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圖州城發生了一件大事,所有人隻許進不許出,徹底封鎖了全城。衙役挨家挨戶地搜查,街市上一時間冷落蕭條至極。


    房間裏,張珩眉頭緊皺,一臉嚴肅,不停地踱著步子,走來走去。


    沈菱月很少見張珩如此緊張,怕是到了此次任務最為艱險的關頭了。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隨即,有人前來匯報:“張大人,我們搜查了全城,沒有見到周秉珅,隻碰到了他手下的人在負隅頑抗。”


    張珩聽聞之後,立即奔向了外麵。待來到街市的一處巷道,張珩見禁衛司的人和周秉珅的手下已經殺紅了眼。


    周秉珅的手下向來都是精兵強將,所以,即便是麵臨禁衛司高手們的包圍,仍具有抵抗的能力。


    “張珩,你來得太遲了。”對麵周秉珅的得力幹將開始叫板,“你以為封了城,周大人就會被困住嗎?簡直是異想天開。沒想到你張大人也會有失算的時候,哈哈哈……”


    張珩環顧四周,又看了看對麵,這幾天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圖州城內,憑借多年的經驗,線索越是集中、越是明確之時,就越要小心謹慎才行。


    張珩沒有理會對方的叫囂,隻開口說道:“凡是今日立頭功者,封千戶侯,賞百兩金。”


    禁衛司的人聽聞張珩所言之後,馬上重新恢複了鬥誌,神勇異常,紛紛殺向對麵的人群,一時之間,圖州城裏殺聲震天,血濺長街。


    與此同時,張珩連忙帶上人馬,奔向城外。周圍的地勢張珩早已摸清,也在暗地裏布下了埋伏。前方是北部山脈,過了山脈,就一切都來不及了,今日必須將周秉珅攔截住,否則就會功虧一簣。


    一路馳騁,張珩來到了大周國的要塞之處,一麵等待其他各處傳來的消息,一麵看向附近的群巒。圖州城周邊山勢險要,周秉珅等人若是想順利通過這山脈,十分艱難,但自己若想精準地阻擊他,也不容易。


    等了許久,陸續有飛鴿傳來消息,周秉珅曆經波折和埋伏,還是朝這邊過來了。張珩懸之已久的心終於可以稍稍放下。


    待到午後時分,已被屢屢襲擊的周秉珅隊伍費力地朝前進發,走了沒多久,發現前方有一臨時搭建的簡易茶舍。


    這荒山野嶺,人煙稀少,哪裏來的茶水生意?莫不是為自己準備的麽?周秉珅苦笑地低下了頭。


    待周秉珅來到近前,隻見白衣翩然的張珩坐在茶桌旁。


    “周大人一路辛苦,該坐下來喝杯茶潤潤喉了。”張珩指著對麵的座椅示意道。


    周秉珅苦笑著看著張珩:“沒想到後生可畏啊,張大人年紀輕輕,便能料事如神。周某三生有幸,竟能驚動張大人親自出馬,來到這荒山野嶺為我接風洗塵。”


    張


    珩放下茶杯,俊逸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周大人威武不減當年,一路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承讓承認。”


    “此處風景尚可,又是敗於精明強幹的張大人手下,周某心服口服。”周秉珅拱手說道。


    張珩看向對麵滿麵疲憊的周秉珅,說道:“周大人,皇上待你不薄,當初上位之時便許你重諾,你為何出爾反爾,在藩王之亂時對背信棄義、背叛皇上?”


    “嗬嗬,皇上根本就不曾對我放過心,所謂的重諾,不過都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成王敗寇,這道理我比誰都清楚。如果當初藩王之亂成了事,或許今天你我的處境要換一換了。”周秉珅手縷著胡須說道。


    張珩冷冷一笑:“你以為那些藩王利用了你之後,還會重用你嗎?你幾次三番背叛自己的原主子,有哪個人會信任於你?”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我比不得張大人,一開始就抱對了大腿。”周秉珅也不客氣,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第14章 守病榻


    聽聞周秉珅的話,張珩無奈地笑了笑,自己一路踩著荊棘才走到今天,其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望著山間的景色,周秉珅繼續感歎道:“張大人,事實上,你我都是棋子而已,真正的棋手在金鑾殿的龍椅上。隻不過,我如今是顆棄棋,而你張大人依舊是得力的棋子,皇上需要你去衝鋒陷陣罷了。但歸根結底,咱們都是同類人。”


    周秉珅的話,讓張珩心中略有觸動,事實上張珩心裏也清楚,自己就像一隻風箏,看似在空中耀眼地飛舞,但實際上那控製風箏的線牢牢地攥在皇上手中。


    張珩為周秉珅斟滿了茶,笑著說道:“周大人說得沒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麵前,大家都一樣。”


    或許是到了人生最後的關頭,或許是山間茶舍的氛圍讓周秉珅一時間忘了此前的種種嫌隙,在接過張珩遞過來的茶之後,繼續說道:“這一路上,張大人喬裝潛行,悄悄接近,迅速出手,果斷收網,真乃奇才啊。若不是你我立場不同,我還真想交張大人這個朋友。”


    “周大人揚名四方的時候,我還是鄉間小兒,怎敢跟周大人相提並論、妄稱朋友?”張珩說話間也給自己續了一盞茶。


    “憑借張大人的學識本領,若不是囿於宦官之身,想必會是國之棟才,大可以封土封侯,不必局限於禁衛司啊。”周秉珅的眼神中竟流露出憐惜的意味來。


    張珩平時忌諱別人談及此事,但眼下周秉珅的話卻並沒有觸怒自己。


    “功名利祿,都是過眼雲煙罷了,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也擔不起周大人的誇獎。”張珩說完之後抿了一口茶。


    周秉珅笑了笑:“都是朝廷中人,大家向上爬的姿態雖然有異,但內裏的心思都差不多。若是重來一次,我周某依舊會走上這條路。其他人,也都一樣。”張珩他苦心經營,一路拚殺,圖的是什麽?還不是跟自己一樣?大家彼此都門兒清,誰也別跟誰裝清高。


    張珩也不爭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周秉珅已到了窮途末路之時。


    周秉珅喝完三杯茶之後,起身說道:“感謝張大人的清茶,周某今天承你的情,喝了茶再上路。”


    張珩也隨之起身,拱手說道:“我敬重周大人一世的才學本領,給周大人留最後的體麵。”


    說完之後,張珩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有人前來匯報:周秉珅已自刎身亡,其餘人等束手就擒。


    張珩點了點頭,隨後揮了揮手,來人便退下了。一代梟雄,周秉珅,從此在大周國抹去了身影。下一個,又會是誰?這場曠日持久的斬殺行動越是到最後,張珩越是感到一絲惶恐,這惶恐不是來源於外界環境的逼迫與危險,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自己也無從了解。


    啟程回京的路上,張珩始終不發一言,並沒有旗開得勝、完成任務之後的放鬆與高興。


    沈菱月也是心事重重,雖沒有親見禁衛司圍剿對方的場麵,但心裏清楚,上了皇上黑名單的人,有朝一日也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一日晚間時分,張珩躺在城內客棧的榻上,手撫胃心之處,眉頭緊皺,額頭上冷汗連連。


    沈菱月當即慌了神,沒想到一向強大無比的張珩竟然也會有一天一病不起。派人叫來大夫,說是胃寒體虛。


    熬過藥之後,沈菱月將張珩從榻上扶了起來,一口一口地喂他喝完了藥。喝過藥沒多久,張珩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菱月看著張珩熟睡的麵龐,想起小時候自己貪吃東西,鬧胃疼病的時候,便有府裏的嬤嬤給自己輕柔著自己的胃心,過不了多久胃疼便會好轉了。


    於是,沈菱月拿著手帕,給張珩擦拭過額頭上的虛汗之後,便伸出手隔著衣服輕柔著張珩的胃心之處。


    夜半時分,當張珩醒過來時,感覺到有一雙小手在不停地按揉著自己的胃部,沒多久,許是累了,沈菱月便換了另一隻手。小手柔柔軟軟的,極為小心地輕輕按撫在張珩的身上。


    沈菱月以為張珩還在熟睡,便時不時地學著府裏嬤嬤哄小孩的腔調,小聲哼道:“好寶寶,快睡覺,睡醒了要喝藥,喝了藥,不疼了,不疼了……”


    隨著沈菱月的哼唱和輕撫,張珩覺得自己的胃真的不疼了,但覺得沈菱月十分幼稚,竟把自己當成了孩童。


    黑暗中,張珩伸出手,輕觸著沈菱月的臉龐。


    “你醒了?”沈菱月連忙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張珩點點頭:“好多了,可能是一路奔波,舊疾發作了。”


    “你有舊疾?”沈菱月這才想起來,怪不得張珩平常用膳隻吃清淡的食物,而不是想象中的山珍海味,原來他的胃不大好。


    張珩似乎不願提起這件事,便轉移話題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沈菱月給張珩掖了掖被子之後,說道:“大夫說了,你還有一副藥,要淩晨喝才行。我在這裏守著,等時辰到了,我叫你起來喝藥。”


    “叫其他人來吧,你早點去歇息。”張珩不想沈菱月徹夜守著自己。


    沈菱月笑了笑,伏在張珩榻前,說道:“其他人早都歇下了,不用驚醒他們。我白天在馬車裏睡了好久,一時睡不著呢。”


    張珩握住沈菱月的手,笑著說道:“夫人這樣辛苦,我心裏不忍呢。”


    沈菱月聽後,一時間弄不清楚張珩話裏的意思,此次行程,除了在外人麵前,張珩很少這樣稱呼自己。想想也是,自己與他之間,關係終究是微妙且尷尬的。


    天高雲淡,秋風乍起,風中夾雜著一絲冷意,迎麵吹來,倍覺寒涼。


    一路辛苦,沈菱月與張珩終於返回了京城。當一路跋涉之後,回到皇宮沒多久,張珩便差人給沈菱月送來了一瓶上好的敷臉藥膏。


    沈菱月還未來得及敷藥,便聽秋雲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說著宮裏近來的局勢。


    “小姐,你走後沒多久,我便聽人說,皇後娘娘便被皇上禁足了。”秋雲一邊幫沈菱月梳頭一邊說道。


    沈菱月雖然知道皇後娘娘的處境不會好過,但沒想到這一切會來的這麽快。


    秋雲繼續說道:“聽說是有了身孕的瑾妃突然就小產了,有人說是皇後娘娘動的手腳,還說她妄圖謀害皇嗣。然後,皇上把她禁足在了坤秀宮。”


    沈菱月不清楚這其中的狀況,不知是皇後真的做了這件事,還是另有真相,隻是覺得皇後的家族麵臨著滅門的危險,皇後娘娘是否還有這份閑心去爭寵、去謀害皇上的子嗣?不管怎樣,這皇宮裏,大家彼此鬥來鬥去的,最後的贏家就隻有一個。


    秋雲一邊梳頭一邊繼續感歎道:“照這個勢頭看,還是張大人更靠譜一些,至少身邊沒那些個鶯鶯燕燕,跟小姐你爭來爭去的,今天爭風,明天吃醋,後天就鬥個你死我活。”秋雲說話間幫沈菱月梳理好了頭發,又別上了一個精致的發釵。


    沈菱月一時間倒覺得秋雲的話頗有幾分道理,至少張珩身邊還沒有其他女人,如若不然,自己可是無心也無力去爭的。可是,話又說回來,即便張珩身邊沒有其他女人,自從回宮以後,自己也是很少能見到他的身影,隻是時不時地派人送來些東西,有時是首飾,有時是筆硯,還有一些名貴的字畫和瓷器。仿佛隻有這些東西還能見證兩人的關係,除此之外,沈菱月幾乎沒有他的音信。


    正當沈菱月和秋雲說話之際,外麵有人過來傳話,說是惠太妃召見。


    當沈菱月來到姨母惠太妃所在之處時,發現她的病情已經比之前好轉了許多。


    “這就是命啊,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就得繼續挨著。”惠太妃今天精神尚好,跟沈菱月閑話著家常。


    沈菱月笑了笑:“姨母身體康健,將來會長命百歲的。”


    “活得長,未必就是福分啊。我在這宮裏頭熬了大半輩子了,酸甜苦辣的滋味都嚐過了,不希求什麽長命百歲了。”


    沈菱月知道,姨母除了一個夭折的女兒之外,膝下並無子女,當初在這寂寂深宮裏也並不得寵,隻是憑著淡然的性子熬過了幾次宮難,現如今皇上雖非她親生,但對她也算敬重有加。


    惠太妃背靠著紅色雕花座椅,細品了一口茶之後,繼續說道:“等過了中秋,我準備去郊外的山上清修一段時日,已經跟皇上提起過,皇上念及我身體和精氣神都不大好,便允了我去宮外。”


    隨後,惠太妃看了看沈菱月,繼續說道:“姨母一生沒兒沒女,眼下宮裏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到時你便同姨母一起去吧。”


    沈菱月不忍拂了姨母的意思,便當即應了下來。本來在宮裏就感覺壓抑,若是能去宮外休息一陣子,倒也是好的,況且自己在宮裏也見不到張珩的身影,他向來繁忙得很。


    “月兒,姨母帶你去宮外,也是希望你能借此機會想一想,究竟要不要繼續走眼前的路。”惠太妃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外甥女,不希望她就此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那張珩,無論是身份還是手段,豈是能夠托付一生的?


    沈菱月知道姨母話中的意思,她以前就勸過自己,不要去招惹張珩,可事到如今,自己還能有回頭路嗎?


    第15章 喝醉酒


    外麵天氣漸涼,從姨母惠太妃那裏出來後,沈菱月在宮道上行走時,已能感覺到周圍傳來的陣陣寒意,禦花園中已有樹葉開始泛黃。


    沈菱月一邊裹緊身上的披風,一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待回到住處後,沈菱月便開始煮水煎茶。茶葉還是張珩派人送來的南部青茶。


    將茶煮好之後,沈菱月將茶水倒入精致的青花茶桶後再密封好,隨後便拎出了屋外。


    一路來到禁衛司,沈菱月想將煮好的茶送到張珩麵前,一來是此前曾答應過他要煮茶給他喝,二來天氣漸漸寒涼,也希望他能喝著暖暖身子。


    但沈菱月沒能進得了禁衛司的大門,守門之人隻說張大人公差繁忙,閑雜人等一律不見。


    不知道他又有什麽重要任務要執行,而且,沈菱月確實覺著,在這皇宮裏,自己確實屬於閑雜之人。


    在外麵等了許久,沈菱月漸漸有些禁不住涼風不斷吹過來,手中的小茶桶雖然可以保溫一段時間,但在外麵待久了,終究還是會慢慢冷卻下來。


    如果變成了涼茶,在這種天氣裏,喝了還不如不喝。最終,沈菱月無奈之下選擇離開。


    正當沈菱月抱著茶桶走到拐角處時,聽見後麵傳來了響動。


    沈菱月好奇地隔著牆角張望過去,發現禁衛司的大門已然打開,走出來的人竟是張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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