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開口的瞬間,一聲怒喝劃破夜空,和他氣息微弱的低語纏繞在一起,伴隨喊聲而起的是一道水色的光芒。


    「給我放開他——」


    舒暮雲不是沒有喊叫過,但是這樣撕心裂肺夾雜暴怒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是第一次聽見。


    那道水光斬向蕭枕雨掐著秦漫舟脖子的手,蕭枕雨睫毛動了動,忽然撤手,秦漫舟站立不穩,直直向後麵倒去,然而他沒有落到雜草黃土上,舒暮雲用常人做不到的速度沖了過來,扶住了她。


    秦漫舟摸著自己的脖子,艱難地笑道:「真是老套的動畫情節。」他咳了兩聲,看著舒暮雲沉鬱的眼睛,「扇子用的不錯。」


    秦家的扇子帶著水色光芒擋在了蕭枕雨身前,上麵繪著紅梅,一枝枯枝上,一點猩紅猶如胭脂,落在上麵仿佛枯樹逢春,又開出了花來。


    舒暮雲此刻沒有心情考慮自己成功入道了,他隻是緊緊握住秦漫舟的手,他的手冰冷,不比蕭枕雨這個死人好多少。他明明沒受傷,但是嗓子卻也好似被誰用力捏過,疼的他說不出話來。


    他側過頭,看見謝如故站在月牆下,正安靜地看著這邊,沒有亂動。


    謝如故見他看過來,露出一個微笑,感嘆道:「君既無心,何苦誤我?非君誤我,是我自誤。」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仿佛夢囈一般不知所謂,蕭枕雨卻忽然看向他。


    秦漫舟和舒暮雲趁著這間隙退後了幾步,保持了一定距離。


    謝如故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揮了揮一樣東西,月下看似乎是布料,他一臉無辜地說:「剛踩到的手絹,上麵寫了這十六個字,您別看我,我有些害怕。」


    這貨還嫌不丟人,笑得跟哭似的,哆嗦著加了幾句:「非我膽怯,實則是在下有一心上人,年方弱冠有……有幾忘了,若我死在此處,他豈不成了未亡人?我卻不想夢回午夜,隻見他淚眼——」


    「我求求你了。」秦漫舟虛弱地懇求,「師父,別念了,徒兒頭要炸了。」


    謝如故小心翼翼把那手絹往蕭枕雨那邊一丟,隨即躲在了角落,借著枯樹,偽裝自己隻是塊石頭。


    蕭枕雨看著那手絹一言不發,氣氛凝結,誰都沒有動,大家麵麵相覷。那牆上的黑貓竄下來,對著蕭枕雨伸出爪子。


    蕭枕雨被貓叫驚動,收回了眼光,忽然就一笑:「你不是貴妃養的玄貓麽?專門用來克我這種邪門歪道的。」


    他半跪下來,伸出沾著血跡的手指,無視掉黑貓的指甲,一把揪住他的後頸提起來:「她那麽怕啊?可我本就無異於宮鬥,她要怕也該怕我那可憐的養子。」


    他顛了顛黑貓:「她不知道我是男人,還以為那個人抱回來的雙胞胎是我親生的,害死了聰明那個,留下個癡傻的,以保全自己皇子的地位。」


    鬼魂說著說著,倒是第一次露出的悲傷的神情:「不過是個孩子,無辜捲入帝王家,不明不白送了命。」


    他停了停,又笑起來:「不過你們看這宮中的厲鬼,密密麻麻得,快比活人多了,那個又不是糊裏糊塗就沒了性命的?」


    男人垂下眼眸,手中出現一柄長劍,長劍染血,他抬起手:「我用這劍自刎,也該用這劍殺了你們,再去殺了陛下。」


    蕭枕雨對著相扶持的舒暮雲和秦漫舟說道:「何必如此呢?你們都要死,不必再假裝是有情人了。情之一字,傷人傷己。我此生最恨便是有情人,隻因為他有情,便要奪走我一生,還要我叩謝隆恩。」


    舒暮雲聽見這句話太陽穴一跳,那邊蕭枕雨摸著劍鋒:「你們死後,我會把你們埋得遠遠的。」


    「聽說過連理枝嗎?」秦漫舟清了清嗓子,和舒暮雲比肩而立,「你們這的皇帝是個病嬌鬼畜神經病,別把別人也想成那樣行嗎?我可是個蘇攻謝謝。」


    蕭枕雨皺了皺眉:「不知所謂。」


    他抬起劍直指秦漫舟:「順序也不必變了。」


    舒暮雲心裏一緊,條件反射就想當上去,秦漫舟卻好似看透他的心一般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邊漫不經心笑了笑:「暮雲啊,這次誰都跑不了,咱倆加起來也打不過,先死後死都一樣。」


    秦漫舟的嗓子有些沙啞,但是卻聽不出絕望:「既然不能和你一起活,一起死後躲在電視機和被子裏嚇唬嚇唬人也不錯。」


    舒暮雲眼眶一酸,他們十指交纏,是最纏綿隱晦的姿勢,他雖然幾欲落淚,卻也跟著秦漫舟笑起來:「隻可惜貓和狗沒人養了。」


    也很可惜沒能和你一起畢業,一起生活,一起白頭到老了。


    蕭枕雨的劍鋒帶著濃鬱的陰氣斬落月色,直取秦漫舟咽喉。


    然而一道金色的光芒擋在了劍前。


    蕭枕雨手一停,回頭看去。秦漫舟也一怔:「我命這麽大嗎?」


    「公子。」雲飛站在枯死的樹梢上,明明是鬼,但他白衣月下的模樣,倒更像是謫仙,「是帝王妄念貪婪,又與旁人何幹?」


    蕭枕雨漠然回道:「你的後人你自然要為之開脫,我不是你,為那個人死了還能不計前嫌。秦翾,你沒有怨氣打不過我,若不是我見你是宮中唯一有神智的鬼,能與我交談,不然早就讓你魂飛魄散了。」


    秦漫舟得到了官方認證,立刻盯住了老祖宗。


    「你也沒有怨氣。」秦翾輕聲道,「你雖然是怨念而成,但那不屬於你自己,隻是某個人想知道一些事,你才出現。但是那個人恐怕想看到的也不是這種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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