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遍體鱗傷,我希望,可以用時間來慢慢愈合我帶給你的傷口,有一日,傷口那裏,長出的是翅膀。


    不覺夜深,我不知道自己又寫下了什麽。文字並不能精準傳達內心,但我期盼著“大哥哥”多年前向你第一次敞開的神秘深邃的幽深情愛世界,你在當下,願意重新接納他,願意重新走進去。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我餘生想攜手的人是叫程程的姑娘。


    文字也許又是一場徒勞,但我願意為你書寫。如果,這樣的書寫,讓你不適,原諒我。


    晚安。


    第97章


    整封信, 在阻礙和通暢兩級遊走, 有些空白,需要簡嘉自己去想。她默默折疊起信,手指白皙幹淨, 簡嘉沒有塗指甲油的習慣指甲上泛出淡粉的健康光澤。


    陳清焰有很好的文字功底,學生時代, 同樣不偏科。相反,涉獵廣泛, 念書時喜歡閱讀英文原著,喜歡簡潔有衝擊力的文字。這和本人一部分氣質相吻合,暴戾感,垃圾搖滾風, 少年心氣。


    但很不幸,簡嘉覺得,無論如何兩人錯開的十年, 是個巨大的斷章。他鮮衣怒馬的少年時代, 她此生沒有機會參與。這是時間的問題,不是她的。


    把眼罩戴好,簡嘉在輕柔的音樂裏慢慢睡去。


    在飛機上,杜小冉拍了些照片, 都是雲巔。快降落時,簡嘉掀開眼罩, 雙眸迷蒙時被杜小冉快速抓拍, 她碰下簡嘉的肩膀:


    “程程, 瞧你,像森林裏失去方向的小鹿。”


    簡嘉撇嘴,杜小冉別有意味笑了笑:“你愛上了獵人,所以迷路。”簡嘉立刻伸手給她一下,“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八卦!”


    但手機裏,跟帖卻說醫生受了重傷,送進icu,戰區某部長雷霆大怒雲雲……杜小冉低頭劃拉幾下,不知消息真假。


    簡嘉沒有再去看手機,她來到與南城隔絕的地方,要暫時忘卻。


    落地莫斯科,兩人先去辦電話卡,再從莫斯科飛摩爾曼斯克。這個行程比較短,兩個多小時,簡嘉把杜小冉做的攻略又細細看了遍,但會走神。


    杜小冉用手機和雜誌的人聊了幾句,順便刷了刷新聞,然後,看到103醫生搶救無效死亡的跟帖。她眼皮跳了一下,什麽情況?


    她趕緊把手機頁麵關掉。


    簡嘉搗了搗她,說:“地圖給我。”


    轉過臉,杜小冉有些不自然地“嗯啊”了兩聲,簡嘉盯著她:“你怎麽了?有事?”


    “程程,你還愛著陳清焰嗎?”杜小冉話題轉的急,抓著手機,簡嘉皺了皺眉,輕聲更正她,“我們說好的,不要談陳清焰。”


    是的,她這次逃出來,就是為了避陳清焰。


    杜小冉卻說:“我覺得,你應該問一下陳清焰現在什麽情況,其實你心神不寧,這樣我們也沒辦法好好玩對不對?”


    她把跟帖給簡嘉看,“我既然看見了,覺得應該跟你說一聲,免得你回頭自己看見了又一個人跑角落裏哭。”


    簡嘉迅速瀏覽一遍,果然,她被砸的骨頭都碎了,整個人都像被抽空一般。好大一會兒,她大眼睛裏鼓滿淚水,咬爛嘴唇:“我不信,他才不會死。”


    她沒經曆過死人。


    原來,第一時間聽說生命中重要的人沒了,不是嚎啕大哭,是空。是大腦控製不住的不能相信,不願意相信。


    簡嘉想從飛機上跳下去。


    “當然,網上消息亂七八糟,所以,你問問。”杜小冉什麽都看的一清二楚,這趟旅行,陳清焰不在,但他又無處不在。


    簡嘉腦子裏炸開一道又一道白色光芒。世界依舊忙忙碌碌,沒有任何改變。


    從機場出來後,簡嘉躲在圍巾裏,先給簡母報平安。隨後,顫抖著撥打周瓊的電話,沒人接。


    她連續撥了五次。


    這裏,冰冷通紅的夕陽緩緩降下,南城早華燈璀璨。周瓊在趕場跳舞。


    簡嘉額頭全是冷汗,她記得程述的號碼,撥了出去。


    火鍋店裏,熱氣騰騰,程述點了一堆牛肉羊肉。男人都是食肉動物。他能吃辣,跟陳清焰吃鴛鴦鍋,陳清焰本來寡言,自從簡嘉消失,他眼底的鬱青越來越重。任由胡子瘋長,整個人完全變作一種頹廢大叔風格。


    手機鈴聲色氣滿滿,程述趕緊接了,他被嘴裏的肉燙了下,嘶嘶兩聲:


    “哪位?”


    簡嘉被冷風吹的眸子閃爍,嘴唇毫無血色: “程醫生,是我……”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這頭,輪到程述愣住,他索性把肉一吐,說:“程程?”


    陳清焰本低頭吃東西,一頓,渾身僵住,心髒頂的胸腔發疼。他抬起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緊了程述。


    程述反應很快,立刻起身,陳清焰隨後跟上,兩人離開熱鬧的用餐環境。


    “程程,怎麽,換號了?”程述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語氣輕鬆,簡嘉什麽都沒聽到,她幾乎是虛脫地問:“他是不是出事了?”


    手機已經外放,陳清焰聽到了她的聲音,心跳再一次加速,他覺得自己要死了。眼眸深邃,隻有喉結動了動。


    程述在用眼神問陳清焰的意思,陳清焰點了點頭,程述立刻會意,嗓音放的格外沉痛:


    “是,學長他,他…… ”


    把握好節奏,停頓兩秒,程述幹脆說,“他追悼會在下周,你要來嗎?”


    網上離奇的傳言,程述早看到,並在當時開陳清焰的玩笑:“學長,得,現在廣大網民直接給你安排上了追悼會。”


    簡嘉蹲到了地上,她哭了。


    身後,傳來杜小冉的聲音:“程程,程程,你還好嗎?”


    玩笑似乎開的太大,陳清焰奪過程述的手機,他緊張極了,整個人脊背繃得特別直,五髒六腑都擠在一團。


    他朝一邊走了兩步,用一種怕碰碎珍奇玻璃器皿的語氣,低聲說:“程程,是你嗎?”


    簡嘉呆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他在戲弄自己,她喉嚨堵的悶痛:“你混蛋!”


    說完,立刻掛掉電話,這是杜小冉的手機。簡嘉把程述的號碼迅速拉黑,幾秒後,陳清焰用自己的手機打了過來,簡嘉摁掉,也拉黑。


    但陳清焰此刻,高興極了。


    他從來沒這麽高興過。


    此刻,他甚至想抱一抱程述。他本在穀底,以為自己被徹底丟棄,漆黑的夜裏,身體和靈魂都無處安放。


    但這一刹,陳清焰幾乎要感謝許遙那瘋狂的一出。或者,他被打中更好,那樣,在103 的病房裏也許很快能見到簡嘉。以前,有人給姑娘出主意怎麽追骨科男醫生,其中一招,就是自我斷腿,送進103。


    “程程到底還想著你。”程述回頭,透過玻璃窗發現服務員正在找他們,在他們那桌,東張西望。而陳清焰已經在查剛才那個號碼的歸屬地,不是南城。


    兩人又進去,陳清焰一直沉默不說話,他慢慢吃著東西,慢慢思考,那雙眼睛又變得莫測不明。


    “這一回,我會親自選戒指。”在程述吃的滿頭大汗時,他忽然開口。


    程述在料碗裏把牛肉蘸來蘸去:“學長,重新求婚嗎?”


    陳清焰嘴角微微揚起。


    這個時候,鈴聲又響,陳清焰下意識地去抓程述的手機。程述瞟一眼,無奈笑:“學長,給我吧,一哥們的。”


    屏幕上確實有名字。


    一分鍾後,程述告訴陳清焰:“周瓊今晚在西城那邊一酒吧跳舞,去嗎?”


    二十八分鍾後,陳清焰從車裏下來。


    一路上,車速很快,幾次程述都忍不住提醒他:“嗨,嗨,學長你悠著點兒,這他媽是市區。”


    又瞎轉悠許久,找到停車位,兩人朝酒吧方向走去。


    “程程不是一直沒車嗎?要我說,把車子房子都給備全新的,你抽時間還是去給程程看看車吧。”


    陳清焰兩手插著褲兜,把風衣領子立起來,他低聲笑了:“嗯。”


    她罵他“混蛋”,那一聲,久久在耳邊不散。


    這個夜晚,陳清焰覺得自己像少年人一樣年輕。他突然想起老爺子愛唱的《在那遙遠的地方》:


    nb s  “我願每天她拿著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是這個詞嗎?


    他忽然理解了老爺子唱這首歌沉醉的神情,那是老爺子,在祖母活著的時候時常吟唱的。


    陳清焰整個人變得柔情肆意,他冷冷駐足,看了看酒吧上閃動的大字,和程述走了進去。


    穿過人群,燈光在他臉上交錯出半明半暗的斑駁炫影。有漂亮性感的姑娘,上來和他搭訕,陳清焰說句“抱歉”從香水味裏脫離,他們很快找到了周瓊。


    裏麵,周瓊已換好衣服,她背起包,又匆匆裹上件外套,剛出來便撞上陳清焰。


    她先是驚了下,隨後鎮定。


    兩人出來,就近找了個咖啡館坐,而程述,留在酒吧喝兩杯。


    “你們沒有離開南城。”陳清焰先開口,眼眸幽深,總有點讓人不好直視的感覺。


    周瓊咬著指頭在算,為什麽?為什麽陳清焰又出現了?不過,她打算心平氣和地跟醫生說話。畢竟,誰知道日後哪一天是不是還有在103用到陳清焰的時候,成年人了,凡事不能做的太絕。


    “陳醫生,其實我也知道以您的本事要在南城找到程程不是問題。但我覺得吧,您是不是該琢磨下程程為什麽不願意見您?您知道嗎?您把她逼太緊了,換位思考下,一個女人天天給您戴綠帽子,您忍無可忍,受盡屈辱,好不容易離了婚。結果,對方轉頭就告訴您,哎呀,我愛的是你呀,我要跟你在一起,您會不會回頭,不覺得自己傻逼嗎?”


    的確,周瓊聲音不大,氣息均勻,不緊不慢說完,等著看陳清焰的反應。


    高冷的醫生,似乎,也沒有特別的反應。


    周瓊心裏的火,又冒上來了。


    “陳醫生,現在就是這樣,程程不會相信您。因為,您已經讓她當了一回大傻逼,是,話不好聽,但話糙理不糙,不是嗎?萬一,您這是挖坑,等著人做第二回 大傻逼呢?”


    周瓊是學渣,但人情世故脈絡分明,她號的準,一下點到位。


    陳清焰還是沉默。


    “您已經把她害的都去看醫生了,虧得程程是勇士,也學不會人家脆弱不行鬧自殺,拜托,您放了她成嗎?以您的家世,大把女人上趕著貼,何愁娶不到漂亮姑娘?”


    周瓊覺得自己表述清楚,話已說盡,拿包起身就要走人。


    “我不會娶別人,我要娶的,隻有程程。”陳清焰終於出聲,“我做錯了事,今日局麵是我活該,但我還是想去彌補,這一點,我不會放棄。”


    他冷靜漆黑的眼睛,像深潭,波瀾不驚。但每一個字,都帶著難言的強勢。


    一時間,周瓊麵對這樣的醫生,束手無策,她眨巴眨巴眼,搖搖頭:“您是來問我程程在哪兒嗎?我不會說的。”


    沒想到,陳清焰卻說:“不是,我隻想告訴你,如果你們都還在南城,有什麽事,需要幫助的,我希望你能聯係我。還有,麻煩你多照顧阿姨。”


    周瓊張了張嘴:“那是自然,不過,您不想知道程程去了哪兒?”她確實意外。


    這一句,讓陳清焰確定簡嘉離開了南城。而簡母和周瓊,還留在本地。


    他沒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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