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叉腰:“小小年紀就這麽花癡。”


    “姐姐不也很花癡。”卓雅仰著臉, 很調皮的說。


    沒說幾句,兩人就開車繼續上路了,等到出了臧家樂,江流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迎風飛揚的彩色經幡,每一個三角的經幡上都書寫著祈禱的語言,是他們對佛祖的信仰。


    從這邊開車到江流的家不下雪隻要一個小時,下了雪車速很慢,足足開了兩個小時,穿過雪色的大地才到城鎮,看到了紅色標誌的肯德基便意味著已經到了城市,西部的小城籠罩著一派寬闊,不似b城,一個店麵隻有十幾平,在這裏,一家商店與另一家可以隔十幾米,主幹道上商鋪連得還算密集,其餘的小道商鋪零散分布。


    江流看著熟悉的場景,指著路,一路把陸衍領回了她家。


    江有為已經在家,家裏來了幾個串門的親戚,坐在家裏吃烤羊腿,看到兩小孩回來了,幾個大人問這問那關心起來,他們看著陸衍,又看著自家的閨女似的江流,眼中明了了他倆的關係,這種明了很快就變成了熱情。


    嬸子搓了搓手,走到陸衍麵前:“外套脫下來,我給你拿到那邊晾著。”


    陸衍有些不好意思,看著熱情的嬸子:“阿姨,我自己來就好。”


    嬸子已經走到他後麵,伸手捏著他的羽絨服:“別客氣,來了我們這裏,大家都是一家人。”


    嬸子自來熟,而陸衍呢,自來冷。


    江流看陸衍憋紅的小白臉:“嬸,別為難他了,讓他自己來吧。”


    陸衍點頭,難得對她的話表示讚成。


    嬸子哪裏肯,瞪了一眼江流,說:“哎?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麽不懂事呢。”


    江流悻悻閉了嘴,看著陸衍表示自己已經盡力。


    嬸子拿了外套就給他晾到陽台,回頭看陸衍幹站著:“流流,你朋友叫什麽?”


    陸衍抿唇,舌尖抵著後槽牙:“阿姨,我叫陸衍。”


    嬸子咧開嘴,很慈祥的看著他:“別叫阿姨,叫嬸,小衍衍呀,名字真好聽。”


    登時石化的有兩個人,一個人是江流,另一個是黑著的臉的陸衍。


    嬸子插著腰指著二叔:“你往那邊挪一挪,給兩寶貝讓個位置。”


    “小衍衍,你跟二叔坐一起,二叔就是個瘦瘦的很高的,那個,快去吧。”


    嬸子說著就拉著陸衍往二叔的方向走。


    江流要是知道家裏來了這幾個親戚,死也不會今天回來的,尤其是嬸子,活脫脫的就是大話癆,每逢和嬸子一起吃飯,一頓飯沒三兩個小時吃不完。


    江流隻怕陸衍會不自在,她說:“嬸,我們奔了一天了,讓我們去休息休息吧。”


    嬸子說:“你二叔這個年紀都開車去拉薩拉貨了,你要相信,男孩子體力好著呢。”


    陸衍沒有應對過這種場景,對於親情、家庭或者說大家族,他是完全陌生的,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這些江流的親戚,換做別人,他一定說“對不起,我有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可是這些是江流的親戚,也許未來會是他的親戚。


    這麽一想,自己這也算是見家長,總不能第一次見家長就留下這麽不好的印象。


    江流求救般的看向了她爸江有為,江有為對她擅自從北京開車回來這事耿耿於懷,如果不是親戚在這得抄起家夥就揍她,也是這事,江有為對陸衍也有幾分不滿,怎麽說都是兩小孩,膽子也忒大了,江流不懂事,難道陸衍也跟著不懂事嗎?


    當然這話他沒有直接說出來,黑著臉看著他倆:“她嬸,讓他們去房間休息會再出來。”


    嬸子看著他倆:“那你們先上去休息,我等下上樓給你們送羊腿。”


    江流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嬸子給他們送羊腿,這還不如在下麵吃呢。


    陸衍禮貌的回:“我跟江流把東西放好就下來。”


    江流詫異,看著他,手指掐了掐他的手臂,想說什麽,但看嬸子拉著他不放,隻好等到跟他一起上樓才開口問:“喂,你還敢下來?”


    他問:“為什麽不敢?”


    江流說:“我嬸特別話癆,你不會覺得煩嗎?”


    陸衍輕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好了。”


    她想到了自己上課的狀態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想到他也會有這種時候,忍不住覺得他有點可愛。


    雖然可愛一詞與他一點也不搭。


    江流拉著他穿過一樓的環形樓梯,正對著的就是她的房間,她家是小棟別墅,當初買的時候房價才三千一平,江有為本著買大不買小的原則,直接買了四百多平,又來了一套總統級裝修,所以門麵上特別過得去,甚至有股土豪的奢靡之氣。


    後來陸衍對她家的評論就是“跟土味皇宮似的”,而她就是那個“土味皇宮的公主”。


    江流推開了自己的房門,拉著陸衍進來,房間內還殘留著之前她花癡梁朝偉留下的痕跡,比如床頭櫃上貼著大大的梁朝偉的海報,海報上用黑筆寫著:江流老公,還畫了個愛心桌子上則是貼著她花癡高以翔留下的痕跡,大大的鼠標墊上就是高以翔的帥臉,各處都透露著她以前深愛過的各個男人。


    他不禁想起了南城那次他在她家看到了的一幕,床單上是他的照片,桌上是他的照片,他真是服了她。


    江流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略討好的說:“這些都是我以前喜歡的明星,你別吃醋,我現在不喜歡他們,我隻喜歡你。”


    陸衍臉色沉了沉,看著她:“我沒吃醋。”


    她笑嗬嗬的說:“那也沒關係,我以防萬一。”


    畢竟他不是什麽大方的人,顧長安去了一趟b城,他就差點跟她鬧僵過去,誰知道他的小心眼什麽時候忽然爆發,她先做好防護。


    他環視了一周,說:“我住哪裏?”


    江流指了指自己超大的古典木床,眼睛往上一勾:“那。”


    絲毫不覺自己這話透著一股“女流氓”的氣息,陸衍走近,看她,漆黑的眼睛眯著,壓著聲音:“在你爸眼皮子底下你收著點。”


    江流想起了江有為,剛剛就看他臉色不太好,還是算了,畢竟她跟陸衍還沒真正的結婚,真要睡在一張床上,還在老江同誌的眼皮子底下,得扒掉她一層皮。


    她噘著嘴:“你怎麽辦?晚上不能睡一起了。”


    她沒羞沒燥,他倆也就這次出來天天膩歪在一起,以前兩人各有各的學業要忙,每天在一起的時間很少,有的時候兩三天見不著人,才五六天就養成了黏在一起的習慣,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才好。


    陸衍也是有點不太情願,可在她爸眼皮底下怎麽也不能太出格,揉了揉她的發:“來日方長。”


    她伸手穿過他的腰,抱著他:“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低頭捧著她的臉,輕啄了一下:“我知道。”


    東西放完了,未免嬸子出其不意的跑上來,他們隻好下樓,陸衍第一次看到江流的家,與她初到南城時候的氣質特像,記得那次他的自行車被偷了,江流說“我錢太多了,求你讓我賠錢吧,ballballu了”。


    那個時候他覺得江流身上充滿了暴發戶的特質,但是很單純,也很簡單。


    嬸子一看到他倆,胖胖的臉上笑容燦爛:“小衍衍,快來坐這邊。”


    熟絡的態度讓陸衍很不習慣,可還是乖乖坐在了嬸子旁邊,嬸子遞了一塊烤羊腿給他:“衍衍呀,你太瘦了。”


    嬸子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看看這個手臂瘦成骨頭了,男孩子要多吃一點。”


    陸衍的胳膊上是嬸子的手,他臉色僵了僵:“謝,謝謝嬸。”


    嬸子真是喜歡他喜歡得緊:“衍衍,你是哪裏人呀?”


    “南城。”


    嬸子:“不錯哎,江南小夥子,衍衍呀,你多大啦?”


    “19。”


    “還小,衍衍呀,你在哪裏上學呀?”


    “b城。”


    “你跟我們流流是同學吧?”


    陸衍點頭。


    一問一答,江流看他一口都沒吃,有些心疼:“嬸,你查戶口啊,你讓他多吃兩口呀。”


    江流把羊腿撕碎了放到他碗裏,二叔又問:“衍衍,能喝酒嗎?”


    陸衍放下了筷子看向了二叔,點頭:“嗯,一點點。”


    “就是嗎,男孩子要喝點酒,不喝點酒怎麽像話。”二叔已經是一身酒氣。


    他拿著酒瓶子,給陸衍倒酒,陸衍站起來,雙手舉著酒杯,模樣謙卑,手指修長蔥白,在燈光下幹淨而漂亮。


    二叔說:“我們的天佑德青稞酒很有名的,也很好喝。”


    陸衍點頭,江流拉著他的袖子,小聲說:“我二叔是個酒鬼,你別跟他喝啊。”


    陸衍拿著酒店,終於看向了坐在一邊沉著臉的江有為,從進門到現在,江有為都沒怎麽說過話,陸衍估摸著也猜出幾分,直直舉著酒杯,手伸到江有為麵前:“叔叔,我敬你一杯。”


    江有為看向了他,眼神幾分沉:“你開車帶流流回來的?”


    陸衍摸了下鼻子,點頭:“嗯。”


    “b城到我們蘭水鎮挺遠的。”江有為自顧自的說,當著幾個親戚的麵也不好訓話,強行擠出了笑臉,“謝謝你照顧了我們流流。”


    江有為仰頭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陸衍也沒多說什麽,也是仰頭把酒喝掉了,甘甜辛辣的酒入喉,讓他眉頭微蹙,江有為似乎沒有想到他真這麽直接喝空了杯中的酒。


    陸衍坐下時,眼睛眯了一下,他的酒量不算好。


    二叔眼中流露了少許的讚賞:“小夥子不錯不錯。”


    陸衍抿唇,喉嚨辣的有點疼,夾了幾口菜,塞進了嘴裏,酒精入胃,灼灼燒著心,幾個親戚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順帶會拿起酒杯捎帶上陸衍一起喝酒,一屋子人熱熱鬧鬧的,他不知道大家怎麽能有這麽多話。


    二叔說:“我去年在拉薩,遇到個藏族的漢子叫公紮,他的初戀措姆被一頭叫咬死了,從此他就帶著一把□□在無人區流浪,隻是為了找到那頭咬死他愛人的熊,我去年碰到他的時候,他在羌塘,騎著馬,絡腮胡子很長,他找了那熊找了有三年,還在不停地找尋,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幸能夠再見到公紮。”


    江流很喜歡二叔,因為二叔喝多了總會給她帶來很多西藏的故事,西藏是一片神奇的地方,就像二叔說的公紮,這樣一個科技先進的時代,無人區依舊是科技無法跨越的領土,她難以想象一個男人一把槍是怎麽在無人區生活的,大概是為了那個他最心愛的女人。


    二叔說:“你說公紮多傻,就算他找到了那頭熊,也未必打得過熊,就算殺了熊,他也得麵對國家法律的製裁,熊是國家保護動物。”


    陸衍沒說話,腦子裏是那個藏族的漢子,江流側過臉,看到他小白臉微微發紅,她說:“你說公紮是不是很傻?”


    陸衍握著她的手,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如果他不去做,那他就活不下去了。”


    她看著他,似懂非懂:“什麽意思?”


    他看著烤的泛油光的大羊腿:“當他哪天不去殺熊了,要麽放下了,要麽自殺了。”


    江流一怔,卻是說不出話來,因為殺熊是支撐公紮活下去的信念,他想要的不單單隻是殺熊,還有追逐自己的生命。


    二叔又開始講下一段故事,在聽完公紮的故事的時候,其他的故事已經索然無味,陸衍喝的不多,小口啄酒,可青稞酒的後勁已經上來了,衝到了腦門,腦子嗡嗡作響,頭昏得厲害,眼皮子也很沉,每一次眨眼都花了很大的氣力。


    “叔嬸,我有點醉,上樓躺一會。”陸衍趁著自己還有幾分理智的時候說道。


    江流扶著他,江有為站起來,走過去:“流流,你留在這裏吧,我把他送到房間。”


    江流將信將疑的看著她爸,點頭:“嗯。”


    江有為扶著陸衍把他帶進了客房,陸衍雖是醉了,卻也沒到不認得人的狀態,他沾上了枕頭,還不忘說:“叔叔,謝謝。”


    江有為看著床上一米八幾的男孩,想著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女兒:“小陸,我有點事,想問你。”


    陸衍揉了下眼睛,坐起來,眼睛氤氳著霧氣,極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很穩重:“您,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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