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下一刻,田氏就道:“論輩分,你下頭還有一個雲芝妹妹,是你二叔的長女,往後見到了再打個招呼便是。”


    曹氏提著的心稍微鬆活了些。田氏果然還是顧及著自家人的顏麵,並沒有把這個剛到府裏的庶出女看得很重要,也給雲芝留了顏麵。


    隻不過……這個死丫頭還是忒不像話了,今日阿茵和小世子都來了,這小丫頭應該在場的。


    韓氏這個老夫人沉聲發話了:“雲芝那丫頭前幾日好像不大舒服,今日應當在休息,出不來就出不來吧。”


    然後目光淡漠的看著跪在下方的孟雲嫻,正色道:“認了家門,跪了祖宗,拜了血親,從今日起你就是榮安侯府的人。自此奉天奉地奉侯府規矩,半點都逾越不得,你可明白。”


    孟雲嫻朝著韓老夫人一拜:“孫女明白。”


    聽著“孫女”二字,一旁的王氏皺了皺眉頭。


    回了家,認了人,孟雲嫻被領往自己的房間,孟雲茵則是牽著弟弟去做功課。由始至終,孟雲嫻都沒有見到自己傳聞中的那個爹爹,孟光朝。


    孟竹遠小跑跟著比自己腿長的姐姐後麵,憋不出發問:“阿姐,那個就是害了長姐的姨娘生的姐姐嗎?”


    孟雲茵正在心裏過先生昨日教的詩詞,聞言怔愣了一下。


    兩人之前有一個早夭的長姐,自他們懂事起就不是一個秘密,父親和母親在他們麵前從不忌諱提起長姐,所以他們一直知道母親最愛的、最愧對的,就是這個長姐。


    孟雲茵皺皺眉頭:“長姐是長姐,二姐是二姐,她們二人沒什麽關係,往後不許這樣說了!你將她與長姐牽扯在一起,惹母親不高興我可不救你。”


    孟竹遠被深深地震懾住,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帽子:“我、我沒有扯在一起呀,對了阿姐你想好明日作什麽詩了沒有……”


    ……


    孟雲芝就比較慘了,才剛剛回府就被母親逮著訓斥了一番。


    “阿茵和小世子都在,怎麽偏偏就是你不在?平日你不是表現的挺好的嗎?關鍵的時刻就這樣給我胡來,你是要氣死我。氣死我也就罷了,左右我是個苦命的,可你讓你嬸娘怎麽想你?”


    曹氏是恨鐵不成鋼。進了侯府就會知道,這府裏天大地大,田氏最大。當年慕國公府因為侯爺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這麽多年來,田氏在府裏即便是韓老夫人都要嗬護備至。能讓田氏喜歡看中,在府裏橫著走都沒問題!


    聽說田氏的第一個孩子生來就是死胎,傷情了好一陣子,即便侯爺這樣在外頭風光無限的人,回了府內對著田氏也要小心翼翼嗬護有加,什麽婆媳矛盾,在侯府裏頭從來就沒有,韓氏比侯爺還要心疼愧對田氏。


    田氏第一個孩子沒了之後,大夫說田氏懷著孩子的時候就傷了身子,生下死胎大受打擊,往後都不好生養,急壞了韓氏,所以韓氏聽說自己的侄女有那樣的遭遇之後,才會把瞿氏連同楚綾接到家裏來。


    她害怕慕國公府真的會毀了自己兒子的前程,竟主動找侯爺商量,或許可以讓楚綾過繼到田氏名下。


    楚綾這孩子知根知底,也能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教導,即便田氏自己不能生養也沒關係。當時侯爺沒有對這事兒做什麽回應,或許是想到田氏還在休養期間,這個時候跟她提這件事情,像是怕她不能生提前做準備似的。事情一擱淺就是兩年,萬幸的是,田氏又有孕了,接二連三的生了一女一男,人也越養越好,過繼的事情就完全被遺忘了。


    但曹氏心裏明白著呢。瞿氏那個賤人整日討好韓老夫人,一雙眼睛不時的往侯爺身上飄,就是想做第二個鄭氏,想爬侯爺的床。可惜侯爺自從多年前的出錯之後,一直潔身自好,對田氏無微不至,瞿氏根本沒有機會,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想讓韓氏再次提到過繼的事情,讓楚綾做侯府的義女,尤其是府裏忽然接回了發落出去的庶出小姐,更讓瞿氏警惕了。


    孟雲嫻的生母已經去了,是正經八百的侯府血脈,真要記名,孟雲嫻的機會更大。可若真的讓這個小妮子搶了先,那瞿氏還不得嘔死!


    孟雲芝被叨叨的不行,跺著腳走來走去:“娘,您說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好啊,你說我做錯了,可是嬸母怪罪我們了嗎?沒有!她非但沒有怪罪,到現在為止連提都沒提,這就證明嬸母根本不喜歡這個孟雲嫻。況且……”她露著得意的笑走近:“孟雲嫻這樣的身份,根本就是侯府所有人的仇敵,府裏的人有多敬重愛戴嬸母,就會有多憎惡這個庶出的二小姐。”


    “依我看啊,嬸母根本是礙於麵子,不得不做出一副和藹的樣子來安置孟雲嫻,內裏早就恨毒了她!她的母親,殺了咱們侯府的大小姐,沒有讓她以命抵命就是好的了。”


    曹氏下意識的捂住孟雲芝的嘴巴:“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不是,這種事情也是你能說三道四的嗎!你給我記住,這件事情,哪怕全天下都知道,從今往後你也不許在旁人麵前提起,半個字都不許!”


    “可是……”孟雲芝掙紮著要辯解。


    “沒有可是!”曹氏:“我做娘的還會害你嗎?給我發誓,若是亂講,就讓你滿臉長疹子。”


    這可真是來自親娘的惡毒誓言了,孟雲芝不情不願的做了保證,氣呼呼的出去了。


    曹氏看著這個風風火火的女兒,歎了一口氣,真是不省心。


    孟雲芝是去找楚綾的,可還沒等她找到人,楚綾已經笑著自己過來了。


    “三小姐。”


    孟雲芝立馬發作:“好你個楚綾,咱們不是約好了都不見那個鄉下丫頭,讓她吃癟難堪的麽!我在珍熙齋等了你許久,你倒好,恭恭敬敬的在府裏迎人!你就是個大騙……”話還沒說完,戛然而止。


    繡工精致的荷包後,是楚綾委屈又無奈的笑臉:“三小姐,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難道忘了,之前你找我要過一個荷包,可是我忙於府內的事情,一直沒能做好,今兒終於做好了,出門的時候就想帶給你,沒想被我娘抓個正著,這事兒是咱們私下約好的,孟雲嫻回來咱們就當做不知道,可是我娘當時都告訴我,是要去迎她了,我怎麽能當場走呢。讓你久等了是我的錯,這個荷包我來賠罪,好不好?”


    楚綾雖然是寄住在府內,但是並不是府裏的小姐,和她們這些姓孟的有很大的差距,有時候甚至要做些活兒。在孟雲芝麵前,就更是乖巧聽話了。


    孟雲芝拿過荷包,心裏的氣消了大半。也是,如果當時是被曹氏抓個正著,她肯定也出不去的。


    “這個荷包本就是你要給我的,現在還拿來頂了罪,便宜你了”


    楚綾笑起來,又一連串說了不少好話,孟雲芝被成功撫平心情。


    “三小姐,先生不是說明日要在課上當堂作詩,將寫得好的裱起來掛到佳品堂嗎?你想到什麽好詩了?”


    孟雲芝立馬想起這件頂天的大事!


    佳品堂裏麵曆年來都會展示一些學生的作品,這些作品自然都是頂尖的,就在前日,先生說在佳品堂劈了一處地方來,用以展示在讀時學生裏好的作品,還會根據優劣程度輪番替換。


    她一定要寫個好的,興許還能和允修哥哥的放在一起,那可就掙了大麵兒了。


    ……


    宋嬤嬤將孟雲嫻的東西都安置好後,告訴香蓮自己要外出給二小姐添置點東西,讓香蓮好好伺候二小姐。


    出了侯府,宋嬤嬤確定沒有人跟蹤自己,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個偏僻的巷子口,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裏等著一個戴了麵紗的婦人,她頗為激動的握住宋嬤嬤的手:“她怎麽樣?”


    宋嬤嬤低聲道:“夫人請放心,小姐一切都好。”


    婦人流下兩行清淚:“是我害了她,早知如此,當初我絕不會……”


    宋嬤嬤立刻安慰:“夫人勿要這樣講,小姐的性子十分的好,人也乖巧,老奴即便是拚了命,往後也不會讓小姐在府裏有任何意外,直至她尋到好人家出嫁為止。”


    婦人感激的看著她:“那往後……便有勞你了。”


    第4章 洗澡水和湯凍子


    整個侯府比孟雲嫻想象中的要……簡陋一些。


    沒有金碧輝煌的廳堂樓廊,也沒有金箔銀器填充的暖香閨閣,就連後院裏麵的假山都中規中矩,一點嶙峋的風姿都沒有,著實就是幾塊石頭用漆泥堆砌出來的。


    但是從裏到外,隨處可以見到花圃綠植,修剪的十分有講究,看著像是精心設計過,別有一番清雅的風味。除此之外,她還看到幾圃藥田和菜田,也不曉得是府裏的誰種下的。


    孟雲嫻住的地方,是由三麵雕花鏤空的小院牆圍起來的小院子,入口為一個掛了黑底金字牌匾的月亮門,上麵提著“清風拂照”四個字。


    小院子很小,一眼就能看到頭,青綠的藤蔓順著院牆一路攀爬,幾乎要將牆麵鏤空的補分填滿。穿過月亮門,繞過小院子正中間的圓形花圃,就是她的房間了。主屋的兩側分別連了小小的耳房,是嚴格按照府裏的規矩,分給貼身婢子和嬤嬤的。


    宋嬤嬤回來之後,張羅著給孟雲嫻準備熱水沐浴更衣,畢竟等到侯爺回府的時候,應當瞧見一個幹淨漂亮的女兒才是。不料香蓮出去了小半會兒,是氣呼呼的回來的。


    “簡直欺人太甚!”


    這一聲,引得正在梳頭的孟雲嫻和宋嬤嬤都側目。


    香蓮覺得自己擔心的事情已經應驗了。


    方才她去灶房要熱水,結果根本沒有人搭理她,她說是二小姐要的水,沒想灶房的管事竟然說府裏的熱水都是按照時辰來準備的,寅時起火戌時宵禁,想要熱水,隻有寅時中和酉時末才有,這些都是家規上明明白白寫著,管家三令五申的規矩,他們可不敢違背。


    香蓮又氣又膽怯,小聲的說他們不變通,難道老夫人和侯夫人真的要熱水煮茶淨麵,他們也要讓夫人們等到寅時戌時嗎?


    這些人更囂張的笑她無知——侯爺夫人,老夫人,世子爺甚至是三小姐的院子都有自己的小灶房,平日裏隻要在寅時和戌時之間都可以起火自己燒水煮茶淨麵,唯一的區別是,侯府大灶房的鍋子很大,一次燒的比主子們的小灶房多,所以大灶房的熱水通常用來沐浴洗發,少量用熱水的情況,自己在院子裏就能解決,主子們的大婢女也懶得走這一趟。


    香蓮這樣說,無異於自取其辱,擺明了剛進門的二小姐被安排在沒有小廚房的院子,那當然就隻能按照大灶房的時間規矩來。


    “二小姐,這些人就是欺負咱們剛剛進府。您可不能任由他們欺負。”香蓮還想拯救一下這個看似毫無鬥誌的二小姐。


    宋嬤嬤立在孟雲嫻身後,皺著眉頭想法子。


    二小姐剛剛進門,身份本就不討喜,府裏的人對田氏很敬重的樣子,這個時候鬧將起來,不管怎麽樣都對二小姐不利。二小姐想要在侯府裏頭立足穩穩地走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扭轉侯府眾人對她的態度和看法。從今日的局勢來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侯夫人徹底的接納她,擒賊先擒王,拿下了侯夫人,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孟雲嫻拿過一條發帶,將長發往身後一束,笑盈盈的站起來:“現在不沐浴也沒什麽關係呀。”


    宋嬤嬤語重心長道:“二小姐,這不是沐不沐浴的事情。”


    孟雲嫻認真的說:“難道還要洗發嗎?”


    香蓮被這個愚笨的二小姐氣急了:“二小姐,您是侯府的小姐,是主子呀,今日您第一日回府他們就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怠慢,往後的日子豈不是要更加囂張。”


    孟雲嫻的回應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自己也不髒呀,衣裳是李護新買的那一套繡花襖裙,一路上她都坐在馬車裏,一粒塵埃都不曾沾染。


    她仰起頭笑:“不沐浴也沒關係,既然府裏有規矩,咱們到時辰了再去領熱水便是。”


    香蓮心裏憋著氣,一抬頭,就看到宋嬤嬤警告的眼神,她福了福身子,出去收拾自己和宋嬤嬤的兩間耳房。


    就在這時候,李護竟然過來了,還帶來了新的澡桶和兩大桶熱水。


    香蓮興奮的過來稟報,看李護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恩人:“少管家真是有心,二小姐一路承蒙您的照顧,實在是有勞了。”


    比起香蓮的開心,宋嬤嬤對李護的此舉卻是皺起了眉頭。


    來的路上也是,二小姐的那一套衣裳,應該也是李護準備的。


    先是新衣裳,現在又是洗澡水,作為一個外男,為女子準備的這些東西未免過於細致了。


    宋嬤嬤覺得應該讓孟雲嫻知道這裏麵的利害關係,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孟雲嫻已經迎了出去。


    “又麻煩少管家了。”孟雲嫻帶著淡笑,客氣而疏離。


    李護連忙道:“二小姐不必這樣客氣,奴才是侯府的管家,自然要照顧好每一位主子,方才聽聞二小姐派人去大灶房要熱水未果,這件事情實在是奴才的疏忽,二小姐風塵仆仆,理應先行沐浴更衣,那些不懂事的東西們,奴才自會去教訓。”


    大灶房送來的熱水都儲在專門的暖水壺中,外麵包裹著特殊的材質,可以保溫很久。


    謝過李護,送人離開,香蓮歡天喜地的將木桶安置在了房內,請孟雲嫻沐浴更衣。


    不料孟雲嫻忽然轉身在自己的行李裏掏澄著什麽,末了,雙手捧出一個小罐子來。


    宋嬤嬤好奇的跟在後頭:“二小姐,這是什麽?”


    孟雲嫻笑容甜美:“宋嬤嬤,能不能勞煩您去灶房拿幾個盅子來?數量就按照府內院子的數量來。”她小心翼翼的捧著小罐子,小聲嘀咕:“拿盅子總不至於也要分時辰拿吧。”


    宋嬤嬤仿佛猜到了孟雲嫻想幹什麽,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隻有香蓮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二小姐,熱水和澡桶都已經準備好了,您不去沐浴嗎?”


    孟雲嫻衝著她笑笑:“這水……可不能用來沐浴。”


    ……


    田氏正在閉目小憩,下人來傳話,說是二小姐求見。


    她緩緩睜開眼睛,美目巧盼。


    伺候的張嬤嬤低聲道:“夫人,要不要奴才為您打發了她?”


    田氏合上眼,點點頭。


    張嬤嬤心疼的看著她,出去打發那丫頭,不料回來的時候,手裏端著一個盅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女的品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笑笙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笑笙簫並收藏庶女的品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