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奶奶這麽生氣還是因為堂姐濕衣服都貼在身上了,少女身材曲線畢露,回來的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不過這個時候她可不敢隨意出聲,默默的擺好碗筷。


    秦擁紅縮著脖子借碗擋著她奶要吃人的視線,嘴裏弱弱道:“去知青點了,看著天好好的,哪想前腳出門後腳就落雨了,我就沒來的急。”


    又討好道:“奶,衣服就濕了一點沒那麽不舒服,我身體壯著呢,淋這點雨肯定病不了。”


    趙招娣聽了這話更氣了,胸脯劇烈起伏,她是擔心孫女穿濕衣服不舒服嗎?她是擔心衣裳薄她孫女被人看光!牙齒咬的咯咯響,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好的你去知青點幹啥?”


    慶幸知青點到她家就一條偏僻小道,平常就沒幾個人路過,下雨應該更沒人走。趙招娣提著的一顆心落下了。


    秦擁紅嚇得整個人縮在馬紮上以降低存在感,眼神左右漂移就是不敢看她奶,“就……就是跟幾個女知青說了會咱農家人做飯咋省糧食的。”


    “省不省礙你啥事?鹹吃蘿卜淡操心!”看孫女這幅樣子就知道她沒說實話,隻是孫女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隻要不出格她都不管太多,手上又敲了下鍋沿,沉著臉嚴厲道:“以後少跟那些知青摻和,你們不是一路人。”


    “去喊你爺他們吃飯,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秦擁紅頭點成小雞啄米狀,忙不迭的去喊人了,出了廚房門拍著胸口大喘氣,還好奶不知道是李同誌送她回來的,要不然今天可沒法過了。


    趙招娣想著回頭怎麽也得跟大孫女說聲,她這樣被村子裏的二流子看到,以後再傳出來什麽閑話,在村裏還怎麽做人?還有小孫女也得敲敲邊鼓。


    “貓兒,你也大了,以後也得上點心,要是像你堂姐這樣濕了衣裳被人看到,傳點閑話還算好的,就怕看到你的是二流子,到時候以這事拿捏你嫁給他,你就是渾身上下長滿嘴也說不清。”


    “還有你也不準和那些知青接觸知道不?整天嘴裏咋咋呼呼就是不幹實事,還不如咱村裏牛棚那些下放的臭老九。”


    秦貓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和知青接觸,更會時刻注意著自身,就差沒背語錄了,見大奶奶麵上轉晴,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偷偷鬆了口氣,她大奶奶剛剛的臉色也太恐怖了。


    她確實也沒想過要和知青們接觸,除非真有機會遇到個投緣的當朋友。


    自從領導人發布了知識青年有必要到農村裏,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最高指示後,朝陽村都來了幾波知青了,這些人中有自願的也有被迫的,不管是初中學曆的少年少女,還是高中學曆的青年,他們心中都有個回城的夢。


    不管他們回城還是留下,都和她沒關係,她隻想好好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至於小堂姐,交朋友是她的自由,不過秦貓覺得還是有必要回頭找個時間告訴她這些知青們,特別是男知青以後可都是要回城的。


    午飯是占了半個桌子的大搪瓷盆堆尖涼麵,桌麵上還擺著半盆番茄雞蛋鹵、黃瓜絲、涼拌葉兒菜、蒜泥兒。


    涼麵是用黑麵摻綠豆麵紅薯麵做的,裝上滿滿一敞口碗,舀上一勺連湯帶菜的番茄鹵,夾些許黃瓜絲葉兒菜,愛吃蒜泥的再澆上勺蒜泥兒,一碗麵聚齊紅黃綠之色,還沒吃,嘴裏已經分泌出口水。


    拌勻,呼嚕嚕吸上那麽一大口,寡淡無味的麵條被番茄鹵渲染的酸香開胃,雖說鹵子蛋少番茄多,但大塊黃澄橙的炒雞蛋嚼起來也是細嫩噴香,黃瓜絲和涼麵那更是絕配,要是沒有黃瓜絲總覺得涼麵就沒有了靈魂。


    忙活了一個小時,上桌不過十分鍾,大搪瓷盆裏的麵條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少,隻剩盆底。


    秦貓飯量不大,加上粗糧對她來說有點難消化,細嚼慢咽之時還能分神偷偷去觀察丁酉。


    可能是昨兒夜裏拉虛脫現在餓壞了,今兒個的丁酉沒有絲毫扭捏,端著豁口碗,嘴裏塞的鼓鼓的,嚼兩下就咽了下去,一口接一口的劃拉著麵條往嘴裏送,吃完一碗也不像昨兒夜飯還要人勸,會自己去盛了。


    她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丁酉會把碗裏的雞蛋先挑出來,等麵菜都吃完了,才把攢在碗底兒的雞蛋一口吃下,秦貓總覺得此刻的丁酉渾身散發著股愉悅的氣息。


    秦貓在心裏偷笑,丁酉就像本書,封麵平平無奇,內容越看越有意思。


    吃完午飯,收拾利落,一家人也散了,該午睡的午睡,該忙自己事的忙自己事。


    秦貓午覺醒來,家裏靜悄悄的,看了眼時間快3點了,人應該是去上工了。


    剛睡醒口幹舌燥,秦貓打開門穿過堂屋就發現小堂哥兩兄妹和丁酉正在屋簷下用竹條編著筐。


    “小堂哥,你們怎麽沒出工?”秦貓奇,除了有事請假他們可都是天天得出工的。


    “現在隊裏活也就是翻地,中午雨太大,地裏泥巴粘也翻不成,老隊長說前陣子農忙都累壞了,放半天假大家夥都歇歇,等地晾一夜明兒個再翻。”秦愛民嘴上答話,手下不停。


    秦擁紅上午被罵的狗血淋頭,這會兒已經和沒事人一樣,“爺他們趁著放假去自留翻地去了,昨兒個不是說好去抓知了猴的,剛好下雨了,我們等你去抓知了猴呢。”


    “不過,貓兒你可真能睡。”


    秦貓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大奶奶家的房子是泥磚房,低矮不說,窗戶也不大,也沒有玻璃什麽的,關上窗戶屋裏就密不透風。


    天又熱,她來的幾天都沒睡好,今兒下雨了涼爽就不小心睡過了頭。


    秦貓趕緊轉移話題,“那我們現在就去?”


    知了猴就是蟬的蛹,和蜂蛹一樣含高蛋白,營養價值高,並且十分美味。


    秦擁紅上下打量了秦貓一眼,嗤笑,“你還是去換衣裳吧,找舊衣服,就你這身不等走去林子就得糟蹋的不成樣子。”


    秦貓看著自己身上穿的斜粗布褂褲犯了難,雖然是粗布,可也沒穿過幾次,她就沒有舊衣服。


    最後秦貓穿了堂姐的舊衣服,拎著個小桶跟著三個人去榆樹林子。


    雨後的天瓦藍透亮,空氣中彌漫著厚重的泥土味,路邊的花花草草都頂著雨珠,偶爾樹葉上掛著的雨滴落到脖梗處,秦貓就是渾身一激靈,生怕樹上的毛毛蟲之類的也會掉下來。


    泥巴路泥濘沾鞋,低窪處更是一個個的小水坑,秦貓每下一腳都得看好路,提腳還得用點力氣,一不小心腳上的草鞋就被泥巴黏掉,看著小堂哥和丁酉卷起高高的褲腿打著赤腳,哪兒有水就往哪踩,羨慕不已,她小時候可是試過赤腳踩濕泥地的,黏乎乎的泥巴從腳縫裏擠出來,清涼軟乎,百玩不膩。


    到了林子裏,秦擁紅知道貓兒沒抓過知了猴,就教她怎麽抓。


    “看到這有個小洞沒?你就用個細樹枝子伸進洞裏,等下知了猴就順著棍子爬上來了。”秦擁紅邊講解邊做示範,果然如她所說,沒過幾秒,樹枝上就多了隻褐色的知了猴。


    “會了沒?你就這樣抓。”秦擁紅隨手把知了猴扔進了小桶裏。


    秦貓點頭表示知道了,捏著根小樹枝躍躍欲試,隻是連著探進去幾個洞,都沒見樹枝上爬上來過一隻知了猴。


    泄氣的秦貓斜瞄著從她身邊走過的丁酉,丁酉提著小桶,時不時的彎腰,也不見他用樹枝,手指往洞裏一伸就拉出來一隻知了猴。


    “丁酉,你來幫我看看,我怎麽抓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


    秦貓:我家的狗子真可愛。


    丁酉:喊我丁酉。


    謝謝改改小錦鯉的營養液,好喝。


    也謝謝你們的評論收藏,手好癢,想壁咚你們。


    第10章 喵


    丁酉聽著秦貓軟軟糯糯的聲音,不知怎麽他總覺得她在跟他撒嬌,特別是那聲“丁酉”。


    扭頭望去,小姑娘白裏透著粉的小臉上粘著一道道泥巴的痕跡,此時羨慕的看著自己的——桶。


    心裏不覺有點好笑,丁酉倒回去,仔細觀察了下地麵上被秦貓掏過的知了洞,他就知道問題出現在哪兒了。


    “你掏的都是空洞,知了猴已經出來過了。”隨意在樹旁找了個洞,“你過來掏這個試試。”


    秦貓巴巴的拎著小桶去掏丁酉指著的那個洞,剛把樹枝探進去,一隻知了猴就順著樹枝快速的爬了出來。


    “我抓到了!”秦貓歡呼著捏著揮著爪子的知了猴,對著丁酉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你剛找的洞口都太大,你得找一些和小指甲蓋差不多大的洞,有些洞口會被知了猴用爪子頂開一條縫,特別打眼。”丁酉又指點了幾句。


    “恩恩!”秦貓按照丁酉說的,專門找一些有裂縫的洞,果然一掏一個準,不禁誇道:“丁酉你好厲害!”


    “那是,咱村裏若論抓知了猴,沒人能比的上狗子。”秦愛民語氣自豪的接了一句話,好像會抓知了猴是特別了不起的事一樣。


    秦貓盯著丁酉都裝了小半桶的知了猴深以為然,不像她現在才開張,欲蓋彌彰的把小桶往背後藏了藏。


    丁酉看到秦貓這樣子嘴角微微勾起,自己比她高,早就看到她空蕩蕩的桶底了,也不說破彎腰繼續去掏知了猴,心裏計算著若是掏的多了,晚上烤過還能給白雪加頓餐。


    秦貓已完全沉浸在掏知了猴的快樂中了,眼見知了猴蓋住桶底,頓覺成就感爆棚。


    也不注意形象了,滿腦子的要多掏點洗淨,回家在大鐵鍋裏油煎,別的什麽都不用加,隻撒上薄薄的一層細鹽,就能香死個人。


    要是抓的多了,說不定還能拿去賣點錢呢。秦貓腦中閃過什麽,要抓住時卻怎麽都想不起是什麽。


    秦貓邊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繼續林子裏找洞,邊津津有味的聽著他們仨聊天,準確說是兄妹倆聊天,丁酉隻有偶爾被問到時,才回答一句,多半也是‘恩’、‘好’單音字。


    待聽到秦愛民說抓的多了給他表弟送點過去,大姑家沒人有時間去抓的時候,秦貓終於知道她剛抓不住的念頭是什麽了。


    “小堂哥,咱們也可以多抓點賣去城裏呀。”秦貓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


    “啥?這東西也有人要?”秦愛民還沒回答,秦擁紅驚訝的問,聲音大的震得人耳朵疼。


    秦貓點頭,細細的跟他們解釋:“在農村這些東西沒人稀罕,隻要有時間都能抓到,在城裏不一樣,你們要是抓的多了回頭讓大奶奶給你們用油煎一下撒點鹽,去紡織廠家屬院那,一天也能賣幾塊錢。”


    聽完,三人嘴角齊抽抽,秦愛民還在斟酌語言怎麽婉轉的拒絕秦貓,那邊秦擁紅的大嗓門已經響了起來。


    “哈哈哈,貓兒你是不是傻了?光上工一天掙的工分換成錢都有4、5毛,”秦擁紅拭了拭眼角笑出的眼淚,“更何況還得油啊鹽啊,咱家哪兒來那麽多精貴東西?”


    遭了!秦貓聞言不由懊惱的咬住了唇,她忘了這年頭油鹽可真的是精貴東西,許多人家炒菜都不放油的,就算放,也是用個白棉布浸點油抹一下鍋底,或者用筷子滴兩滴。


    鹽也是,兩個雞蛋才能去供銷社換包鹽,還是粗鹽,澀的發苦。


    “哈哈哈哈哈嗝,貓兒你要是回去這麽說,指不定咱奶聽了得笑的比我還厲害。”秦擁紅笑的都打嗝了。


    秦愛民有時候是真想打死這個沒眼色的妹妹,沒看到小堂妹都被笑的都不敢抬頭了?


    “貓兒,要是不上工倒是能做這個,就是這東西也就夏季才有,等到不上工了也過了季節了。”


    丁酉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沒立場接話,這是別人一家的事。


    “那你們也可以去賣知了猴的殼呀。”秦貓這次在心裏想到了方方麵麵才開口,“城裏國營商店收知了殼,我記得是五塊錢一斤,唯一的要求就是幹淨齊整。”


    “知了殼也叫蟬衣,是中藥材的一種,具體有什麽功效我忘了,但是商店裏確實是收的。”


    “真的?就這個有這麽值錢?”這次是丁酉開的口,他捏著隨手從樹幹上抓到的知了殼問。


    秦貓:“恩,就是這個,別看價錢高,可知了殼不壓秤。”


    “聽著五塊錢是多,可攢多久才能攢夠一斤,白日得出工沒空抓,晚上有空又看不見。”秦愛民剛開始聽的熱血沸騰,決定從今天就開始抓,那可是五塊錢啊!他身上就沒有超過一塊錢的時候,待聽到秦貓說知了殼不壓秤他才反應過來。


    “是啊是啊,再說知了殼又脆,一捏就碎了,咋弄幹淨?”秦擁紅也失望。


    “其實,要是你們不吃,咱今天抓的應該就夠一斤了。”秦貓這話是對著丁酉說的,她覺得那倆人肯定不懂自己的意思。


    “貓兒,咱這是知了猴不是知了殼。”果然,那倆貨異口同聲的反駁。


    “她的意思是讓咱們別吃這些,等這些褪了殼就有知了殼了。”丁酉給小夥伴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秦貓,就用了個“她”。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秦愛民猛的拍了下後腦勺,那聲音,秦貓聽著都覺得後腦勺疼。


    “你們回去把知了衝洗幹淨,得小心點別衝死了,然後用舊衣裳搭個棚子或者用麥秸杆編個小籠子,能弄多大就弄多大,把知了放進去攤開,明兒一早應該就都是殼了,到時候把殼曬幹就行了。”秦貓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抓到的知了猴如果不泡在水裏,半夜就會褪殼變成蟬。


    “這法子好!”兄妹倆輪流拍著彩虹屁。


    “貓兒不愧是小爸的女兒,這聰明勁兒和小爸一摸一樣。”


    “就是就是,怪不得貓兒讀書成績這麽好,可惜現在沒法考大學了,要不然貓兒絕對是咱家……不,咱城裏第一個大學生!”


    秦貓聽著這話臉上的酒窩都深深的凹進去了,心裏像有個小泉,咕嚕嚕的往外冒著開心,大眼裏星光熠熠,努力壓下向上翹起的嘴角,“討厭~我也沒你們說的那麽好啦~”


    丁酉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肩膀不停抖動,實在是小姑娘明明很喜歡被人誇,卻努力裝作這隻是一般般的樣子太好玩了。


    “就是……抓知了猴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呀。”秦愛民又犯了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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