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侍郎不悅地瞪著他,“陶主事,人要隨機應變順勢而為。先前那是什麽情況,啊?你的侄女是閣老夫人的義女,聽說你的表侄也……算了,不說這個晦氣的人了,你再看看現在是什麽情況。你現在不是和蘇閣老有關聯,而是和刺殺英王的凶犯有關聯!別說差事了,你能在工部繼續待下去,就已經得謝天謝地了。”


    “可……可我的全部身家都已經……”


    “這我可管不了。”黃侍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也不能在你這裏多待,我得走了,以後咱們少私下裏接觸吧。”


    “不行,你不能走啊。咱們這事還沒解決呢!”陶士榮一把拉住了黃侍郎。


    黃侍郎伸手推他,“放手放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黃大人,這個差事你得給我,就算是最後一次,下次我保證就不求你了。”陶士榮拉著黃侍郎的衣袖。


    黃侍郎嘟嘟囔囔地說道:“沒、沒有下一次,也沒有這一次,一次都、都沒有!”


    因為要密談,陶士榮是屏退了左右的,屋裏隻有他們兩個。兩人拉拉扯扯既無人勸阻,也沒有下人攙扶,兩個醉酒的人東倒西歪地糾纏著,終於腳下一軟,也不知道是誰先摔倒,兩個人你拉我我扯你一起摔倒。


    陶士榮比黃侍郎還醉得厲害,一雙手胡亂揮舞著,抓到了桌上鋪著的銀緞五福桌布,將桌布硬生生扯了下來,桌上的杯盤碗盞叮叮哐哐全都掉了下來,砸到了他的身上。


    屋外候著的侍從聽到動靜不對,大著膽子喚了一聲,陶士榮喊道:“快、快進來,扶老爺我起來,可摔死我了!”


    侍從慌忙進屋,一看屋裏的情形,倒抽了一口涼氣,險些驚叫出聲,一隻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半晌才戰戰兢兢地說道:“老爺,黃大人他他他、他摔死了!”


    陶士榮罵道:“胡說什麽,還不快點扶我和黃大人起來!”


    “老爺,您、您看啊,黃大人真、真的——”


    陶士榮擠擠小眼睛,勉強凝神看去,酒頓時就醒了大半。


    黃侍郎倒在地上,他摔下來時腦袋正好砸在碎了的茶壺上,那茶壺的碎片好巧不巧刺進了他的太陽穴,此時他雙眸緊閉,頭下一道蜿蜒的血跡,看起來生息全無。


    “啊——”陶士榮尖叫一聲,猶如數九寒天掉進了冰窟窿裏,全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第44章


    端木青其實是認得黃侍郎的, 他為皇上辦事, 雖然說是從民間挑選身懷絕技之人, 可朝中的官員他也都認得。不過黃侍郎的樣子躲躲閃閃,他也就裝作沒看見,徑直去了陶士錚的院子。


    今天要給陶士錚拆夾板, 另外,他給夭夭治喉嚨的方子也有了結果。


    端木青到的時候, 夭夭和陶錦熙也在, 今日休沐, 陶錦熙不用去學堂,一早和姐姐用過早膳就一起來了父親的院子, 陪著父親說話。


    見神醫來了,夭夭和陶錦熙都站起來施禮,端木青還了一個揖禮,招招手讓夭夭過來, 把提前寫好的方子給她,“這是給你治喉嚨的方子,上麵的藥要是你有買不到的,盡管去我那裏拿就是了。”


    夭夭接過來仔細看看, 如何熬藥、什麽時候服用, 方子上已經寫的很清楚了,需要用到的藥材有幾樣是貴重的, 但也不是買不到,桃花府的庫房裏就有。


    她笑眯眯地褔了一禮。雖然說端木青給她醫治喉嚨是皇上吩咐的, 可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說過要偷偷給她醫治了,她很是感激他,尤其是父親的腿經過他的醫治,看起來真的能痊愈如初。


    “神醫要給我姐姐醫治喉嚨了嗎?”陶錦熙激動地看著端木青。


    陶士錚又是驚訝又是高興,女兒的喉嚨也不知道是怎麽傷的,問她又不肯說,要是能治好就太好了。


    端木青笑著點點頭,見小姑娘和小少年都目光期盼熱切,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又上前仔細檢查了陶士錚的腿,小心地將夾板取了下來,他修長的手指將陶士錚的雙腿從大腿捏過膝蓋,又往下捏到小腿腳踝,點點頭,道:“恢複得很好,骨頭和原來沒有兩樣,就是肌肉也沒有萎縮,想必陶大人也是常常按摩的吧。”


    陶士錚點頭,“是這樣,我是一介武夫,就算腿斷了也總盼著還有站起來的一天,所以每天都會將腿上的穴道按揉一遍。沒想到,竟然得遇神醫,真的能重新站起來。”


    他也有些激動,劍眉舒展,星目明亮。畢竟這好幾年了,府裏請來的大夫都說他的腿再也好不了,他給自己按揉雙腿也不過是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想著將來萬一腿骨能接好,不能因為肌肉萎縮而站不起來。


    端木青笑道:“那就來試試吧,不過剛開始,咱們先悠著點。”


    陶錦熙也連忙上前,和端木青一左一右扶著父親,夭夭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父親的腿。


    陶士錚坐在床邊,雙腳垂到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撐著床沿,緩緩地站了起來。


    夭夭激動地捂著嘴,杏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父親。


    陶士錚慢慢地邁出了一小步,有端木青和陶錦熙扶著,他不是很吃力,三人一起走了幾步,端木青給陶錦熙遞了個眼色,兩人同時鬆開了手。


    陶錦熙的胳膊張開,緊張地護在父親身邊。


    陶士錚笑道:“別擔心,父親心中有數。”他走了幾步,已經找到了感覺,畢竟是多年沒下床了,腿上有些無力,有點像以前生病時虛弱的樣子,不過無論是腿骨還是肌肉,走起來和受傷前一模一樣,沒有一點兒別扭之處,想必很快就能恢複。


    陶士錚慢慢在屋裏走了一圈,俊臉上帶了一絲激動的紅潤,他深深揖禮,“多謝神醫再造之恩。”


    “陶大人太客氣了。”端木青看著一家三口激動的樣子,心中也很是滿足,細細地叮囑了父女兩個,陶士錚的腿該注意些什麽,夭夭的喉嚨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要去找他。


    這次端木青離開的時候,是陶士錚和陶錦熙、夭夭一起相送的。


    陶士錚多年沒出房門,乍一到院中,清風徐徐天藍樹綠,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暖烘烘的。他心中也是一暖,既然又重新站了起來,定要做出一番功績,好好護佑一雙兒女。


    夭夭小心地挽著父親的手臂,陶錦熙護在父親的另一側,幾個人還沒出院門,就聽見一陣噪雜的腳步聲,夾雜著大聲的吆喝,朝著院子過來了。


    “灼灼先進屋去。”陶士錚聽那聲音都是陌生的男子說話聲,連忙低聲叮囑道。


    夭夭遲疑了一下,還是退進了屋中,她就躲在明間的門後,悄悄打量著外麵的情形。


    一大群人呼啦啦湧進陶士錚的院子,為首的竟然穿著刑部公服,大喝一聲:“陶士錚何在?!”


    陶士錚抱拳道:“在下便是,不知——”


    那人上下打量一眼,“有人到刑部報案,說你在飲酒時失手殺死了工部黃侍郎,請陶大人到刑部去配合將此案查個清楚,來人,帶走!”


    幾個差役上前,將鎖鏈往陶士錚身上一套。


    “且慢!”端木青上前一步,“這位大人,陶大人剛才一直在這院中並未出門,如何能殺死工部黃侍郎?”他剛才可是和黃侍郎一同進的陶府,陶士錚又一直和他在一起,根本就沒有可能去殺人。


    那人不耐煩地擺擺手,“我隻負責拘捕,至於具體的案情要讓上麵的人來審理。陶士錚要是沒有殺人,到了大人升堂問案之時再辯白就是了。”


    陶士錚俊臉緊繃,“我跟你們走,隻是請問,那去刑部報案之人是誰?”


    為首之人聽了他的問話,臉上現出一絲古怪的神情,剛想開口,院門處就傳來老太太的聲音,“是我。”


    老太太大步進了院門,見陶士錚竟然是自己站著的,一時驚訝地差點忘了自己是做什麽來的。陶士錚的腿斷了都好幾年了,沒想到這個端木神醫確實有兩把刷子,竟然真的給他治好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快步走到陶士錚麵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殺黃侍郎,隻是偏偏就那麽湊巧,你推倒了黃侍郎,黃侍郎又剛好跌倒在你摔下的茶壺碎片上,老天要這樣安排誰也沒辦法。”


    老太太死死地盯著陶士錚的眼睛,“如果你心裏還有我這個母親,還知道什麽是孝道,看在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你就老老實實地認罪,不要再耍什麽花樣。等你走了,我會好好照顧熙哥兒和灼灼的。”


    端木青眉頭一皺,剛想說什麽,夭夭就從屋裏衝了出來,她死死地拉著父親的袖口,用力搖了搖頭,杏眼中滿是哀求和祈盼。


    一眾差役看見一個人影衝出來還以為是有人想要幫助陶士錚逃跑拒捕,待到看清不過是個身姿纖細的少女才又鬆了口氣,等看到夭夭的臉,又不由得齊齊抽了一口氣。


    委實是少女生得太過美麗。


    白皙瑩膩,冰肌玉骨。一雙大大的杏眼清澈水潤,兩片紅潤的菱唇猶如世上最嬌嫩的花瓣。


    陶士錚身子一動,將夭夭擋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他身上帶了鐐銬,一抬手就是叮當作響,他低聲叮囑道:“快回屋去!既然刑部已經立案,父親隻能走這一趟,放心,等到升堂問案之時,一切都會明了。”


    夭夭的手指緊緊地摳著父親的衣袖,她敢肯定黃侍郎不是父親殺的,她不擔心別的,就怕他真的顧念什麽孝道和養育之恩,把這樁殺頭的大罪給認了。


    陶士錚無奈地看了看陶錦熙,“把你姐姐帶到屋裏去。”


    這禍事從天而降,陶錦熙已經驚呆了,他又憤怒又害怕,明明他一大早就和姐姐來了父親的院子,陪著父親一直到現在,可以說是寸步不離,父親又怎麽可能去殺人?老太太是他的祖母,是父親的親生母親,她為什麽要去刑部誣告父親?


    聽了父親的吩咐,陶錦熙才回過神來,他難過地看了看父親,父親的腿才剛剛好,要是可以他真想陪著父親一起去刑部。可周圍那些差役看著姐姐的眼神又貪婪又熱切,讓他本能覺得惡心恐懼。


    他輕輕掰開夭夭的手指,握著她的手,將她一步步拉進了屋中。


    陶士錚對端木青一抱拳:“恐怕將來還有麻煩端木先生之處。”


    端木青道:“好說,到時候請陶大人盡管差遣。”就算陶士錚不開口,他也會去刑部給他作證的。這件事可不是誰殺人誰誣告那麽簡單,這裏麵可牽扯著小姑娘呢。


    上次在雲間小築他就看出來了,小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


    他明為神醫,為皇上做事是暗中的,可皇上為了讓他給小姑娘診脈,硬是讓兩個金吾衛把他帶到了雲間小築,也不怕把他暴露了。


    皇上極其厭惡女子使手段投懷送抱,可他到雲間小築的時候,小姑娘頭發披散,皇上看她的眼神溫柔又寵溺,他從未見過皇上這樣看過別人。


    他不得不小心地遮掩著對小姑娘的那點好感和憐惜,生恐皇上看出來。


    現在這陶府的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嗎,竟然欺負到小姑娘的頭上?!不行,這件事他可不敢瞞下,得趕緊如實稟告給皇上才是。


    陶士錚得了端木青的承諾,放心地跟著刑部的人走了,端木青同他一起出門。


    老太太看著陶士錚鐐銬加身的背影,後怕地拍了拍胸膛。


    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黃侍郎好巧不巧怎麽就剛好跌倒在碎茶壺上?要不是府裏還有個陶士錚在,現在被刑部帶走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也好,她養了陶士錚這三十幾年,他占了陶府嫡長子的位子,他的兒子又占了陶府嫡長孫的位子,害得自己的親兒子和親孫子不得不屈居“嫡次”,現在,到了陶士錚報恩的時候了。


    第45章


    等到眾人離開, 夭夭帶著陶錦熙到了桃花府這邊。


    “娘——”一看見江若婉, 夭夭委屈地嘴巴一癟, 淚花在杏眼中打轉,眼看就要掉下來。


    “怎麽了怎麽了?誰欺負我的寶貝女兒了?”江若婉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女兒嬌氣, 她說話喉嚨痛,所以從來不喊自己“娘”, 這是受了多大委屈, 都顧不上疼了?


    夭夭眼淚巴巴地看了陶錦熙一眼。


    陶錦熙什麽時候見過姐姐這個樣子, 心疼得小臉都皺到一起了,竹筒倒豆子似的劈哩叭啦把剛才的事都說了一遍, “江夫人,我和姐姐一早就在父親的院子裏,後來端木神醫來了給父親拆了夾板,又給了姐姐醫治喉嚨的方子, 我和姐姐一直都同父親在一起,父親他真的不可能跑去殺人。”


    江若婉一聽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氣得一雙漂亮的蛾眉都立了起來,“這老太太也太偏心太無恥!”


    她看看一旁尚自疑惑不解的陶錦熙, 說道:“熙哥兒也莫怪我這麽說你的祖母。工部侍郎來了陶府, 怎麽可能和你的父親飲酒,更何況你父親身體不便根本就出不了院子, 倒是你二叔,他是工部主事, 邀請黃侍郎來的自然隻能是他。”


    江若婉將寶貝女兒攬在懷裏,“定然是你二叔和黃侍郎不知為何起了爭執,失手將黃侍郎給殺了,同老太太商議之後,決定讓你父親來頂缸。同樣是陶府的人,老太太也偏心太過,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她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拉過陶錦熙,“你們這個祖母啊,心思不正,現在你父親暫押在刑部大牢,他不在家中我不放心你們姐弟留在陶府,這幾日你們兩個就先住在我這邊,等你父親回來了,你們再搬回去住。”


    陶錦熙看了看夭夭,夭夭點點頭,她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才帶著陶錦熙過來。


    “這邊什麽都有,你們屋裏的東西都不用搬過來,熙哥兒一人也不要住外院,就住在你姐姐旁邊的院子就行。至於學堂那邊,熙哥兒先不要去了,跟先生請幾天假。”江若婉吩咐自己身邊的大丫鬟親自去給陶錦熙收拾院子,想了想又遲疑道:“至於你父親——”


    夭夭拉了拉母親的衣袖,在桌上寫道:“皇上曾經給過我一個承諾,我會用這個承諾換父親安然無恙。”


    這件事陶錦熙知道,江若婉那次差點在陶士錚那裏露餡,後來問了夭夭如何請到端木神醫,也知道了她給皇上獻上通靈香方子的事,點點頭,“做得對,保命的承諾就是這種危急關頭用的。雖然說你父親沒有殺人,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皇上幫忙比較好。老太太親自狀告自己兒子殺人,就算你父親有端木神醫做人證,恐怕也免不了要吃些苦頭,他那腿可是剛剛好,要是捱了大刑可不好說。”


    夭夭一聽就急了,站起身就想立刻去找皇上。


    江若婉明白她的心思,“走,我陪你一起去。”


    剛剛把皇上給的雙魚玉佩翻出來,還沒出門,就聽見馥蓮來稟報:“大門上來了客人,說是一位蕭九爺要見姑娘。”


    蕭九爺?


    夭夭疑惑地眨眨眼,姓蕭的應該是皇室。九爺?蕭沉夜就是行九,難道是皇上來了?!


    江若婉也想到了,母女兩個攜手,陶錦熙緊隨左右,三人一起到了外院。


    書房的窗子開著,隱約見到屋裏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院子裏站著羅季並幾個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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