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抱歉地搖搖頭。


    陸爺爺開口替她圓場:“很多孩子都不願吃胡蘿卜的,這東西有股怪味,不喜歡正常。”


    隻是兩人心中都知道這不是想聽的答案。


    然而下一秒,梁知嚼了幾下,將嘴裏軟彈的麵條吞幹淨後突然開口解釋:“也不是不喜歡這味道,隻是每回吃了幾口胡蘿卜,心裏就會沒來由的發慌……不過我媽媽說這不怪我,她也這樣……”


    第69章 外孫女


    陸綰櫻小的時候也說過這句話。


    “胡蘿卜最壞了, 一把它吃掉, 心裏就好難受好難受,媽媽我能不吃嗎?”


    那會兒的陸綰櫻嘟著嘴向媽媽抱怨,奶聲奶氣的模樣和此刻眼前的梁知簡直如出一轍。


    開始的時候, 陸奶奶隻以為小女兒同這個年齡的其他小孩一樣, 討厭胡蘿卜怪怪的氣味, 軟綿綿地衝大人撒嬌。


    然而等到她再大了些,更懂得表達的時候, 陸奶奶才意識到不對,連忙讓家庭醫生過來看看。


    胡蘿卜過敏,胡蘿卜在過敏源裏不算常見,好在過敏反應並不強烈, 除了吃過之後的幾個小時內會感到心慌, 沒有更多的傷害。


    陸綰櫻從小也是嬌生慣養, 雖說沒有討人厭的公主病,可到底是陸將軍唯一的掌上明珠,全家數她年齡最小, 最受寵愛, 大人們見不得她吃苦, 哪怕陸南川和陸北川覺得味道不錯,家裏的餐桌上也再沒出現過胡蘿卜。


    今晚的蘿卜是山腳的村民們送上來的,陸家兩個老人住在山頭, 兩個兒子可謂為是費心費神地替他們將周邊的一切都打點好, 順帶還給村子捐了不少款, 村民們也都是老一輩的人,知恩圖報,時常將自家種的那些當即的瓜果蔬菜扛上來給兩位老人家分享。


    隻是到底沒有生活在一起,對彼此的習慣喜好都不是太了解,好心好意送了胡蘿卜上來,他們也仍舊很高興地收了兩根。


    方才陸奶奶心裏抱著期許,私心拿出蘿卜來試探,兩人聽見梁知這麽說,互相對視良久,哪怕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可對方眼中流露出來的念想一目了然,他們心裏想的是同一件事。


    梁知餓了小半天,剛才進門的時候,肚子就已經忍不住咕咕叫了好半天,此刻吃得很認真,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來溫軟乖巧,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兩個老人欣慰地圍在她左右,一人一雙筷子,時不時地替她碗裏添點菜,眼底的寵愛已經溢於言表了。


    梁知還怪不好意思的,大家非親非故,她大半夜貿然闖到別人家裏,兩個老人非但沒有嫌棄,反而還熱情溫柔地招待,她心下覺得暖,彎著眼睛笑眯眯的,連帶著方才淋過雨的寒涼都瞬間消散。


    陸奶奶的手藝很好,梁知捧著香噴噴的麵條嗦得美滋滋,不過她雖然餓,胃口倒不大,小半碗下肚,已經差不多飽了。


    以往在家裏和傅勁深一起吃飯,她東嚐一口西嚐一口,很容易就將肚子塞滿,傅勁深也慣著她,她吃不完的東西他倒撿著吃。


    如今是在外麵,記得很小的時候媽媽就教育過她,碗裏剩飯剩菜是不禮貌的行為,梁知舔舔嘴唇,眨巴眨巴眼睛,打算繼續往肚子裏塞。


    “吃不下沒事,放著吧,奶奶一會兒收拾,不要緊的。”陸奶奶心細,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梁知看,小姑娘那小表情和陸綰櫻小的時候也毫無差別,她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慈愛地撫摸了梁知的頭發,似乎怎麽看都看不夠這丫頭。


    陸老爺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他方才心情澎湃,激動地不知該說什麽好,又聽見了梁知說的話,安靜地開始回想自家小女兒曾經的音容笑貌,然而他年輕時到底是個頭腦清晰雷厲風行的將軍,一時上頭過後,冷靜得也快。


    這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他念了盼了那麽多年,沒把女兒等回來,倒等來了個容貌相似,習慣和脾氣秉性都如出一轍的黃毛小丫頭,這些年他因為心中執念太重,錯認過許多人,可如今這樣的丫頭擺在麵前,哪怕當真與他們陸家毫無瓜葛,隻是奇妙的巧合,他也覺得這是緣分,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將她當作親生孫女來疼愛,整個陸家都將護她一世無憂。


    然而老人家到底還是放不下過去,心裏默默算了算年紀,他沉吟片刻,看著老伴撫摸小姑娘時那關切慈愛的目光,鼻頭微酸,開口問道:“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梁知,梁祝的梁,不是良好的良。”她乖巧地答,想起自己跑來人家家裏洗了一趟熱水澡,蹭了一頓晚飯,都還沒自我介紹,梁知有耳尖微紅,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陸鴻淵的臉上的神色在聽到她說姓梁的時候,眸光微微黯了黯,可他仍舊不死心,啞著嗓又旁敲側擊地問:“小丫頭名字真好聽,是爸爸給取的還是媽媽取的?”


    “媽媽,我還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爸爸就不在了,媽媽說,爸爸因公殉職,是個很偉大的人。”


    陸老爺子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他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眼前這小丫頭心思看著就單純,哪怕他直接開口問,她也不一定能察覺出什麽不對:“丫頭媽媽叫什麽名字啊?”


    “綰櫻。”她粉唇微啟,柔軟地吐出兩個字,陸老爺子手上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到桌上,情緒明顯比方才激動多了:“綰櫻……”


    “嗯……”梁知沒注意到陸鴻淵的表情,還自顧自地說:“小的時候我問媽媽,為什麽隻有她一個人姓綰,我從來沒在其他小朋友那看見過這個姓呢。”


    “姓綰……”陸鴻淵梗咽了片刻,臉上的哀痛大過了方才的激動,老人家年輕時在戰場上被子彈打穿小臂都不曾喊過一聲疼,此刻一把年紀,眼眶裏的淚水卻在打著旋,他小聲喃喃,“不姓陸嗎……姓綰……哪有人姓綰的……”


    上一輩的人到底好強要麵子,過去的事梗在心頭,卻也沒好意思真在小輩麵前掉眼淚,他弓著後背,手上握著拐杖緩緩往廚房那頭走,老人家背過餐廳,偷偷抹淚。


    陸奶奶見狀心裏也不好受,綰櫻啊,那是她懷胎十月養大的女兒,這世上有巧合,可眼前這明擺著是自家外孫女沒跑了,她強撐著心裏的酸,衝梁知笑了笑,而後將她麵前吃過的碗筷收拾到廚房。


    陸鴻淵前腳進去,她後腳就跟上了。


    陸奶奶輕撫老伴年老已然沒有當年挺直的脊背,無聲地陪伴在他身邊。


    “綰櫻她心裏一定恨透我了,她不要我這個爸爸,就連我的姓都不願意要了,綰櫻她恨我……我真該死啊!我真該死!”老人家一生功勳赫赫,受盡身邊人的景仰,可到了自家小女兒麵前,卻卑微到塵埃裏,已經渾濁的嗓音裏帶著淒涼,陸奶奶守在一旁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是輕聲歎一口氣,而後說:“別這麽想,外孫女回來了,你得好好活著,好好護著她。”


    陸鴻淵片刻後點點頭,胡亂拿紙擦了把臉,重新換上高興的麵孔去見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見麵的外孫女。


    兩位老人出了廚房時,梁知還老老實實地坐在原位沒有走動。


    看得出來她被教育得很好,模樣清秀恬靜,性子也柔軟乖巧,她雙手撐在座椅兩旁,吃過飯後悠哉悠哉地晃著兩條小細腿,少女天真浪漫,哪怕才剛剛受過大雨的擊打雷鳴的恐嚇,此刻仍舊一副安寧美好的模樣。


    這是他們失而複得的外孫女,是上天帶到他麵前讓他好好彌補過去的禮物。


    陸奶奶領著梁知到一旁客廳的沙發去坐,路爺爺緊跟著也過去陪著。


    幾個人在沙發上坐定,陸爺爺問:“小丫頭怎麽一個人跑到這山裏來,還下著雨,多危險啊。”他陸家的外孫女,放眼整個乾市也沒有幾家小姐能比她還寶貝,怎麽就淪落到抱著泡麵四處淋雨的地步!


    “我是昨天才來這兒的,在山腳拍戲,剛才想去村長家買點吃的,沒注意記路,找不到片場了。”


    陸爺爺眉頭皺了皺,心下有些不悅:“這才多大年紀啊,就跑到這山裏拍戲吃苦!山腳的片場?你們導演叫安啟啊?”


    “嗯!”梁知雙眼盈盈泛光,“爺爺你知道我們導演呀?”


    這老人家深居山頂老宅,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會關注娛樂圈的人,梁知心下暗歎安啟的名聲可真是大。


    然而下一秒陸鴻淵便冷哼一聲,“我就知道是安家那臭小子!”他轉頭瞧了眼自家老伴,氣不打一處來,這王八蛋找人拍戲還把人餓成這樣,成天不幹好事,老人家生起氣來哪怕已經年過七旬,可仍舊中氣十足:“哼,我家那混蛋孫子和他是一夥的,一個狼崽窩窩裏混出來的倒黴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爺爺,您孫子和我們導演認識啊?”


    “可不是嘛,叫陸隨,和你們導演穿一個破爛褲衩長大的!”


    陸奶奶笑得慈眉善目,孫子雖然混蛋,可到底也是親孫子,她沒陸老爺子那火爆脾氣,提起陸隨來的時候也是滿心滿眼的寵:“知知認識嗎?興許你們在片場見過。”


    梁知搖搖頭,她沒見過陸隨,然而他倒是經常聽傅勁深提起,聽說他還有個漂亮的姑姑,會彈那首她記了十多年卻到哪都找不到的鋼琴曲子。


    “不認識最好,不是什麽好人,小知知乖,不和那種混蛋交朋友,以後遇上了也別理。”陸鴻淵吹胡子瞪眼的樣子讓梁知看著覺得好笑。


    她雖然不認識陸隨,可是她認識陸隨的朋友,而且和他的朋友還挺熟,熟得有些過分。


    一想到這位熟得過分的朋友,梁知心裏就忍不住開始泛起委屈來。


    她方才在黑漆漆的山裏來回跑,雨下得大不說,雷聲也響,她嚇得不行,滿腦子全是傅勁深,似乎隻有想著他,才能夠不那麽慌張。


    那會兒她才突然明白,他是她生命裏的保護神,也許這麽長時間以來,她不曾吃苦受罪不曾體會過恐懼和欺辱,都是因為身旁有他,他用自己結實的臂膀替她撐起了整個安全溫暖的家,而她隻需要軟軟地依偎在他懷中,他便甘之如飴。


    那是她的傅先生呀,她好愛好愛他。


    然而想到了他,她才忽然記起自己似乎已經跑出來很久了,方才半道上沒有信號,她也沒法聯係到他,若是他半中間找過自己,此刻一定急得想殺人。


    她趕忙衝身旁的爺爺奶奶說了聲,要先給片場裏的朋友打個招呼,讓她們別擔心,而後立刻掏出手機來查看。


    李右右拍完戲問了好幾遍她在哪,她連忙發了消息讓她別擔心。


    傅勁深那邊的消息也有好幾條,不過好在他似乎才剛剛開完一場會,給她發的幾條消息都在不久前的幾分鍾。


    ——“拍完了嗎?我剛剛才開完會,好久沒看你了,開個視頻我看看好不好?”


    ——“怎麽了?還在拍戲?”


    ——“老子遲早把安啟弄死。”


    ——“拍完了就給我發個視頻,多晚都沒關係。”


    梁知咬咬唇,握著手機給他發了消息過去。


    她怕他擔心,並不打算把剛才的事告訴他。


    “沒拍多晚,拍完了和劇組的朋友一起偷偷吃了宵夜……”


    “劇組朋友,男的女的?”


    梁知輕笑出聲,不過此刻倒不逗他了:“女孩,就是右右啊,之前替我擋酒的。”


    “嗯。”


    他隻簡單回了個字,下一秒便發了視頻邀請。


    梁知耳尖紅潤潤的,這男人怎麽一天到晚的這麽心急呀。


    她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大晚上的不在片場,還陰錯陽差地跑到了別人的住所,此刻果斷地點了拒絕,對麵立馬發了個問號過來。


    “?”


    “現在不行。”


    “怎麽了?我想你了傅太太。”


    梁知心下一慌,謊話就得靠一個又一個的謊話圓,她本來就不擅長撒謊,此刻由著她想也想不出第二個好借口了,隻得胡亂說了句:“洗澡的熱水正好燒開了,我得先進去洗,一會兒找你呀。”


    短信那頭的傅勁深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別墅的大床上,被套枕頭間都是她的味道,見她這麽說,立馬來勁了:“洗澡正好,我看看。”


    梁知:“???傅勁深!你要點臉吧!!”


    第70章 要你呀


    宅子外頭雨聲漸小, 被暴雨洗刷過後的陸園村氣溫又降了好幾度, 好在陸家宅子暖氣足,兩個老人家還歡喜地點了壁爐,這的條件比片場冷冰冰的小破屋好上千百倍, 梁知烤著火, 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差點不想走了。


    二老倒希望她今晚不走了,就住在家裏, 她媽媽的房間每天都由陸爺爺打掃,隨時隨刻可以讓她住進去。


    然而兩人見梁知天真可愛的模樣,暫時沒有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她,徒添煩惱。


    少女坐在沙發上和陸家老兩口聊了一會兒, 半個多小時後看了看手機, 時間已經很晚了, 雨也差不多停了,梁知不敢再打擾老人家休息,起身道了謝便準備下山。


    雖說今晚已經沒有她的戲, 可離開了這麽久, 她怕李右右會擔心。


    陸爺爺陸奶奶一開始一直讓她今晚留下, 然而別人大半夜的好心收留她一陣,她已經相當感激和不好意,哪有留宿的道理, 她執意要走, 老人家便說什麽都要送她。


    “奶奶, 大晚上的,你們早點休息,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送的。”梁知招招手,甜甜地衝二老笑。


    陸奶奶折返回臥室,不一會兒拿了件厚實的羊絨外套出來,動作親昵地給梁知套上,款式看著有些老舊,卻很幹淨:“你也知道是大晚上,一個小丫頭在山裏走,我們兩個老頭子怎麽能放心,方才來的時候就迷路了,這下去可多岔路口呢,你能找到片場?”


    陸奶奶是不信的,因為自家小女兒陸綰櫻從小也是個路癡,陸南川和陸北川每回帶小妹出去玩,都得提心吊膽地把她看緊看牢了,生怕一個不留神,小路癡就丟了。


    然而後來的陸綰櫻倒是沒因為迷路走丟,隻是她心裏頭對家裏人埋著恨,一輩子不願意回來了。


    梁知隨她女兒,模樣脾氣習慣甚至連這可愛的小毛病都和媽媽一樣。


    兩個老人帶著梁知從陸南川派人修的泊油路那走,比起泥濘濕滑的山間小路,這路可走得順暢輕鬆多了。


    陸園村本就不大,梁知從陸家老宅回到片場也不過用了五六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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