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地往開封縣的方向行去,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一行人才回到開封縣。小別勝新婚,進了屋,宋淮眼神熾熱看著陸士儀,陸士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宋淮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生個孩子吧。”


    陸士儀失笑,“這孩子可不是說生就能生出來的,而且你還要兒子,萬一我全部都生女兒怎麽辦?”


    “其實我更喜歡女兒,隻是這世道,女兒到底艱難些,如果都是女兒,那我就好好活著,長命百歲,做你與女兒的後盾。”


    陸士儀覺得很感動,她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宋淮的臉又開始紅了。她與宋淮的相處,有些你進我退的意思,宋淮有時候表現的大膽些,但陸士儀臉皮再厚些,宋淮就開始臉紅,這完全是誰的麵皮薄,誰吃虧啊。


    陸士儀故意逗宋淮玩,去掐他的耳朵,宋淮不敢看她的眼睛,任憑她動手動腳。


    她喜歡看宋淮臉上的酒窩,於是去撓他的咯吱窩,宋淮忍不住笑起來,左頰的酒窩隱隱若現。陸士儀伸手去戳酒窩,還說:“你平時總是一副嚴肅的官大人的樣子,還是笑起來好看一些。”


    宋淮被她戳的心裏癢癢的,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進裏屋。


    ……


    宋淮下鄉主要是查看開封縣田地的情況,他這個知縣是做實事的人,下麵辦事的人當然就不敢糊弄他,連帶著開封縣的豪紳們行事也都規矩了很多。江通判家經商的事情宋淮最終沒有通融,完全按照朝廷的禁令去辦。江通判很惱怒,但宋淮立身正,他根本抓不住宋淮的把柄,隻好把家中的生意都交給了乳娘的兒子胡山照管。


    轉眼到了九月份,金珠從太康縣回來探親,她先回了韓家拜見公婆後,次日就直接回了宋家。陸士儀已經近五個月沒有再見她了,見到她十分高興。金珠也興奮地說:“二嫂,我好想你與二哥。”


    陸士儀打量金珠,都快有些不認識她了,金珠穿一件泥金色的裙子,頭戴一整套的珍珠頭飾,珍珠襯著她的臉色極好,她人長胖了些,看著端莊穩重了許多。


    不等陸士儀問什麽,她就一五一十地開始說了,“太康縣的風俗習慣與開封縣差不了多少,都是吃麵食的,我還是更喜歡吃米飯一些。夫君對我很好,沐休的時候常常帶我回去逛街,我們還一起去山裏打獵過,我還帶了那邊的特產回來,讓人交給青桃了。公爹與婆母對我也很好,我本打算在家多侍奉二老幾日,但他們都堅持讓我回來探望哥嫂。”


    金珠臉上都是幸福的神色,一旁的侍女小翠也說:“姑爺對小姐非常好,事事謙讓小姐,兩人從來沒有臉紅過。”


    陸士儀笑道:“你的重點謝你二哥,是他慧眼識珠,替你挑了一個好女婿。”


    金珠大方地說:“夫君也說要謝謝二哥,替他找了一個好娘子呢,我給二哥做了一身衣服就當時謝禮啦。”


    為了給金珠接風洗塵,陸士儀吩咐廚房準備了一大桌子好菜,隻等著宋淮放衙回來。哪知宋淮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與他同行的還有另一個人,趙策。


    金珠曾經欽慕趙策,雖然不算是什麽大事,但畢竟是尷尬,趙策幹笑兩聲,“金珠妹子也回來了,真是巧。”


    金珠給趙策施禮,“趙大哥,我今日歸寧,正好遇到你,小妹還要多謝你送給我的結婚賀禮。”


    她態度平和,語氣淡然,讓宋淮放心了許多。金珠不尷尬,趙策很快自如起來,“你是子平的妹子,那就是我的妹子,區區賀禮,哪裏值得你專門謝我?”


    金珠道:“應當謝的,我敬大哥你一杯酒吧。”她給趙策斟了一杯酒,敬給趙策,趙策一欽而盡。


    陸士儀替宋淮布菜,趙策笑道:“子平你與弟妹真算是一對賢伉儷。”


    宋淮關切地說:“你一年的孝期也快結束了,何不再找一位夫人?”趙策雖然有妾室,但再宋淮這樣的士大夫眼裏,那還算是沒有家眷的人。


    趙策苦笑道:“我父母俱亡,前一樁婚事是由太後娘娘做主,我那時候年少輕狂,先妻之故未嚐沒有我的原因在裏麵,現在想起來,心裏愧疚難當,我不想再耽誤人家姑娘了。”


    陸士儀笑道:“你自己不去找個自己喜歡的姑娘,萬一太後娘娘想起你來,又替你做主可怎麽辦?”


    太後可是很喜歡替人做媒,還曾替齊王與陸士儀做媒呢。


    趙策說:“太後現在可沒有心情顧及我的婚事,她老人家自己都有的忙。”


    “這又是為什麽?”


    趙策喝了一杯酒,道:“反正你們遲早都會知道的,是關於立太子的事情。皇太子過世,皇上悲痛難當,甚至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才慢慢恢複過來。皇上愈發憐惜蕭貴妃,待她更好,後宮中的其他嬪妃,包括皇後在內,甚至想見皇上一麵都難。太後心急皇上沒有子嗣,把身邊的大宮女賜給皇上,皇上收下了,卻直接將人擱置了。”


    看來皇帝對蕭貴妃的確是真心疼愛啊,不然也不會做到這個份上,憑太後的地位,竟然都不敢明著訓斥蕭貴妃獨占皇恩,隻能賜宮女給皇帝來表示不滿。


    趙策繼續說:“後來不知是誰在太後耳邊說了什麽,太後竟然上書皇上早日立太子。”


    金珠納悶了,“皇太子過世,皇上沒有其他的兒子了,難懂還能再變一個兒子出來嗎?”


    “宗室裏有很多趙姓子孫,過繼就能解決問題,”趙策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來我也是趙姓子孫,不過這等好事可落不到我頭上來。”


    他雖然是皇帝的親侄子,但父母早逝,由乳娘養大,在朝中沒有半點勢力,就如同隱形人一般。


    “再說本朝有兄終弟及的例子在,估計太後是想著讓齊王做太子。太後親自開了這個頭,朝中的大臣們立刻就跟著紛紛上書,請求皇上在宗室中擇立嗣子,但折子都被留中不發,沒人知道皇上是個什麽意思。不過兩年內若是皇上仍然沒有兒子,還真要從宗室中立嗣了。”


    宋淮畢竟不是任京官,京中的立嗣風波對他影響不大,他問趙策,“趙兄有什麽打算,是繼續留在京中,還是出京?”


    趙策笑道:“如今我又重新擔任宗正卿,給自己找些事做,攢點老婆本,娶個合心意的姑娘安家。再外遊曆這些年,實在累了,以後就待在東京了,還能時常與朋友們見麵。”


    用完晚膳,趙策喝得有點多了,宋淮讓新硯扶著他去客房休息。他與陸士儀回了房,陸士儀笑道:“這趙策果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這話是什麽意思?”


    “皇上隻有一天沒有子嗣,這立嗣的事情就還要提起來,而且皇帝年紀不小了,說不定真就沒有兒子了。先帝一共有四個兒子,皇上是老二,趙策的父親楚王早逝,隻留他一人,剩下還有陳王與齊王,真要立嗣,基本上就是從這幾人中選了。齊王與皇上一母同胞,又有太後在,立嗣的希望是最大的,但真要立哪個人,還得要大臣們支持才行,齊王品行不行,大臣們未必會支持他,如此說來,趙策也是有一絲機會的。他若是真沒有一點想法,就該離開京東,避開這些麻煩事,但你看看他,現在又重新做起宗正卿來,由此可見他的心思。”陸士儀一一給他分析。


    宋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趙兄有這樣的想法,卻也是正常的,畢竟他現在有機會能夠坐上太極殿的位置。我早就知道趙兄心思不淺,並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簡單,他自小沒有父母照顧,生在皇室,如果沒有城府,那隻能任人欺辱。”


    “那你還與他稱兄道弟?”陸士儀問。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有瞞著我的事情,我也有瞞著他的事情,我們做朋友隻是投緣罷了,不是要對人尋根問底。”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不是雙更,但這章字數稍多些。大家晚安,明天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出自詩經。


    第46章


    趙策在開封縣住了兩日, 打道回了東京。金珠沒有任何異樣, 陸士儀都有些佩服她了。自王固來到東京後,陸士儀兩次見他, 心緒都很複雜, 完全不能像金珠異樣做到淡然無視。不過,她與王固的情況畢竟與金珠和趙策之間的情況不同。


    趙策走後,金珠笑著對陸士儀說:“二嫂,現在想想以前的我真是個傻姑娘,簡直瘋魔了, 隻見了人家趙公子一麵, 就覺得他英武非凡, 貴氣十足,一顆芳心暗許, 折騰了許久。直到現在我才想通看透, 趙策與我就不是一類人,他是皇室貴胄,我隻是鄉下來的姑娘, 人家怎麽看得上我?可笑我竟想著讓哥哥為我向趙公子提親。趙公子離我太遠, 還是韓毅好些,我慶幸自己及時止住了,沒有錯過韓毅。”


    韓毅是能夠一起過日子的人, 而趙策是天上星,璀璨光亮,隻能遠遠地看到, 不能親手觸碰。事到如今,金珠已經徹底想通了,因此才能坦然麵對趙策。


    陸士儀笑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趙策雖然出自宗室,但本朝宗室大多隻是名頭上好聽些,趙策除非得到陛下寵愛,否則他宣國公的名頭拿到東京城是很少有人買賬的。韓毅進士出身,日後為官做宰,你當了誥命夫人,那才是真正的風光。”


    她的母親王夫人就是如此,在京中人人尊敬,還曾陪同皇太後與皇後去相國寺燒香拜佛。


    “果真有這一天,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金珠喜歡吃春風樓的醉蝦,她在開封縣住不了多久就要返回太康縣,於是陸士儀帶她去了春風樓。春風樓比京城的醉仙樓到底還是差一些,陸士儀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有去過了。


    到了春風樓,青桃讓店小二單獨開一個雅間。眾人進去之後,青桃疑惑道:“小姐,我怎麽覺得這春風樓與以往不同了,連掌櫃的人都換了。”


    陸士儀打趣道:“掌櫃換了不要緊,隻要不換廚子就行。”


    這春風樓本是通判夫人陳氏的產業,官員禁止經商,可不是與往常不一樣麽。


    眾人點了幾個招牌菜,不多久,店小二就將菜送過來。金珠夾了一個醉蝦嚐了嚐,皺眉,“這蝦子有股味兒。”


    陸士儀也嚐了嚐,“這是用死蝦做的,所以不新鮮。”


    綠梅道:“奴婢聽說死蝦比活蝦便宜多了,有些黑心的店家為了多掙錢就用死蝦代替活蝦。”


    春風樓能做到開封縣第一酒家,其一背後的主人是江通判,其二,也是因為春風樓的菜確實還不錯。怎麽現在開始以次充好了,陸士儀又嚐了嚐八寶鴨子,也有輕微的膻味,去腥沒有做好。


    金珠歎氣,“早知道還不如在家裏吃飯,這都是什麽菜啊。”


    青桃與綠梅一起出去叫了一個店小二進來,問他是什麽情況,店小二最開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說,綠梅掏了一串銅錢放在他麵前,店小二眼睛亮了,說:“小的就是直說了吧,現在春風樓由胡爺當家,胡爺想多掙錢,就在肉菜上做手段,低價買些便宜的死魚死蝦,小的們其實也不願意做這虧心事,但都要養家糊口,隻能按虎爺的意思來。”


    陸士儀問道:“這位胡爺是誰?”


    店小二小聲說:“胡爺單名一個山字,在外自稱是江通判的遠方表兄,其實就是通判夫人乳娘之子,通判夫人將他放出來,春風樓歸置在他名下。”


    “胡山在春風樓胡來,難道就沒人管嗎?”青桃插了一句嘴。


    店小二道:“江通判對經商一竅不通,通判夫人以前常會過來坐坐,但聽說懷了身孕,也無暇顧及。小的猜想胡爺接手春風樓,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所以才會這麽做吧。”


    最後店小二還請求她們:“小的肚子裏知道的東西都跟夫人們說了,夫人們知道就好,千萬不要把小的給供出來啊。”


    綠梅笑道:“我們供你出來做什麽?隻是想知道春風樓的菜為什麽這麽難吃,既然都知道了,以後就不來了,你出去吧,沒事的。”


    店小二躬身退出雅間。


    這一桌子菜其實拿給普通人吃勉強能湊數,但陸士儀從小到大,用膳精細,稍微有些不對勁就能嚐出來,當下就說:“這菜沒法吃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金珠很氣憤,啐道:“咱們可花了不少錢,都被這黑店給坑了。嫂子,你說掌櫃若是知道我們是知縣大人的親眷,還敢這麽糊弄我們嗎?”


    陸士儀擺擺手,“就當花點小錢破小災,先不要計較了。”


    宋淮與江通判之間不對付,他最近有所動作,陸士儀不想因為這件小事引起江通判的主意,於是息事寧人。


    眾人出了雅間,打算回府,在春風樓的大堂遇到一個尖嘴猴腮,穿戴華貴的年輕男人。掌櫃忙迎了上去,“陳公子,您今兒怎麽有空過來,小的還是給您準備最大最好的雅間。”


    陳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再給本公子去怡紅院把盼盼姑娘叫過來陪酒。”


    盼盼是怡紅院的頭牌,在這開封縣鼎鼎有名,一般人還叫不到她,這位陳公子張口就是盼盼,口氣可不小。


    掌櫃的立刻就答應下來,“行,小的這就遣人去接盼盼姑娘來陪您。”


    陳公子傲慢地“嗯”了聲,一雙眼珠子亂轉,轉到了陸士儀等人身上,陸士儀與金珠帶著帷帽,就隻有青桃綠梅跟著,都是青春貌美的女人,而且看著氣質迥異於其他人。


    陳堯起了淫心,他能看出陸士儀是眾人之首,於是走到陸士儀麵前,擋住她的去路。陸士儀後退一步,青桃與綠梅立刻擋在她前麵。


    綠梅柳眉倒豎,瞪圓了眼睛,罵道:“好狗不擋道!”


    陳堯被一個嬌俏的小娘子罵是狗,沒有多生氣,反而覺得綠梅有趣,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小娘子,怎麽如此凶啊,當心找不到情哥哥。”


    綠梅“呸”了他一口,陳堯怒了,“給你臉不要臉,你知道爺是誰嗎?”


    青桃上前兩步,扯著陳堯的衣領將他拎起來,陳堯瘦小,竟然玩完全不是青桃的對手,手腳使勁掙紮,大喊:“來人,跟我把這個臭婆娘製住!”


    綠梅使勁甩了他一把掌,“老娘管你是誰,就算是天皇老子過來我也不怕,照打不誤。”


    陸士儀冷眼看著這一幕鬧劇,金珠怕的瑟瑟發抖,“怎麽辦啊,二嫂。”


    “沒事,別怕。”陸士儀寬慰她。


    陳堯是獨自一人過來的,掌櫃的可不敢讓這位大爺受傷,過來勸架,其中一個看熱鬧的小廝拉住掌櫃,悄聲說:“您才來春風樓不久,有所不知,這幾位女眷身份不凡,乃是開封縣父母官宋大人的家眷。”


    掌櫃叫苦不迭,陳堯是江通判的妻弟,兩邊都是祖宗,這可讓他怎麽辦,他極力勸和,“都是誤會,誤會,算了吧。”


    陳堯已經被青桃與綠梅打成豬頭,他捂著臉大叫,“什麽誤會,哼,江通判可是我姐夫,我要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陸士儀冷笑一聲,“行啊,不怕打的盡管過來。”


    青桃衝著陳堯揮了揮拳頭,陳堯瑟縮了一下,青桃瞥了他一眼,吐出來兩個字“孬貨!”


    陳堯氣得要爆炸,隻恨自己沒有帶人手出來,等陸士儀等人走後,掌櫃才說:“陳公子,不如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剛才那些女眷是知縣大人的親眷,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啊。”


    陳堯是第一次受這樣的奇恥大辱,掌櫃勸的話根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惡狠狠地說:“不過是一個九品小知縣,我姐夫的官可比他的大,哼,我是不會放過這幾個女人的!”


    回家後,陸士儀把在春風樓遇到的事情告訴了宋淮,宋淮急忙去摸她的脊背與手臂,陸士儀失笑,“我沒事,青桃與綠梅擋在我麵前。青桃力氣大,她與綠梅合起來將江通判的妻弟打成了豬頭。”


    宋淮怒道:“光天化日之下,陳堯仗著江通判的勢就敢行這等苟且之事,可見江家在開封縣多蠻狠。士儀,幸好你沒事。”


    陸士儀笑道:“我心裏有分寸的,再說還有貴叔也在,而且你是開封縣的知縣,在這裏不會有人敢把我怎麽樣的。”


    宋淮拉著她坐下,道:“江通判在開封縣幾年,風評不好,隻可惜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這次我下鄉,卻發現了一件事,開封縣下麵有個鎮上有五十畝地是江通判妹妹的嫁妝,我帶人去訪查,原來是江通判逼迫鎮上的一戶孤兒寡母,用低價強迫地主轉讓給他。”


    陸士儀驚道:“連孤兒寡母的主意都打,這江通判也太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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