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芳將水遞給李睿才,淚眼婆娑:“睿才,你是不是覺得我心狠?”


    “別人不懂,難道你不知道那孩子怎麽來的?”


    “詩詩一定跟你說過的吧?”


    劉翠芳提起馮詩詩,李睿才眼角眸底染上一抹柔情。


    他點頭:“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麽再幫你一次?”


    “詩詩的死,跟你沒有直接關係,也有間接關係。”


    “劉翠芳,要不是詩詩為你跟你的孩子,要不是她為人善良同情你,她不會被紅旗大隊的章癩子盯上,最終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她還那麽年輕,她該是開得最美的一朵嬌花,這會兒她也該跟你一樣,跟賀霆周延風一樣考上大學回城。”


    “可是,她沒了,就這麽沒了。”


    李睿才很是痛苦自責:“當初她要狠心一點,不管你和你的孩子,她不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她一個外人,可以為你的孩子,求我跟人換票買奶粉,關心你們娘倆會不會受委屈。”


    “她傻得可以,還想著跟你一塊兒養你的孩子。”


    “你作為孩子母親,卻急於擺脫,決定獨自一人回到京城上大學,徹底跟過去劃清界線,你覺得我該怎麽看?”


    在李睿才的一通數落下,劉翠芳眼淚噴湧而出。


    她痛哭失聲:“李睿才,我就知道,你跟賀霆他們一樣,你看不起我。”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可是,是我願意走到這個地步的嗎?”


    劉翠芳哭著顫聲質問他:“我一個下鄉女知青,遭遇那種事情,我也想過告趙永森用強,可是那時候我肚子裏懷上了他的孩子。”


    “我能怎麽辦?你說我該怎麽辦?”


    “鄉下是什麽風氣,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能淹死我你知道嗎?”


    “是,我是一個母親,我該對孩子負責。”


    劉翠芳傷心欲絕哭訴:“可是我每次一看到那個孩子,就會想到自己當初被那樣過,想到趙永森母子嘴臉,記起那場噩夢。”


    “還有,李睿才,我也不想詩詩被害。”


    劉翠芳哭得不能自已:“詩詩被害死,我每天活在自責痛苦中,我一刻鍾也不想留在那個地方。”


    “每次想到詩詩的遭遇,我恨不得去死。”


    “當我對著那個孩子,我會想到詩詩為了給她送奶粉,遭遇過什麽?”


    “李睿才,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


    “反正我已經髒了,我願意代替詩詩去死。”


    劉翠芳傷心欲絕跪倒在地,衝動之下拽上李睿才的褲腿:“李睿才,我要離開那個愚昧落後的地方,那個埋葬我跟詩詩的地方。”


    “我這麽想有錯嗎?”


    “我雖然活著也是行屍走肉,我隻剩下一具痛苦的軀殼了你知道嗎?”


    劉翠芳一把抱住他的腿哭訴:“李睿才,如果不是最後要回去看一眼我媽,回京城去見她,我早死了,我去地底下陪詩詩。”


    “可是我留著一口氣,還得回去問問我媽,怎麽狠心將我丟在鄉下不管?”


    “如果不是他們不管不顧,我在鄉下日子不會過得艱難,詩詩也不會為了同情我,為我和那個孩子忙前跑後,詩詩不會遭遇那些。”


    “我不甘心,我得回去問一聲,我這才寫信給你,讓你幫我逃離紅旗大隊那個傷心的地方。”


    劉翠芳撲到他腳下痛哭,還抱上了他的腿,將李睿才嚇了一大跳。


    聽到她情真意切哭著不如代替馮詩詩去死,李睿才想到他的詩詩死前,都放不下劉翠芳母女,一時心情複雜。


    他避開劉翠芳碰觸:“過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看在詩詩的麵子上,我幫你最後一回。”


    “至於你的選擇,我不好再說什麽。”


    李睿狠下心:“以後你跟我沒關係了,我也不會再看在詩詩麵子上幫你,這是最後一回。”


    李睿才一臉嫌惡避開她的碰觸,還說最後一次幫她。


    劉翠芳掩麵哭泣,眸底掠過一抹狠光。


    她知道她得抓住機會。


    她仰頭擦幹淨眼淚:“好,我知道了。”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也沒臉求你繼續幫著我。”


    劉翠芳一臉感激:“我在這兒等你幾天,終於將你等來,我很知足。”


    “你還能特意從南邊趕來幫我,替我買回城火車票,睿才,詩詩沒有看錯你,她沒有愛錯人,你果然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你的大恩大德,我劉翠芳會記一輩子。”


    劉翠芳拿袖子抹幹淨眼淚:“你為我的事情忙前跑後,你辛苦了,喝點水吧!”


    她催促李睿才喝水。


    李睿才胸口很悶。


    他不知道,本來好好的,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劉翠芳似乎也沒有錯,關於馮詩詩的死,他該怪誰?


    他愛戀了她那麽久,在他終於打動佳人的時候,佳人已逝。


    明明他可以離她那麽近去夠著她,她都答應了跟他處對象,他甚至將他們孩子名字取好了。


    他在期盼修成正果那日,跟他的詩詩也生幾個跟賀霆陸白薇家三胞胎一樣的孩子。


    終究琉璃易碎。


    他那如冰雪一樣的美人,消融在這個世界。


    想到他的詩詩,李睿才意難平,他悶悶的端起搪瓷缸子灌了半盅水。


    他陷入在思念馮詩詩的情緒裏,壓根沒有發現,他喝水時劉翠芳在一旁目不轉睛盯著,隨著他咕咚咕咚喝水的動作,劉翠芳眸角眼底的光芒越來越盛。


    也是從南邊趕來又累又渴,李睿才一口氣喝掉半搪瓷盅水。


    他將搪瓷盅擱下,劉翠芳才一旁柔聲勸他:“睿才,再喝點吧,我在裏邊加了糖水的。”


    “不用,我不渴了。”


    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李睿才以後不想跟劉翠芳再有交集。


    看在死去馮詩詩的麵子上最後一次幫她,就最後一次。


    李睿才放下搪瓷杯起身,要離開招待所,突然一陣頭暈目眩。


    “睿才,你怎麽了?”


    劉翠芳很溫柔的問:“你是不是有點暈,我扶你躺下歇會兒吧?”


    “不用!”


    李睿才想掙脫開她的攙扶,發現已然渾身無力。


    那種天旋地轉的暈眩感甚至加劇了,哪怕他用極大的意誌力想控製自己,拉開門走出去,卻力不從心。


    最終在劉翠芳攙扶上他那一刻,李睿才天旋地轉朝招待所的床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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