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我好久沒見你,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不要拒絕我。


    陳清焰思考兩秒,直接給她打回去:“滌非,我這幾天……”


    此刻,周滌非在公寓裏擺弄著一堆設計稿,她手裏握筆,打斷他:“你又在忙對不對?我們以朋友的身份也不可以嗎?”


    周滌非居然在笑。


    但眼睛發黴,在租來的籠子裏,生活依然不緊不慢衡量著各自的天性。她沒有理由活得更好。


    陳清焰沉默了一瞬,問:“你還好嗎?”


    周滌非眼睛立刻紅了,她聲音低到深淵:“我以為,即使我死了你也不會再關心我一句。”


    “滌非,不要總是說死不死的,我們都應該好好活著,”陳清焰斟酌措辭,盡量照顧到對方情緒,“你現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想見你一麵,聊聊天,你可以答應我嗎?就算是朋友,也可以見麵不是嗎?”周滌非迅速把手稿推開,眼淚砸在了案麵。她每天都有無數次想要聯係陳清焰,在所 有的臉中,她隻想念他的臉。


    他的嘴裏,在喊“滌非”,那名字意味著曾經所有的愛,所有的美,但時間讓它消亡,岩石般的忠貞成為子虛烏有。


    電話兩端,隔著巨大的安靜,陳清焰很快說:“你有沒有具體的事?”


    他的界限感清晰地讓天空都斷裂,周滌非眯了眯眼,對麵,是蓄滿陽光的高窗,她能看到自己的半張臉。


    “原來,你這麽厭惡我,愛的反麵是厭惡,是嗎?”


    陳清焰抬腕看看時間,身邊,還來往著各科的同事,他壓低了聲音:“滌非,這樣,我真的很忙很趕,如果你有具體的事情需要我你可以直接在電話裏說。還有,我沒有厭惡你,你不要多想,記得按時吃藥配合治療,我希望你好好的。我這邊還有事,回聊。”


    就是這樣了,陳清焰忽然明白兩人之間關係給他造成不知不覺的疲憊感從何而來,周滌非從來不會問他在做什麽,忙不忙,她上來隻說她想要說的。


    他覺得自己像機器人,迅速高效,掛掉電話後,來到樓梯間跟撥通姑姑的手機,姑侄兩人簡單幾句對話後,陳清焰離開樓梯口。他今天不出專家門診,要陪視察的領導去觀摩新設備,需要他發言。


    時間安排上一個半小時。


    陳素君在把手機擱下後,對簡嘉親切笑說:“清焰很關心你。”


    從進來到現在,簡嘉麵對正常調查時,並無局促,她問心無愧,沒必要對著公職人員內疚。那不是她該有的情緒,但此刻,她麵對著陳家人,卻局促而不安,甚至,不舒服。


    她想起一些舊事。比如,以前在家裏有人來找爸爸辦事,簡慎行不冷不熱,有的人,便是殷勤的局促,簡嘉看著都替對方難受,她隻好用更熱情的態度去給倒茶,希望緩解對方的尷尬。但簡慎行,會對女兒的多此一舉非常不滿,冷冷掃來一眼,簡嘉就知道爸爸不高興了他在生氣。


    人情世故,不過如此,隻是當下顛倒過來,簡嘉知道,自己這是求人辦事。盡管,她沒有求,但她拒絕不了不是嗎?沒有陳清焰,她要去坐牢讓媽媽和老人怎麽過活?


    鑫盛調不出什麽,有些東西,總是壞的很及時。簡嘉終於想起來一件事,事發突然,把她打懵了,這個時候多少回過神來。


    她翻了翻包,u盤在,她一下變得開心起來,告訴陳素君:


    “我之前留的材料,可以再打印出來一份不知道有沒有幫助?”


    簡嘉希望,自己能提供更多的東西讓整件事看起來,不是她托關係辦好的。


    從公安局出來,她掏出手機,上麵有陳清焰申請的加微信好友,她沒同意。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黑影,簡嘉看到了許遠。


    兩人有段時日沒見,許遠像從來沒傷害過她那樣對她笑笑:“程程,好久不見,一起吃個飯?”


    簡嘉被他這聲“程程”喊得打個寒噤,她發現,許遠真的很令自己討厭,他以前明明沒那麽討厭的。


    她冷冷看他兩眼,根本不打算再和這個人說話,但下一秒,許遠扯住了她的胳膊,不準她走:


    “遙遙被拘留剛放出來,我們三個很久沒聚過了,程程,我真的很想和你聚一聚,像以前那樣。”


    簡嘉煩透了這對兄妹。


    她很克製地拒絕:“我沒時間,我也不想和你們聚,你放手。”


    “是嗎?你趕著去見陳清焰?”許遠一點都不生氣,他語氣隨和極了。


    但手上的勁兒變大了,簡嘉被他弄疼,她有些害怕:“你想幹什麽?這是公安局門口你不要亂來!”


    第83章


    “我們是一家人, 你覺得, 我能對你亂來嗎?”許遠不由分說把她朝車裏搡,簡嘉被碰頭, 好一陣暈眩, 有那麽幾秒, 她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識了。


    許遠降下車窗,直接把她的包丟出去。


    簡嘉驚恐地捂著額頭, 去拽車門,被鎖死了。許遠在一旁翹起腿,雙手交叉擱前,他微笑說:“怎麽,想跳車?程程,你原來這麽大的膽子我不知道呢。”


    他是個瘋子。


    這個世界上, 有些人隨心所欲地發著瘋, 簡嘉非常清楚生活中要遠離這種人, 但許氏兄妹,像甩不掉的粘牙糖。最重要的是,簡嘉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為什麽對自己有那麽大惡意。


    尤其許遠, 他是黑洞,裏麵一無所有,但他需要把其他人也吸進來,吞噬、毀滅。


    許遠擅長的正是偽裝。因為沒有共情, 他可以易如反掌地扮演著他自己需要的角色。


    世界上的這類人, 任何“感化”或者“改變”對他們來說, 都是不可能的。


    簡嘉確實感到恐懼,但她逼自己冷靜下來,首先,不逃避許遠的眼睛:“你想對我做什麽?在你做之前,我能知道是為什麽嗎?”


    其實,她知道,那將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原因,但在他那裏,就是全部原因,沒有道理可講。許遠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簡嘉在拖延時間。


    “我說過了,程程,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當然要做最親密的事。”許遠轉頭看她,他的臉上常年帶笑,此刻也沒改變。


    簡嘉渾身都繃緊了,前麵的司機,像死人一樣開著車,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到。


    “陳清焰是不是又把你操舒服了?他嫖你,也確實下了血本,整個陳家都幫著他?”許遠忽然壓過來,把她按在身下,因為不是suv車型空間並不大,兩人在狹仄中對抗起來。


    他開始撕她的衣服,但動作很慢,是一種享受,許遠要看簡嘉恐懼的樣子。


    “你敢動我試一試!”簡嘉心口要炸開,她怕極了,但毫不膽怯地瞪著許遠,隨後,伸手拚命去拍駕駛的靠背,“開車的,你不要以為你能跑的了,他犯罪,你就是幫凶,我是沒錢沒勢,但上將陳景明家裏會替我收拾你們!許遠就是個商人,你如果跟他同流合汙和陳家作對和法律作對是沒好下場的!”


    她喊的破音。


    司機果然動搖,從車後視鏡看了眼許遠,這個女人,提到了戰區陳家。


    “啪”的一聲,許遠重重甩了簡嘉一耳光,“賤貨,陳清焰果然養大你的胃口。”


    簡嘉被他打出一嘴血,她雙眼通紅,頭昏腦漲時心裏一陣絕望。但許遠卻又替她擦去嘴角的血,“程程,我對你真失望,你原來,是多麽純潔,嘖嘖,看看,你現在也知道陳家的權勢能壓人,難怪陳清焰新婚就跟別人出軌,你還想回頭,嚐到權力的滋味了吧?久違的吧?”


    他依舊壓在她身上,簡嘉惡心地要吐,許遠的手伸進她後背摸著她美好的蝴蝶骨,還在笑:


    “我爸當年在你家,怎麽看簡慎行臉色說話的情形,我想你不太清楚,但你一定見過類似的,很享受對不對?簡慎行確實很厲害,他上了別人的老婆,還要看著別人在他眼前卑躬屈膝,是不是夠他在牢裏回味幾十年的了?他那麽瞧不起生意人,最後還不是栽在錢裏頭?”


    簡嘉心頭怒火亂竄,她並沒有因為恐懼嚇到神誌不清,相反,她非常機警地從許遠的話裏判斷出了什麽,卻隻是冷笑:


    “許遠,簡慎行跟誰出軌,跟我和我媽媽沒關係。你想對我做什麽?簡慎行是不是害的你爸沒臉?你沒了母愛?那和我有什麽關係?你有種,去找害你的人,你找我,隻能證明你是個懦夫!你就是個懦夫!你有再多的錢也掩蓋不了你就是個沒種的男人!”


    許遠的臉扭曲了,呼吸急促:“簡慎行確實已經在監獄裏,但不夠,遠遠不夠,你有什麽資格舒舒坦坦過日子?你應該和簡慎行都去死,還有你媽媽,裝什麽溫柔賢惠大方?”


    他捏緊簡嘉的臉,“你和你媽媽,倒貼男人,裝好女人骨子裏不過是愛慕虛榮,你媽嫁給簡慎行,你嫁給陳清焰,都是一樣的下賤貨,不是嗎?”


    簡嘉痛出眼淚,她忽然衝許遠啐了一口:“你閉嘴,我不許你這樣的爛人侮辱我媽媽!”


    許遠眨了下眼,他輕輕揩掉唾液卻悠悠塗抹在簡嘉的小臉上,忽然笑了,揚起手指頭:“哦,不該往臉上抹,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我跟陳清焰哪個好?不戴套怎麽樣?我會讓你舒服的。對了,跟陳清焰車.震過嗎?”


    他滑下去,去拽簡嘉的裙裝。簡嘉猛地蜷起膝蓋,她頂在他的鼻梁骨上,但沒有繼續,而是撐起半個身子,忽然去拽司機的領帶。


    她用盡最後一把力氣。


    驚呼中,奧迪車衝向了綠化帶,並撞上指示牌。


    最後一站,是南樓,上級視察領導探望了老首長們,致以節日的親切問候。這個時候,是中秋節前夕。


    當和陳景明握手時,對方順便誇讚陳清焰,老爺子知道孫子斤兩,卻不願捧的他驕傲,兩句話客氣帶過去了。


    程述迅速湊近陳清焰肩膀,說一句“陳老剛才餘光銳利,剜了學長您一眼。”


    然後,又迅速複歸原位,保持住臉上的微笑。


    陳清焰忽然也笑了笑,很難得:“大概是因為我不懂生活。”


    “啊?”程述聽見了,但識相閉嘴,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一圈繞下來,首長們的療養細節被問候一遍,陳清焰抬腕瞧了眼時間,鬆口氣。


    等一切結束,程述立馬跑過來想跟陳清焰扯兩句,陳清焰推開他,開始脫白大褂:


    “我得去姑姑那裏一趟。”


    “學長,為什麽放棄這次的機會?要追媳婦?”程述抱住陳清焰塞過來的白大褂,賤兮兮地笑,“要我說,你直接綁著程程去得了,一舉兩得。”


    陳清焰居然真的考慮了一下,挺好的。


    腦子裏,突然想起擱置的一件事,等進修結束順道把簡嘉帶過去,脫離南城這個環境,兩人獨處一段時光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華縣的老人很快需要來做複查,簡母的心髒置換手術他也一直留心著,無論如何,陳清焰知道簡嘉走不開,她走不開,他就不會走。


    他低頭掏出手機,申請好友沒人搭理。


    同時,這上麵,又有周滌非的信息:


    學長,我有些事想和你說,我們還是見一麵。


    他忽略掉,沒有再立刻回電話,而是撥打簡嘉的電話,沒人接。這個時候,周瓊的電話卻突然冒出來。


    “陳醫生,能聯係上程程嗎?哎,簡阿姨下午就回來了,我們搬家都沒告她一聲,她正找程程呢,聯係不上,我也打不通她電話。”


    周瓊顯然很急,越急腦子越不夠用。


    陳清焰立刻問姑姑,那頭告知,簡嘉已經離開公安局。


    他又立刻想辦法聯係鑫盛,簡嘉沒有去公司。


    也就是說,現在沒有人能聯係上簡嘉,她的電話,一直接不上。


    陳清焰站在原地思考兩分鍾,去撥許遠的號,很不幸,一樣的狀況。他隻好再聯係周滌非。


    “知道許遠今天去了哪裏嗎?你能不能找到他?”陳清焰這一回很直接,半句廢話沒有,問自己想問的。


    “他?我不知道。”周滌非有點虛渺地回答,她不關心許遠,也不關心此刻陳清焰找許遠做什麽,她隻想見他,於是說,“你要找他嗎?我可以陪你去。”


    “不用。”陳清焰不願意浪費時間,這種情況,報警本不會被受理,沒到二十四小時。


    他再騷擾姑姑。


    但很快,西城區的派出所傳來消息,那裏,在朝郊區去的道路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而簡嘉的包,被路人撿拾,送到了交警那裏。不過,她手機需要指紋解鎖也摔破了,交警在官博上發了條失物招領啟事。


    簡嘉像一朵雲,很柔軟,但她骨子裏的韌勁會在困境中被激發,她在上車後注意到這是要駛出主城區的。所以,她在本能地選擇放手一搏時,腦子裏空空如也,寧願當賭徒。


    她在車裏,一臉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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