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徊鬆開她的手,“坐吧,想喝點什麽讓劉秘書幫你準備。”


    “不用麻煩了。”林嘉盯著他,不由自主想要關心,“還難受嗎?”


    男人清瘦的臉頰有點凹陷,眼窩更深,嘴唇很白,毫無血色。


    周徊思忖片刻,給了個不算正經的回答:“看到你後,好多了。”


    林嘉頷首,深吸一口氣將埋在心底的話說出:“我今天來,是想問清楚一件事。”


    她的語氣很鄭重,一板一眼問:“周徊,你喜歡我嗎?”


    “……”


    病房中氣氛突然凝滯,安靜到隻剩鍾表指針哢噠的轉動聲。


    周徊一時沉默。他喜歡她,喜歡的要命。可是,喜歡又能怎樣。


    林嘉放輕聲音,“我挺喜歡你的,一年前就是了。我等了你一年多,還是不想放棄。”


    周徊抬起眼,一字一頓道:“我有病,治不好的。”


    林嘉漫不經心聳肩,不甚在意:“我知道啊,沒關係,我可以陪你一起找治療方法。畢竟現在醫療技術那麽發達……”


    “我會死。”


    男人的語氣平靜溫和,仿佛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拉直唇線,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妥,但找不出比這更有殺傷力的言辭。


    林嘉斂起眉目,低垂著眼簾看不出在想什麽。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的僵局。


    半晌後,她抬眼看向周徊,臉上漸漸失去表情,“你要搞清楚,當我馬上要放棄的時候,是你故意出現在麵前,是你主動招惹我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是我心甘情願,你沒有逼迫我什麽。我不在乎你身體狀況,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就算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把埋藏在心底的話全部傾倒出來,林嘉緊繃的肩線霎時鬆懈,心情也輕鬆了許多。


    周徊愣怔許久,反複回想著她剛才的話。


    林嘉看著他,非常貼心問:“你是不是沒聽清楚?”


    周徊:“……”


    “但是我不會再說第二遍,因為我也記不太清剛才都說了什麽。”


    林嘉長舒一口氣,裝作很平靜的樣子,“你可以考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周徊低斂著下頜,突兀的笑出聲。他肩膀顫抖,最後拿手掩著臉不停地笑。


    林嘉有些惱:“你笑什麽?”


    周徊拿出手機,撥給劉秘書,等待對方接通的空隙,轉頭對她說:“這是你主動送上門的。”


    “別想中途落跑。”他手指抵著嘴唇,歪了歪頭,“不然我做鬼都會纏著你。”


    周徊更改了手術意向書,保守治療撐不了多久,他想接受美國研究所新一期的治療方案。即使中途可能采用各種令他生不如死的手段,但隻要能活下去就好。


    林嘉下午還有工作,不便久留。她囑咐他好好休息,等有空再來看他。


    周徊拉住她的手,表情看起來不太正經,“有空是什麽時候?”


    兩人剛確定關係,林嘉很難瞬間代入角色,她一板一眼說:“你我都有空餘時間的時候。”


    “哦,那就是明天?”周徊懶懶道。


    他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指,“我自己在醫院,特別無聊。”


    “你可以看文件,多休息……”


    “你陪著我,病會好得更快。”


    林嘉遲疑了兩秒,“你怎麽那麽粘人。”


    未等周徊開口,病房門被人由外推開,劉秘書看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輕咳兩聲掩飾尷尬,“少爺,周董馬上過來。”


    周徊不想讓周淮安為難林嘉,很快鬆開她的手,“明天見。”


    林嘉下樓離開,迎麵撞上周淮安,老人年近八十,麵相並不慈眉善目,反倒有股半生曆練商場打磨出的淩厲感。


    她沒有主動開口打招呼,腳步略頓與老人擦肩而過。已經走出兩步的人忽然出聲:“你是來找周徊的?”


    林嘉側過身子,低聲嗯了一句。


    周淮安上下打量她,“林小姐但凡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會來了。“


    林嘉不怒反笑,靜靜承下他的所有的惡意,“我和周徊的事,與您無關。”


    周淮安哼聲,拄著拐杖反身離開。


    下到停車場,林嘉啟動車子卻發現輪胎被人紮破,她到監控室調取資料,看見停在不遠處的加長林肯下來個男人,不多掩飾彎腰紮壞她的車胎。


    林嘉:“那輛車是誰的?”


    保安繼續拉動監控視頻,直到車內走下個老人。


    林嘉被氣笑了,沒想到外人口中的周淮安先生,並非倫敦回來的華裔紳士。先是派人搗鬼,又當麵對她口出惡言。


    哪像個令人敬佩的老者該做的事。


    林嘉打了維修廠的電話讓他們來拖車,站在醫院外的路口準備叫計程車,正趕上下班的高峰期,等了十五分鍾,沒見著一輛空車。


    林嘉穿著高跟鞋,腳踝的傷也沒好利索,蹲在地上等待幾分鍾,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麵前。


    車窗半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陸栩澤:“林主編,我看你等了十幾分鍾了,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林嘉下意識推辭,往前走一步,腳踝處的不適感愈發強烈。她低嘶一聲,清秀的臉皺成一團。


    陸栩澤徑直下車,“我記得有說過最近不要穿高跟鞋。”


    林嘉被他盯得莫名心虛,“陸醫生的話我記得很清楚,但今天有場很重要的會議。”


    陸栩澤打開副駕駛的門,“上車吧。”


    林嘉覺得這腳再走一步可能要廢掉,於是彎腰鑽進車廂,“禦河山莊二期,謝謝。”


    -


    周徊看著手機屏幕,上麵是周淮安讓私家保鏢拍攝的照片。女人走出醫院大門,不等多久,坐上另一個男人的車。


    他神色淡淡,絲毫沒有因為這幾張照片產生情緒波動。


    周淮安冷聲道:“她不是個很好的女人,不要繼續和她糾纏不清了。”


    周徊深知和他爭論無益,“爺爺,我讓劉秘書修改了手術意向書。”


    周徊的父親是周淮安的第二個兒子,從小身體虛弱攜帶著家族遺傳病,因此不太受周淮安待見。


    他的叔叔身體健康,從小展露出常人不能及的經商天賦,卻因愛上一個不得周淮安認可的女人,甘願放棄周家的所有。


    從心底,周徊是欽佩叔叔的。


    但他和叔叔不同,沒有健康的身體,依附於周淮安的蔭庇之下,若是有勇氣逃出蔭庇,也隻能落個無錢治病慘死的下場。


    周淮安嘴唇緊抿,“你真的考慮好了?”


    治療手術一旦開始,就不能再停下。美國那邊接受治療的患者大半都死於治療中途。


    但如果手術有幸成功,周徊能像正常人活到該有的壽命。


    “考慮好了。”周徊話語篤定,“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


    周淮安從一開始就不建議他進行嚐試,“你不要因為個人感情魯莽行事。”


    周徊看著對麵的老人,小時候他便教導自己要沉著冷靜,要甘願服從,意圖塑造出一個能代表周家年輕一輩出麵的傀儡。


    可他又常常說此一生皆是被親人背叛,爺爺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非常矛盾的兩種觀念。


    周徊不懂他的爺爺,周淮安也沒有給他懂的機會。


    “我知道你在逼迫徐禮回家了,所以我是生是死對您來說已經不是那樣重要了。”他垂下頭,翻出與林嘉的聊天頁麵。


    【到家了嗎?】


    那端一時沒有回複。


    周淮安仿佛被戳中心思,渾濁的眼睛慢慢睜大。


    周徊抬頭笑了笑,“爺爺,您不必擔心我了。如果有幸我能活下去,我會繼續幫您打理公司。到時候希望您可以放過徐禮,他那個人啊最不喜歡被束縛了。”


    周淮安猛地站起身,氣息不穩,“你先能活下去再說!”


    “……”


    聽聽,多狠的話。


    他的爺爺,在心底已經料定,他活不久了。說不準,倫敦周家墓園中已預留出一塊地給他。


    周徊隱忍地咬合住牙關,在老人離開後,將手中的手機狠狠砸向牆麵,撞擊聲引來門外人的注意。


    劉秘書推門而入,神情訝異:“少爺。”


    周徊眼眶逼得猩紅,喉嚨間的腥味又湧上來。他緩了幾口氣,“麻煩再幫我準備個手機。”


    劉秘書點頭,轉身離開病房。


    林嘉回到家想著給周徊發消息報平安,打開手機看到對方先一步發來的消息,嘴角忍不住彎起。此時還在陸栩澤的車上,她的表情變化被男人收入眼底。


    “今天去醫院是看望病人?”


    林嘉斂起外漏的神色,淡淡應了句:“嗯,男朋友。”


    陸栩澤一愣,抵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蜷起,“住院了嗎?哪個科的,我看看有沒有熟悉的醫生。”


    林嘉:“血液科。他那有不錯的醫生,不需要陸醫生費心了。”


    說完,她道謝下車,身影消失在樓層大廳中。


    陸栩澤晃神,無奈笑開,人家有男朋友是多麽正常的事,他失落個什麽勁兒。


    翻開手機,聊天頁麵蹦出群消息。醫院的小護士建的一個匿名八卦群,科室裏的人怕他無聊拉他進群吃瓜。


    其實,也沒打開看過幾次。


    【匿名-黑老虎】:你們聽說了嗎,universe的總裁在我們這住院。前幾天在icu,看來傳聞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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