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孟雲嫻回來了,晚上的飯菜都豐盛許多,阿茵恨不能給孟雲嫻跪下來磕個頭,長姐回來,她便能從母親日日督促的纖體菜譜中解脫出來,真是上蒼之恩!


    阿遠儼然像個小大人似的,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吃飯,眼神裏充滿了好奇和疑問,他十分想知道姐夫如今的狀況如何了,到底有沒有信心,可是每次想問出口的時候,就被父親一個眼神給頂回來。


    他有點委屈,這件事情即便不提也不會就這樣結束呀,為何不能跟長姐詢問這些呢?


    好想知道啊。


    用完飯,孟光朝與孟雲嫻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便回院子了,田氏一麵擔心他,一麵又想與女兒多處一處,孟雲嫻主動提出去田氏的院子,說一會兒話再回自己的院子,田氏欣然應允。


    “父親晚上不用藥嗎?”


    田氏被問到這個,表情有些不自然,“自然是用的,不過他近來睡得晚,晚一些再用,夜裏能睡的安穩些。”


    孟雲嫻望向母親,忽然道:“是因為周哥哥的這件事情嗎?”


    田氏怔愣一瞬,旋即露出溫柔的笑容來:“你父親的性格你還不了解嗎。他心中係著家國天下,自然事事操心,何止是昭王殿下的事情,你別看他閑賦在家,實則一雙耳朵靈得很,什麽都知道。”


    孟雲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出來:“娘,爹的病一直沒有好,不該這樣操心的。”


    比起從前的焦慮和擔心,如今的田氏反倒看開了似的:“由著他去吧。”她溫聲道:“他心裏牽掛著事情,人也會精神幾分。”


    正在說話間,張嬤嬤過來了,說是侯爺快要歇下,是不是可以準備湯藥了。


    “我來吧。”孟雲嫻下意識站起來,語氣裏有幾分懇求:“我會熬藥,讓我來熬藥吧。”


    張嬤嬤無措的看了田氏一眼,田氏先是驚愕,再是驚喜,繼而又有些眼眶發紅的感慨,她起身:“難得你有心,我陪你一起。”


    因為孟雲嫻的主動,主院的小廚房裏,母女二人一同幫孟光朝熬藥。


    味道裏都帶著苦澀的湯藥,讓孟雲嫻皺起眉頭。


    “娘,你知道我第一次見父親,是在什麽時候嗎?”她看著咕咚的湯藥,低聲與田氏說起話來。


    田氏微微一笑:“你爹與我說過,當年你出府,險些遭遇不測,哪知道你機靈很,小猴子似的翻上馬車,把他嚇了一跳。”


    “真的嗎?”孟雲嫻有點驚喜。


    田氏垂眸:“是啊,人老了,好像總是容易回憶當年的種種。何止第一次見麵,就連當年你去穆陽侯府,考族學,準備體學考試,好多好多,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時常與我念叨起來,念完了,就再從頭念一遍。”


    孟雲嫻往藥鍋裏慢慢加水,聲音很輕柔:“我記得第一次見到爹爹的時候,他坐在馬車裏,窗口忽然掉進個人來,他也毫不慌張,得知我有難,他便立刻與我開始演戲,後來我們追到了那些綁匪的老窩,爹爹擔心我會被嚇到,還用手遮我的眼睛。”


    她用力的吞咽,忍著情緒:“自我回來之後,總能聽到旁人誇讚爹爹有多麽的能幹,肯誰能想得到,如今他每日也要飲下這樣苦的湯藥。”


    田氏眼神四處轉換,露出笑來:“若他知道今日的湯藥是你親手熬得,必然喝得甘之如飴。”


    湯藥既成,孟雲嫻倒進碗裏給孟光朝送了去。


    孟光朝沐浴之後,隻著一件薄薄的單衣,原以為是妻子來送藥,卻見到了孟雲嫻。


    孟光朝的臉上有受寵若驚的表情,主動伸手去接。


    “湯藥還有些熱,放涼一些再喝吧。”


    孟光朝立馬就收回手,乖乖的等放涼。


    田氏見這父女二人欲言又止,索性找了個借口離開。孟雲嫻感覺到了母親的用意,主動攙扶著孟光朝去床榻上臥著。


    孟光朝輕笑一聲:“我還沒到七老八十的地步,路還是走得穩的。”


    孟雲嫻沒說話。


    孟光朝何等聰明,他默了一瞬,低聲道:“雲嫻,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孟雲嫻緩緩抬眼,緊盯著孟光朝的眼睛。


    孟光朝看著她的臉,不免感慨起來。當年她剛剛回府的時候,就有人說過她長得與他相像。可歎十多年來,因為鄭氏的關係,他從未去看過她一眼。


    “若是你沒有想好要說什麽,大可先回去歇著,左右也不是回來一兩日……”


    “雲嫻有些疑問,既然父親尚未就寢,能否為我解答疑難?”孟雲嫻突如其來的發問,打斷了孟光朝的話:“所謂的曲氏擅工,製造兵器一說,是你們在吳國甚至其他國家放出的風聲,讓所有人誤以為吳國野心勃勃,所以紛紛開始防禦甚至出兵試探,吳國無端端腹背受敵,隻能尋求大禹相助,還送上了流言中的罪魁禍首曲氏女以表誠心。可是得到曲世女的大禹,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父親在這當中,沒有一刻停歇吧。”


    孟光朝怎麽都沒想到孟雲嫻會在這時候問出這樣的話來。


    他咳了幾聲,黯然失笑:“這些年,我總是想著,等到你準備的足夠充分時,必然是要來對我有一番質問。你我既然為父女,自是有相似的性子,所以你遲早還是要將當年的事情開誠布公的說清楚。為父曾想過許多你會問的問題,卻唯獨沒有想過你會問這個。”


    孟雲嫻眼眶濕潤,眼神卻堅定:“難道不是因為,這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因父親與皇上的這計劃而始嗎?你們隻是要權利而已,隻是要家國天下而已,為什麽偏偏要用這種方法!?”


    “雲嫻。”孟光朝的聲音發沉:“古往今來,為鞏固江山的君王,能做出的爾虞我詐之事遠勝當年的計謀。即便他日是昭王殿下登上這個位置,一旦遇上同樣的麻煩,他的手段也未必高明!帝王之業,你不能輕易評斷是對是錯。”


    孟雲嫻的呼吸微微急促,比眼淚先來的是無聲的笑:“難怪……難怪她們會這麽恨你。”


    因為恨你,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報複。


    孟光朝押下湧上喉頭的鹹腥,啞聲道:“當年的事情,為父已經做到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地步……”


    孟雲嫻淒然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曲氏擅工,所以你們暗中留下曲氏後人,再造勢讓他成為收攬曲氏一門不可替代的人,以為這樣就可以保住周哥哥了嗎?”


    孟光朝臉色有些漲紅,但依然堅持道:“看來雋兒已經猜到了……不錯,他是收攬曲氏門人最合適的人選,沒有曲氏門人相助的時候,他已經做得很好,若有曲氏門人加持,便會成為頂梁支柱,隻要多掙功績,至少與你們來說不會再被誰輕易威脅到!”


    孟雲嫻忽然激動起來:“你們以為、你以為……這天下的事情難道都被你榮安侯一人算準了嗎!難道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讓你們所謂的盤算全都付諸東流嗎!”


    孟雲嫻的聲音驚動了田氏,她慌張的趕過來,卻在進門的那一瞬間,看見麵色紅得異常的孟光朝嘔出一口鮮紅來。


    “侯爺——”


    孟雲嫻大驚,跟著衝上去扶住孟光朝:“父親!”


    ……


    夜色漸深,原本因為昭王殿下還在挑燈夜戰,其他人都不敢下值,又因為這麽長時間,他們連所謂的人馬瞭望台的草圖都沒見著,心裏生了些怨念。


    還是太子殿下站出來做了決定,命其他人都按時下值,明日準時上值即可。饒是眾人感恩戴德,卻並不趕真的有所行動,畢竟太子殿下,眾位皇子,甚至是昭王殿下都在這裏熬著,他們哪裏敢走?


    周明賦見眾人不散,便派人臨時準備了一些床鋪,同時也給幾位兄弟都準備了,命他們早些歇息,如此一來,眾人才惶恐的打著嗬欠去歇息。


    周明雋到底不是鐵打的,又因為這瞭望台的搭建實在是毫無頭緒,茶水飲下非但不提神,海越發的困頓,這才離開案前,往臨時準備的房間歇息去了。


    黑暗之中,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溜了進來。


    “縣主,咱們還是回去吧,要是讓郡王知道,奴婢肯定會沒命的!”


    端寧攏了攏身上披著的外披,遮住裏頭半露衣扇的身子,壓低聲音道:“你給我閉嘴!若是壞了我的好事,我比爹先要你的命!”她左右看了看,勒令道:“在這裏守著,哪裏都不許去!”


    說完,端寧悄悄地溜進了周明雋的房間。


    婢女原本是在外麵守著的,沒想片刻後裏麵竟然傳來了男女之間的響動,她羞紅了臉,同時也越發害怕有人過來。


    ……


    “侯爺,快將藥喝下,喝了藥就好了!”田氏的眼淚爭先恐後湧出,端藥碗的手都在發抖。


    孟雲嫻嚇壞了,她看著父親口中流出的血,早就忘了質問。


    “大夫……快請大夫!”她六神無主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還沒走出去,就見到阿茵和阿遠領著府裏住著的大夫趕過來了。


    大夫撥開圍繞著孟光朝的人,擰著眉為他診脈。


    “侯爺內疾複發,急血攻心。”大夫的臉色並不算好看:“夫人,之前在下已經說過,侯爺現在需要靜養,積勞成疾之症,非一日而成,亦非片刻能解,若是侯爺再這樣操勞憂心,即便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來!”


    因為孟光朝突然病重,侯府上下在大晚上的折騰起來,孟雲嫻和一雙弟妹被母親田氏帶到院子裏。


    孟雲嫻察覺阿遠比阿茵要更加淡然處之,好像完全不因今夜的事情而驚訝,相反,阿茵的態度與她差不多,都被那個場麵嚇到了。


    “雲嫻,是不是嚇到你了?”田氏溫聲安慰。


    孟雲嫻搖頭,“是我說話太重,刺激到了父親。”


    “長姐不必這樣自責。”阿遠冷靜的開口:“父親的情況在於靜養,喜怒皆傷身,是我們沒有照顧好父親。”


    田氏因為阿遠的一番話,倍感欣慰,她打起精神,溫聲道:“好了好了,這與你們誰都沒有關係。你們的父親本就是這樣,他即便真的有什麽,別說是你們,就連我也一並瞞著。今日的事情發生的突然,你們也都嚇壞了吧,趕緊回房歇著吧,這邊有我守著就夠了。”


    三人哪肯離去,執意陪著,孟雲嫻更是由始至終都格外的沉默。


    ……


    工部官署忽然鬧騰起來的時候,幾乎將睡在這裏的官員都驚醒了。


    因為聲音的來源是安排給昭王殿下的房間,眾人匆匆的批了衣裳往那邊趕,原以為是瞭望台的事情有什麽進展,結果趕過去一看,就看到了端寧縣主衣衫不整的捂著臉,身邊的婢女不斷地驅趕著被驚動後趕來的侍衛,而本該留在房中的昭王殿下,變成了四殿下周明譽。


    “四殿下……端寧縣主……你們這是這做什麽!”眾目睽睽之下,這兩人衣衫不整姿態曖昧,擺明了是剛才在房中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周明譽比端寧更無措,相較於端寧的激動憤怒,他更多的是恍惚,且這恍惚的樣子十分的真切,差點跌倒在地,不像是裝的。


    當著眾人的麵,周明譽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額頭:“端寧,你怎麽會跑到我的房間裏來?你給我聞了什麽?我的頭好暈……”


    端寧恨不得衝上去撕了他:“你不要胡說八道!這裏明明是明雋哥哥……”


    “縣主!”婢女慌亂無比,飛快的打住端寧的控訴。


    可是僅僅是這樣,一旁的人便已經看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之前孟家的姑娘沒有回京之前,端寧縣主就已經十分的喜歡昭王殿下,縷縷湊上去,可惜昭王殿下心中隻有如今的昭王妃,這端寧縣主自然沒有占得上風,沒想到今日竟然主動獻身。


    看看四殿下這個神誌恍惚的樣子,好似被下了迷藥,怎麽也不像是他對端寧縣主用強。


    “都在吵什麽?”太子冷著臉走了過來,人群因他而漸漸退開,沒想周明賦之後跟著的,竟然是本應該在房中的昭王殿下!


    這裏一個個都是久經朝堂的老狐狸,是非的味道令他們鼻尖大動,一個個屏息看戲。


    端寧看到周明雋跟太子在一起,整個人呆若木雞:“你……你們……”


    周明賦的臉色陰沉的能凝出冰來,但此刻他隻能厲聲道:“這裏是做正經事的地方,你們兩個在做什麽!?老四,你太讓人失望了!簡直有傷風化!”


    沒想周明賦話音剛落,周明譽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四殿下……”閔祁飛快的衝過去將周明譽攙扶住,簡單的為他號脈,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周明雋道:“王爺,殿下好像是中了藥,渾身異常滾燙,脈搏異常。”


    閔祁一番話,等於坐實了端寧給周明譽下藥的事實。


    端寧哪裏還有臉在這裏呆半刻!她扭過頭,狠狠地瞪了周明賦一眼,看也不敢看周明雋,帶著婢女飛快地跑了。


    畢竟不是什麽好看的事情,周明賦命手下將所有人遣散,且不許他們將今夜的事情隨意亂說。


    二皇子和三皇子留下來,想要一探究竟。


    周明文:“到底是怎麽回事?端寧和老四怎麽會在這裏?”他的話是問周明雋的。


    周明雋沉著道:“晚一些的時候,四哥來尋我,幫我送了些母妃做的糕點,我讓人分一些出來,準備給太子還有幾位兄長送去,四哥因被淑妃娘娘傳染了風寒,無法參與工部事宜,心中一直有愧,所以今日他幫忙走這一趟,沒想風寒太重,有些不舒服,我便讓他在我房中歇息,我先去給太子送糕點。”


    周明雋的語氣裏還帶上了一點猜測:“想來端寧縣主就是這個時候追來的。剩下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


    周明雋用了一個“追”字,擺明了就是在說端寧是跟著周明譽來的,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周明文狐疑道:“五弟,旁人都知道端寧縣主一直傾心於你,如今你說她跟隨四弟來此胡鬧,隻怕旁人也不會相信!”


    周明雋無辜極了:“今日這麽多人看在眼裏,難道他們不信自己的眼睛,要信那些流言!?我從不知端寧縣主對我是什麽心思,但卻知道這姑娘家的心思一日變一次,難以捉摸。難道幾位兄長知道什麽內情,肯定端寧縣主就是衝著我來的?”


    “我……”周明文兄弟二人被問的啞口無言,他們不會傻到去認定端寧是衝著他來的,否則事情演變成這樣,不是在暗指是他們安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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