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說不定她又會因為多管閑事鬧出什麽亂子,便硬下心腸離開了。


    剛一回府,孟雲嫻就覺得府裏的氛圍有些沉重,可是問誰都說沒事。


    晚膳照常用完,田氏問了問學裏的事情,她照實回答,田氏聽完便讓她早些歇下,畢竟學業是一日比一日重的。孟雲嫻帶著複雜的心情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半,碰上了像是一早等在那裏的楚綾。


    “二小姐。”楚綾對著孟雲嫻微微一笑。


    孟雲嫻:“楚綾,你在等我?”


    楚綾笑著道:“原本以為二小姐今日的心情會很不好,所以奴婢想來瞧瞧二小姐,沒想到二小姐並沒有被流言困擾呀。”


    綠琪:“楚綾,二小姐要回房歇著了。”


    楚綾垂眸:“小姐如今吃得香睡得著,還不是因為侯爺與夫人為小姐擋下了那些流言?小姐一舞成名,卻又厭棄體學先生,不過得了些許讚賞便忘了本,高傲的對先生們的誠懇不屑一顧,楚綾是見小姐之前那般辛苦,不忍見到小姐成於此又敗於此。”


    孟雲嫻:“你什麽意思?”


    楚綾眉眼婉轉:“楚綾出身卑微,若是能得到夫人的半分垂簾關愛,都要感恩戴德不敢怠慢,可是二小姐呢?得到越多的寵愛,就越是得意忘形,要讓夫人為您操那麽多的心,二小姐您於心何忍啊?”她對著孟雲嫻盈盈一拜,道:“楚綾不打擾二小姐安歇了,畢竟這侯府的主子,恐怕隻有二小姐您能睡得著。”


    “你……”綠琪要與楚綾爭辯,卻被孟雲嫻按下:“算了。”


    楚綾走遠了,孟雲嫻帶著綠琪回院子。


    “綠琪,如今我更覺得拜師的事情是有人在推波助瀾了。”


    綠琪也這麽覺得。如果真的隻是三位先生湊巧的同時想收了二小姐做弟子,那是美事一樁,對小姐來說唯一的苦惱就是選了一個,會讓其他的難堪,往後難免被穿小鞋。


    但是現在,從拜師的消息傳出來,到認定她“高傲忘本不屑師長”的流言傳出來,時間未免也太快了,好似根本不允許她拖一拖,一定要立刻做一個抉擇似的。


    若說不是有人背後主導流言,她不信。


    “小姐,您……要選嗎?奴婢擔心您再拖下去,這流言會越演越烈的。旁人怎麽傳是旁人的事,可若是傳到聖上跟前,就不妙了。”


    綠琪到底是在深宮中多年的,她深知龍座之上的人,喜怒哀樂有時候可以很簡單純粹,喜歡一個人時能將她捧上天,一旦不順心,隨時跌倒地底。二小姐先是一舞成名,再是元宵晚宴出了風頭,讓皇上喜歡不是什麽怪事,但那是日理萬機的真龍天子呀,他哪裏會有什麽閑情去探究一個侯府的小庶女品質優劣?流言聽得多了,假的也當成真的。


    況且孟雲嫻此刻手裏還握著欽此的金牌,一旦皇上那邊都認定了二小姐是個失德之人,這原本用來避禍的金牌,隨時能變成招災的催命符。


    正在孟雲嫻皺眉想事情的時候,綠琪忽然神色一凜:“什麽人!”


    她動作極快的閃到窗邊,以外的發現窗戶上有飛釘,後麵還係著字條。


    “是五殿下?五殿下邀小姐子時出府相見。”


    “這麽晚?”孟雲嫻拿過字條,確認了這的確是周恪哥哥的字跡。


    “聽聞五殿下這些日子都在與侯爺忙著招待馥園的貴賓,有時候宮門下鑰了,他便去淳王府。想來今日是在淳王府,所以才能隨意出來。”


    孟雲嫻若有所思,然後做出了就寢的樣子,等到時間到了,由綠琪帶著她悄悄從後門出府。


    出府沒多久,閔祁出現,將她們帶到了一輛馬車上,周明雋正坐在裏麵閉目養神。


    孟雲嫻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朝服,加上他最近正忙的事情,她猛然意識到周哥哥可能是在忙完了一整日的事情之後又來找她的。


    她一進車內周明雋就醒了,見到她是,笑容裏有沒來得及散去的疲憊。


    “五殿下,怎麽這麽晚了找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周明雋捏捏鼻梁上的穴道,喚醒了一些精神:“今日的時間不多,所以我與你長話短說。”


    “是因為收徒的事情?”


    “不錯。”


    果然。


    周明雋:“原本我也以為這隻是族學的先生們偶然為之,但你遲遲未選,流言傳開,今日父皇說起榮安侯這件事情的時候,明顯有些不悅。你可知國事繁忙,父皇還問起這件事情意味著什麽?”


    孟雲嫻:“或許……或許是因為皇上以為我心中不屑體學,卻又為了考入流輝苑,在體考上格外下功夫?是個兩麵三刀之人?”


    周明雋欣慰的笑了一下:“不止如此,父皇曾多次當眾誇讚你,一旦你德行有失,叫人抓出什麽把柄,等同於你親自打了父皇的臉。”


    孟雲嫻完全不理解:“可、可是我知道這件事情到現在,統共才幾日啊?難不成我連猶豫選擇一下的時間都沒有嗎?皇上連這個也想不到嗎?”


    周明雋輕笑,雙肘撐著膝蓋湊近了一些,看著他的小姑娘無奈道:“所謂流言,就是能離真相十萬八千裏卻又有叫人信服的能力,你以為的‘短短時日’是必要的考慮時間,殊不知早已經有人編排出了千百種說法,將你在父皇麵前的好印象生生扭曲。”


    孟雲嫻咬著唇沉思了一下,忽然道:“周哥哥,其實我今日與綠琪也說過這件事情,我們猜測,其實是有三個人同時向三位先生出了這個計謀,這才叫三位先生又做了同樣的事情,我本還想拖一拖,把這裏頭的關係理清楚再做定奪的,沒想到根本就沒給我這個時間慢慢理清楚。”


    “你曉不曉得我為何猜測有三個人?因為這三位先生互不搭理,很難有共同交好,到了能出謀劃策程度的人。”


    周明雋覺得有點意思:“你竟然還能想出,是有三個人分別向三個先生出謀劃策?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三個人同時向三位先生出謀劃策,舉止整齊劃一也奇怪得很?”


    孟雲嫻一愣,忽然明白了什麽:“這三人背後還有人?”


    怎麽會變得這麽複雜?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時間=不多,所以周明雋沒準備跟她繞圈子:“的確,給先生出謀劃策的三人,或許毫無交集,但是出謀劃策的三人未必也太默契,你隻需要明白,無論這中間隔了多少層,到了最後,謀劃這件事情的,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


    “不錯。有些人為了達到目的,且掩飾自己的身份,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會經過重重關係來遞進此事,這個人很聰明,但也有破綻。”


    孟雲嫻精力高度集中,腦袋湊近了幾分以示認真,可周明雋卻因為這猛然襲來的香氣亂了一下心神。


    他微微斂眸,強行鎮定下來,繼續說正經事:“教舞的兩位先生分別是韓先生和朱先生,她們二人出自宮廷的教舞坊。”


    “我知道,教舞坊嘛,她們二人有恩怨,所以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給她們兩個人出謀劃策,即便說了,二人也不會毫無察覺的直接這麽做,定然會疑心。”她猶豫了一下:“我還知道,玉沁公主的母妃馮貴人……便是出自教舞坊。而韓尚宮能晉升,多少有馮貴人相助。”


    周明雋覺得他實在是有些小看她。


    他繼續道:“兩人都是出自教舞坊,那這個人,一定在宮中有些地位,也接觸過教舞坊,你說玉沁公主和馮貴人,也有幾分可信。但這個破綻,就出在葛先生身上。葛先生隻是個戰後落了殘疾的副將,雖然身負戰功,但此生再無機會上戰場,等同於是靠戰功養著自己的下半生,這樣的人,也沒什麽人會巴結,除了體考上有難處所以巴結討好的人,但葛先生這樣的戰將,剛正不屈,最厭惡此類人。”


    “那他身上的破綻是什麽?”


    周明雋:“正因為葛先生是這樣的人,所以能接近他,被他接納,甚至提出建議能讓葛先生正視的,就屈指可數了。”


    “葛先生曾在戰場上救下一個快斷氣的嬰孩,那孩子弱得很,長大了也打不了仗,而平威將軍的軍隊,曾有淳王參戰過。後來這孩子就養在了淳王府,做個下人,伺候伺候主子,也算平穩度過一生。”


    “淳王?”


    等等……


    那一瞬間,孟雲嫻感覺有什麽線索串起來了——


    所以與葛先生接觸的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又是淳王府的人。淳王府的縣主因為淳王護駕有功,自小都是當做公主一樣養在宮裏的,與公主自然有交情,那日宮宴她與玉沁公主一麵之緣,便覺得玉沁公主不喜歡她。宮宴上她又大出風頭,太過張揚。


    還有綠琪說過,在她之前,體考最出風頭的是昇陽縣主,而昇陽縣主完全蓋過了昇平縣主的風頭,當時昇平縣主點了最好的舞娘教導,結果還是輸給了昇陽縣主。


    電光火石間,孟雲嫻想起了昇陽縣主在宮宴後的最後一句告誡。


    周明雋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是想到了什麽,“所以,這一次躲在層層關係之後推波助瀾的,大抵就是那位——”


    周明雋:“昇陽縣主。”


    孟雲嫻:“昇平縣主。”


    第79章 合作


    “為什麽是昇平縣主?”周明雋並未想到這一層,畢竟於他而言,一開始招惹的利用的都是昇陽縣主,與昇平縣主並沒有什麽大的關係。


    “這位昇平縣主一言難盡,此刻我不好與你解釋什麽。”


    周明雋追問:“你與她有過節?”


    孟雲嫻擺手:“十分複雜,當務之急是將這甩在我身上的爛攤子先解決,至於這兩位要命的縣主,我會想法子處理好的。”她心疼的看著周明雋,聲音軟軟的:“周哥哥,你還沒照過鏡子吧,幾日不見,你好像憔悴了許多,忙歸忙,總不能將身子壓垮了呀。”


    周明雋靠著椅背笑看著她:“我還不至於輪到讓你操心。”


    孟雲嫻有些感動,下意識的伸手想握住他的手臂說點掏心窩的話,沒想周明雋敏感的避開自己的手臂,不太想讓她碰的樣子,孟雲嫻愣了一下,心想可能是這樣有些僭越,兩人畢竟不似從前,不能那樣隨意,便尷尬的縮手握拳,無聲的收了回去:“五殿下,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她笑了一下,起身弓腰準備出去。


    “雲嫻!”周明雋下意識去抓她的手。


    猛地被一片滾燙包裹,孟雲嫻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又故作鎮定的回頭:“啊、啊?”


    周明雋看著她慌亂了一瞬的眼神,原本因她著急離開而生的無措就這樣壓了下去。


    現在還不到時候,不應該心急。


    他是想多看看她的,可是真的叫住她,才想起的確還有事情沒說完,他輕輕的把人拉回到身邊坐下,藹聲道:“在侯府時我曾問過你,你這樣拚了命鉚足精神往流輝苑裏麵鑽,是不是帶著什麽目的,你並沒有否認。所以如今你能不能跟我說個實話?”


    孟雲嫻咬咬唇,點頭。


    她的聲音很輕,好像是怕周明雋不高興會反對似的:“許家姐妹想考族學,但因為那件事情封死了門路,即便還有什麽機會,也無人幫她們窺探裏頭的門道,所以我才想盡快入學,集中精力來為她們找尋一個翻身的機會。今日的事情更是讓我明白聖上的喜怒無常,所以隻要利用得當,即便背負了什麽罪名,亦會有大赦之時。等我抓住那個機會,便能為她們達成目的,也算是平了我心中這個坎。”


    她神色緊張,十分認真地強調:“但這一次我絕不會魯莽行事,我發誓,我再不會想之前那樣莽撞衝動不考慮利弊,畢竟你們也為我做了許多,若我枉顧這些心意憑著頭腦發熱去做蠢事,也實在混賬了。”


    周明雋失笑:“可是誰能想到,花了一番心思用來敲山震虎的金牌還沒發揮作用,就先被人將了一軍,被流言纏身,是不是?”


    孟雲嫻耷拉著腦袋。


    是的。


    周明雋忍住笑意:“你這個模樣,不去找麻煩也難免麻煩來找你,隻怕你還沒來得及幫她們爭取這個機會,就要先陷在為自己解決麻煩的境地裏苦惱許久。”


    她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幫許家姐妹爭個什麽機會,我這裏倒是有個法子。”


    孟雲嫻嗖的一下抬起小腦袋,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周明雋不用問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正色道:“真的想幫誰,不是隻有親力親為才算幫忙,若有更止損的捷徑更快的方法,結果的效用相同,何樂而不為呢?更何況,並非我出了這個主意,就成了你又在依賴我,這事情少不得你出力的地方,若是真的做成了,於你而言是可以放下一樁心事的好處,於我而言,又有屬於我的好處,這算是互助,明不明白?”


    她似乎是在努力的理解這番話:“互助?”


    周明雋一笑:“不錯,少不得你,也少不得我,我們各出其力達成目的,各有利益,此為互助。”


    孟雲嫻的眼神漸漸地堅定起來,她咬了一下下唇,也下定了決心:“好!”


    周明雋的笑意漸漸地濃厚起來,他慢慢將自己的計劃講出來,孟雲嫻越聽越精神,一雙眸子在燈火通明的馬車中閃著星子般的光芒,讓人一眼就看入了迷。


    末了,她對此還有些疑惑:“這樣真可以嗎?是不是有些冒險啊?你才剛剛回來,這樣對你也不好吧。”她雖然不懂朝政,也知道這是一個容易樹敵的事情。


    周明雋捏了一下她的臉:“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你將自己那一頭的事情做好就夠了,至於剩下的。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即便你再有心偏幫,那雙姐妹自己沒有一絲要爭取機會的心思,幫也隻是解一時之困。再者,之前你不是還誇自己沒有許家姐妹一半的努力麽,難道你覺得她們會任由自己翻身的機會溜走?”


    他有些無奈:“不過在此之前,得先將你此刻的麻煩解決掉,既然你認定了是昇陽,或許……”


    “我知道該怎麽辦了!”孟雲嫻陡然激起了精神,興奮的抓住周明雋的手臂,“周哥哥,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辦,我一定辦的漂漂亮亮的!”


    周明雋露著笑,什麽都沒說,等到她急不可待的告辭下馬車之後,他才驟然露出幾分痛色。


    臭丫頭,險些將他的傷口都抓裂了。


    孟雲嫻回到府內,已經是全府宵禁悄無聲息的時候,兩人偷偷溜回房間,孟雲嫻把和周哥哥的猜測說了出來,綠琪大驚:“是昇平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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