭麵最好看,所以想要占為己有罷了!我永遠都隻能撿你剩下的邊角料,憑什麽?!”席卿姿尖叫道,“這東西、這東西我就算砸了也不給你!”


    她說著,怒氣上頭,果然上前一步就抄起盤子高高一舉往地上擲去,嚇得一屋子女眷都尖叫起來,以為她得了失心瘋。


    包氏嚇得麵色慘白,下意識地伸了一下手,想要去接住那托盤,可實在是隔得太遠,愛莫能助,隻能眼睜睜看著盤子和上邊的頭冠首飾等等丁零當啷地摔了一地。


    女子首飾這等最精細的東西,打造的時候都是極盡能巧之事,當然也脆弱得很,這用力一摔哪裏還能撐得住,上頭點綴的一顆珍珠骨碌碌地一路滾去了席向晚的腳邊。


    席向晚根本沒時間彎腰去撿,她擔心地扶住了席老夫人,“祖母,您別生氣,等詩會的時候,讓妹妹戴著我院子裏那套頭麵去就是,不礙事的。”


    席老夫人氣得臉都漲紅了,她按著自己的胸口急急喘了兩口氣,指著包氏和席卿姿罵道,“好,好!你們一個個的都出息了,整個三房眼裏都沒有我這個老太婆了!”


    “祖母!”席向晚接過丫頭倒好的茶水,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席老夫人嘴邊,“您別氣,沒了您,席府的半邊天都要倒了。”


    席老夫人勉強喝了口水,臉色仍然陰沉得很,“晚丫頭,扶我起來。”


    席向晚將杯子放到一旁,應了一聲就將席老夫人從椅子上扶了起來。


    席卿姿幾乎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嚇得一張臉都花容失色。


    ——她居然將皇後禦賜下來的東西給打碎了!


    這修不修得好還另說,事情本身就已經是代表了對皇室的大不敬,要是消息傳到宮中……包氏也跟著打了個冷戰,她不由得小小往後退了一步,腦中短暫地一片混沌,什麽也想不出來。


    “母親……”席卿姿小聲地喚包氏,“這怎麽辦啊……”


    席老夫人不悅地喝道,“還不跪下!”


    席卿姿嚇了一跳,幾乎是被嗬斥得小腿一軟就直接跪了下去,硌在一顆珍珠上麵,頓時五官扭曲起來,哎呀地喊了一聲。


    “還敢頂嘴。”席老夫人上前兩步,老當益壯地抬手抽了席卿姿一個響亮的耳光,始料不及的席向晚都沒來得及跟上。


    席卿姿什麽時候受過這般委屈,被席老夫人的手勁甩得直接摔倒在地,捂著臉頰萬分委屈地哭了起來,“祖母,我不是故意將這東西摔碎的,是因為席向晚她——”


    “你強占本該是晚丫頭的東西,見得不了手就心生嫉恨將其直接毀去,這行徑和山中匪徒何異!”席老夫人擲地有聲,“你母親既然教不好你,自此以後我就換人來教教你!”


    包氏麵色一白,“母親,此事是卿姿失了分寸,兒媳此後一定嚴加管教,絕不會發生第二次!”


    她知道席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往家裏請嚴格的女夫子,這包氏是不願意的。


    若要跟著夫子學知識規矩,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對夫子也要恭恭敬敬。她的女兒,哪裏吃得了那種起早貪黑的苦!


    “閉嘴!”席老夫人揮動拐杖,狠狠一下砸在了包氏的身上,“今日之事,我不會替你瞞下,若是老爺決定通報宮中,該受的罰席府絕對不會躲!——晚丫頭,扶我出去。”


    席向晚的目光掃過難以置信的包氏和席卿姿,垂著眼睛穩穩地將席老夫人扶出了平湖院。


    平湖院中的包氏母女兩人愣了好一會兒,席卿姿才剛剛反應過來似的伏地大哭起來,“母親,我竟然一時生氣將那頭麵給砸了!如果這事情真讓皇後娘娘知道,我豈不是名聲盡毀,再也見不了人了!”


    “……你別急。”包氏反倒冷靜了不少,她哆哆嗦嗦地在秦媽媽的攙扶之下坐穩在椅子上,才道,“這事情瞞下有瞞下的好處,不瞞也有不瞞的好處。”


    若是瞞下之後消息再走漏,就是欺君之罪,倒不如自請罪罰,還更可能來得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一些。


    包氏吩咐小丫頭們將地上散落的珠子釵子都收了起來,才下定決心道,“我去姨娘院裏走一趟,等三爺回來了,讓他去找父親。”


    席卿姿通紅著眼眶抬頭,“可若是……”


    “沒有若是。”包氏背上給席老夫人拐杖結結實實打的那一下還疼得抽心。她冷著臉道,“三房怎麽可能就毀在區區一頂發冠上!”


    第10章


    將席老夫人送回去之後,席向晚才緩緩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之事可謂比她想象的還要更順利一些,這都是因為席卿姿突如其來的犯蠢,否則隻包氏一人盤旋的話,最後落幕就不會那般難看。


    不過三房隻要倒黴,席向晚就高興得很。


    砸了頭麵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具體會怎麽樣,還得看三房和席府內部如何周旋。


    席向晚自然沒有指望就靠這件事將三房一脈拔除,不過這至少能讓他們心痛肉痛幾天,焦頭爛額別來找大房的事情。


    “姑娘回來了。”李媽媽一見到席向晚就笑得合不攏嘴,“包氏那頭發生的事情,可是全府都聽說了。”


    席向晚想想當時動靜鬧得那麽大,也不意外,笑了笑就道,“咱們院子裏聽聽就好。”


    “我曉得的,他們會落井下石、背後嚼人口舌,咱們可不會。”李媽媽舒展著眉眼,“可三房暗中欺壓咱們這麽多年,揚眉吐氣總是不過分的。”


    房裏的丫鬟們也一個個喜氣洋洋。


    別說是包氏院子裏的人,哪怕是席卿姿一個庶子的女兒,都隱隱站在席向晚的頭上頤指氣使,她院子裏的丫鬟一個個被縱得比小姐還小姐,不光是大房的下人,二房四房的都受過她們不少氣。


    席向晚聞言笑了,她坦言道,“我也覺得挺高興的。”


    “就是姑娘的頭麵不知該怎麽辦……”李媽媽歎了口氣,擔憂道,“聽說國公府的詩會就在這幾天了,緊著能不能修好也是另說。”


    “大不了就不去了。”席向晚倒是很無所謂,“我又不擅對著花草吟詩作對。”


    上輩子的國公府賞花詩會她就因為纏綿病榻而沒有去成,事後似乎也沒聽說出過什麽大事,不去也罷,頂著個“汴京第一美人”的稱號,席向晚總是多多少少要被別的姑娘暗中擠兌。


    更何況,如今的席向晚可沒這閑工夫,她招招手道,“整好還有一下午的時間,用過午膳,我出門去看看母親的鋪子。”


    席向晚的母親王氏嫁的是席府唯一的嫡子,她娘家背景又雄厚,帶來的嫁妝自然也十分豐厚,光是良田就有百來畝,汴京裏最炙手可熱兩條街道上的商鋪也有八家。


    大房這些年的被包氏暗中克扣的錢,都是因為有這些收入才能填上窟窿的。


    “姑娘怎的想去巡鋪子了?”李媽媽聞言笑道,“那我令人準備好轎子。”


    慶國的民風開放,別說姑娘上街巡個鋪子,女眷單獨立戶拋頭露麵做生意的都不在少數。因此李媽媽也沒多想,就出門去了。


    席向晚在自己院子裏用過膳,聽李媽媽說常來席府看診的某位民間神醫已經看診過席老夫人的身體,並無大礙,才放心地出了門。


    席府地處鬧市附近,離朱雀大道並不遠,席向晚若是不那麽身嬌體弱,倒是能自己徒步走過去,隻是她那點子體力也在上午的走走停停中消耗了個幹淨,隻好坐轎子到了朱雀步道的一端,才從轎裏下來。


    李媽媽留在府中,跟著席向晚出來的是碧蘭和金蓮兩個大丫鬟,她們小心地將席向晚攙扶站穩,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


    席向晚翻了翻自己的記憶,按照離地位置走向了王氏名下最近的一家商鋪,朝夥計出示了席府的印記。


    掌櫃片刻就來了,正好就是名女戶,她一眼就認出了席向晚,“大姑娘。”


    “我閑來無事,就來看看。”席向晚朝她微微頷首示意。


    “我姓李,大姑娘喚我李掌櫃便好。”李掌櫃跟在席向晚身旁,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兩眼,歎道這容貌也難怪在汴京裏人人都熱衷於談論一番,甚至沒見過她的年輕學子們都爭相作詞歎其容顏,就連她自己是女人都挪不開目光。


    “李掌櫃?”席向晚看了看她,“和李媽媽是——?”


    “是我姑母。”李掌櫃彎起眼睛一笑,“我和離之後,是姑母向大夫人為我討了這份工作,幸不辱命,將鋪子打點得還過得去。”


    “謙虛了。”席向晚看過賬簿,這位李掌櫃經商的天賦可非同一般,一家中規中矩的鬧市店鋪在她手中綻放了新的光華,那業績是蒸蒸日上,巾幗不讓須眉。


    李掌櫃哈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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