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子然學習成績不是特別好,但是也不差,在年級裏屬於中等偏上,開學的時候按照中考名次被分到了平行班。


    “五班啊……”周思穎呢喃,而後突然嘿嘿樂了,一連說了許多個不錯,表情甚是滿意。


    紀九聽她笑得詭異,納悶道:“怎麽了嗎?”


    “沒事,我就隨口問問。”她笑眯眯地擺手,又回過身擦窗戶去了,隻是紀九怔愣瞅了半天,總感覺她的背影裏,莫名染著一股愉悅之情 ,宛若迎春的小綠芽,蕩漾盎然。


    ******


    五班今天的最後一堂課是紀子然最煩的英語,英語老師是個年近半百的老婦女,上課除了講單詞,最喜歡嘰嘰歪歪說一堆廢話,紀子然平日裏一聽她開口瞎扯,就忍不住掏耳朵。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一分鍾沒等,立馬背上書包開溜。


    實驗班是重點班,教室在這棟教學樓最高層,五班則在一樓,紀子然哼哧哼哧爬了半天的樓梯,按照慣例等在門口。


    紀九這周都會晚些放學,她提前打過招呼,紀子然探頭往裏麵一看,一大群人在忙活著打掃衛生,一時半會也走不了,左右放了學老師也管不著,於是順手掏出兜裏的手機,在走廊上挑個舒服的姿勢,玩起遊戲來。


    遊戲剛開局沒多久,忽然有人從走廊的樓梯口走上樓,步伐穩健,閑庭信步,紀子然沒抬頭看,那人徑直朝他而來。


    下一秒,一雙白色貝殼運動鞋出現在眼皮子底下。


    遊戲正在關鍵的時刻,紀子然手指翻動,雖然覺得鞋子略顯眼熟,卻也沒顧上搭理那人,隻道:“先別動我啊,我快贏了。”


    對方半天沒聲音,紀子然以為他聽進去了,就沒在意,誰知道那人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竟俯身湊過來瞧了兩眼,屏幕上矯健的身影穿梭在草垛中,時不時躲避著敵人射過來的子彈,還要關注空投的降落地點,判斷毒圈的位置。


    “你的血快掉完了,而且急救包不多,槍也不好,還沒有倍鏡,下一輪天命圈要是不縮在你這裏,必死無疑。”


    此話剛落,紀子然手指一頓,彎曲的弧度大了些,不小心點開了背包,那一瞬間的空隙,操控的人物“咻”的一下被人從遠處爆了頭,awm的聲音轉瞬即逝,果斷而沉悶。


    手機屏幕上,黃色的黑體字顯眼無比。


    “再接再厲,下次吃雞。”


    紀子然:……


    紀子然抬起頭,頗為怨念地瞅著這位不速之客:“溫墨,我第九名……”


    言下之意,沒有你那一打岔,他說不定就“大吉大利,晚上吃雞”了!


    溫墨嘴角微揚:“技術有待提高。”


    這家夥的嘴巴也沒比紀九的好多少,紀子然覺得自己再這麽被壓迫下去,怕是要自閉了。


    溫墨笑意沉沉,他和紀子然差不多大,但是一直以來他都把他當弟弟看待,紀家那樣的家庭,一群狐狸窩,居然能養出來這麽一個有點莽撞,有點小聰明,甚至有時腦子簡單到有點傻兮兮的後代,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紀子然退出了遊戲,問道:“你怎麽不回家?”


    溫墨說:“家裏沒人,爺爺讓我去你們家住幾天。”


    溫家有個親戚在美國結婚,溫老爺子就帶著次子一家參加婚禮去了,溫父前兩天被英國的一家醫院邀請過去參加學術論壇,溫母隨行,夫妻倆都還沒回來,老爺子走前給家裏的傭人放了假,讓形單影隻的孫子去紀家過幾天。


    溫墨以前經常去紀家玩,和紀家的孫子們都混熟了,偶爾會在紀家住些日子,紀家大宅二樓有一間客房便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紀子然沒有表現出詫異,溫墨去他們家蹭飯蹭睡已經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了。


    兩人在外麵聊了會兒天,班裏終於有人打掃完陸續走出,經過溫墨時,會和他說聲再見。


    紀九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旁邊一塊出來的還有周思穎。


    溫墨剛轉過來,班裏的人都沒認全,看見周思穎覺得眼熟,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周思穎禮貌地回禮,視線漸漸地轉移到溫墨身邊的紀子然,耳根微紅,略顯局促道:“你好。”


    紀子然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周思穎憋紅了臉:“我叫周思穎,是紀九的同班同學。”


    紀九看她這幅樣子,似乎明白過來什麽,趕忙在暗地裏掐了一把紀子然,示意他回話,不能讓女生當眾丟了麵子。


    紀子然胳膊肉一疼,回過神,下意識低頭,措不及防對上紀九警告的目光,對周思穎微笑道:“你好,紀子然,紀九的哥哥。”


    場麵陡然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周思穎敏銳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些不妥當,沒好意思再待下去,隨便找了個借口先走了。


    直到周思穎的身影走遠,紀九這才回頭,圍著紀子然仔細打量了幾圈,眼神微妙。


    紀子然渾身打了個顫:“小九,你幹嘛!”


    紀九摸著下巴:“我在想,你這家夥身上有哪裏值得別的女生趨之若鶩的?”莫不是傻人有傻福?


    “哼!你八哥我簡直不要太優秀,不僅長得高,腦子還聰明,也就你眼挫,沒發現!”紀子然自信洋洋。


    紀九語塞了一秒,甩出來四個字:“揍不要臉!”


    “……操!”


    眼見外頭天色漸晚,紀九沒再和他耍嘴皮子,轉而看向淺笑不語的溫墨:“你怎麽還不走?忘了什麽?”


    紀九以為他是落了什麽作業要回來拿,剛想用鑰匙打開門放他進去,溫墨幽幽來了一句:“我這幾天去你家住。”


    紀九:“……嗬嗬。”真是晴天霹靂。


    *******


    紀家的司機送三人回到紀家大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輪彎月高掛在天邊,明晃晃的,覆著朦朦朧朧的一層光。


    換了鞋子進屋,廚房裏傳來濃鬱的飯香味。


    賀師傅年紀大了,已經負擔不了那麽多人的吃食了,兩年前便被兒子兒媳接到別的城市去安享晚年,紀家給了他豐厚的退休金,感謝他幾十年來為紀家人做的飯菜。


    現在在紀家廚房工作的是賀師傅的一位徒弟,姓程,由老師傅手把手教出來的,廚藝自然不差。


    尚未到晚飯時間,傭人打開頂燈,大宅裏亮堂堂一片。


    紀長德正坐在客廳看晚間報紙,老人多年養出來的習慣,雖然新聞電視上也有,但是大部分時間還是喜歡拿份報紙坐在那邊慢慢看。


    老太太在後院修剪花草,把夏天長出來多餘的雜葉除去,剪成美觀整齊的形狀。


    紀九到了家,上樓把書包放下,再跑下樓,好幾盤菜已經端上了餐桌,清蒸魚,椒鹽排條,三鮮鍋巴,木耳雞湯,勾得紀九食欲大動,伸手想偷吃一塊排條。


    老太太見她兩隻手髒乎乎的,一把拍下她蠢蠢欲動的爪子,勒令她先去洗手。


    紀九委屈巴巴地照做了。


    等她洗完手,兩手濕漉漉地出來,餐桌旁坐了不少人,基本上能到齊的都到齊了,溫墨坐在紀子然隔了一個座位的旁邊,那個空出來的椅子是紀九的專用座。


    紀九大大方方地在位子上坐好,紀長德先夾了一筷子的魚肉,下頭的小輩們才開始動筷。


    紀家人多,又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飯格外熱鬧。


    紀瑾言今年已經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老爺子年紀大了,尤其喜歡小孩子,最近便操心起了長孫的人生大事。


    這不,飯吃著吃著,他就不知不覺地又說上了。


    “瑾言啊,工作找好了嗎?”老爺子關切地問。


    紀瑾言的四年大學是在國外度過的,本科就讀於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前不久剛回國,拿了商學和小語種的雙學位畢業證書,紀琅天讓他回來先適應一下國內的商業環境,之後是否要出去攻讀碩士研究生,再作打算。


    紀瑾言咽下嘴裏的飯,回道:“找好了,爺爺。”


    紀家有條不成文的家規,要求小一輩們大學畢業後要靠自己打拚,等實力夠了,經驗足了,才會允許進入到家族裏的公司擔任較高的職務。


    以前紀琅天便是這樣一步步過來的。


    “哪家公司?”老爺子又問。


    “昌盛集團。”


    昌盛集團主要從事金融類的產業,是個大型的跨國集團,實力雖然比不上紀氏集團,但是用來給初出茅廬的紀瑾言當做鍛煉的基石,也足夠了。


    而且紀琅天先前並未和昌盛的高層提過兒子要去他們那兒工作的事情,紀瑾言能進去,憑的是他個人的實力,紀琅天有一回看過他的簡曆表,寫得的確不錯,通篇沒有一個字廢話。


    第26章


    而且紀琅天先前並沒有和昌盛的上層說過兒子要過去工作的事情, 紀瑾言能進去, 憑的是他個人的實力, 紀琅天有一回看過他的簡曆表,寫得的確不錯,通篇沒有一個字廢話。


    言簡意賅, 簡曆上任何一個獎項和實習經曆,都是入得了眼的。


    顯而易見, 老爺子也非常滿意這個答案,慈愛一笑, 提點了兩句:“好好幹, 昌盛是個近幾年勢頭不錯的公司,多學些東西, 你以後用的上。”


    紀瑾言恭敬道:“我明白的,爺爺。”


    說完正事, 紀長德緩了緩,突而又拐了另外的話題:“瑾言啊, 你在學校有沒有哪個要好的……同學?”


    餐桌上有一瞬間的死寂。


    紀九嘎嘣咬了口脆骨, 一邊嚼著,一邊眼珠子滴溜溜地偷瞄親哥,這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她敢百分之百地肯定, 老爺子剛才停頓的那一秒,怕是少說了個“女”字。


    雖然這麽形容很沒大沒小,但是老爺子那賊兮兮的語氣, 分明是想問紀瑾言有沒有女朋友,大概是擔心他不好意思直說,才委婉地用“同學”一詞代替。


    紀長德那個年代婚結得早,在老一輩的思想裏,相信多子多福一說,紀瑾言如今二十二,縱然不結婚吧,那至少得該有個大致的對象才是。


    然而……


    紀九垂了垂眼眸,又暗戳戳夾了一筷子排骨,心道老爺子估計要失望了。


    紀九曾經不止問過一遍紀瑾言同樣的問題,結果……別說女朋友了,他連個曖昧對象都沒有。


    簡直是母胎單身!


    按理來說,紀瑾言論相貌,論身材,論家世,論性格,無一不是頂尖的,然而這麽多年了,他連個初戀都見不著影,高中時,別人學習他學習,到了大學,別人談戀愛了,他還是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所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還頗有一種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氣魄,看得紀九連連稱奇,老爺子心驚不已。


    老爺子從那個位子上退休後,偶爾閑來無事會刷刷手機,有一回無意中刷到了一則調侃,幾百字的短文夾雜了許多的網絡流行語,老爺子統共沒看懂幾句,隻牢牢記住了文章末尾作者的精辟總結:


    ——綜上所述,大四還單身的隻有兩類人,一類是日後準備成為大齡剩男剩女,走上單身貴族道路的,還有一類……嗬嗬嗬,性取向成迷!^_^


    性取向成迷……


    老爺子被這五個字驚得半天沒緩過來,想到自己遠在大洋彼岸,還是一隻單身狗的孫子,心如擂鼓,不由自主地開始腦補起來。


    這美國沃頓商學院,天高皇帝遠的,裏麵女生本就少之又少,一群漢子們天天窩在在一塊學習生活,萬一……


    老爺子越想越覺得紮心。


    他一大把年紀了,好不容易退下來,以為自己能休息休息了,誰知道竟然還要為孫子的人生大事操心。


    那一晚,紀長德沒按耐住心頭的疑問,一個越洋電話打到了美國。


    彼時,紀瑾言正在圖書館準備畢業論文,冷不丁接到爺爺的電話,詫異了一下,然後走出門才按下通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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