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要回去之後,三人立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剛入職沒幾天就連續關門歇業,這才恢複起來又再次關門。蘇翊看到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插不上話的畢方和涉陀,突然有點歉疚。


    摸出手機,蘇翊給兩人多轉了些工資:“抱歉,最近一直歇業,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恢複正常,如果你們想要離開,可以隨時跟我說。”


    畢方先前覺得提出離開不好,自己一屁股債還沒有考出行走證,除了這份工作也找不到其他的了,現在有蘇翊這句話,他的心思又有點活了起來。


    倒是涉陀搖了搖頭:“這裏挺好的,我很喜歡,暫時不打算離開。你們要做事就放心去吧,這裏有問題我會隨時通知你們。”


    蘇翊點點頭,然後仰頭蹭了一下饕餮的下巴。


    饕餮將她放在了自己腦袋上讓她抱著自己的角,然後伸爪抓住了武蘿的後頸,在武蘿的驚叫聲中直接消失在了飯館中。


    落川縣下的來東村就是蘇翊出生長大的地方,那是十裏八鄉最貧困的地方,土地貧瘠種不出什麽糧食,有時候人們還需要進山去找吃食。


    蘇翊就是在進山的時候意外踏入了山海界。


    那個山海界如今看來並不算大,有一片斷裂的山巒,那片山就是武蘿掌管的青要山。遇到蘇翊之前,她已經在那個山海界裏遊蕩很久了。


    再次回到出生的地方,已經找不到從前的記憶了,那個村子全部搬遷到別處,原本的房屋已經全部推平種了樹,因為長久不回來加上時間太久,蘇翊連自己母親和祖母的墓在哪都不知道。


    朝下麵看了眼,蘇翊給饕餮指了方向。這裏的山海界依附在一顆古樹上,那顆古樹非常高大,在大山深處。當初蘇翊能找到入口,是跑太快意外一頭撞在了樹上,結果直接掉了進去。


    穿過大樹,三人直接進入了山海界中。依舊如從前一樣的昏黃天空和景色。


    回到自己的地盤,武蘿一下子從饕餮爪中掙脫開,朝斷裂的大山飛去。


    蘇翊也抱著饕餮的角跟在她後麵。人就埋在青要山中。


    武蘿在自家大山轉了一圈,許久不在山下河流中又生長了很多田螺,她轉身飛到了山穀樹下,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墳包。


    蘇翊從饕餮頭上跳下,落地變成了人,然後她熟練地從空間中取出衣服穿上。有了空間之後,她就不再將刀藏在衣服中。


    在墳包前站了會,距離上次過來已經有一年多了,有武蘿神力護持,墳頭沒有長出任何雜草。


    蘇翊默默地調動法力,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上麵的土給挪開。


    饕餮一直沉默地站在一邊沒有幫忙,他的目光牢牢地盯著被挖開的地方,想要看看這個被蘇翊重視的人到底長什麽樣。


    泥土很快被移開,露出了裏麵安穩躺著的仿佛隻是睡著一樣的人。


    那是個不到四十的男人,長相非常斯文帥氣,嘴角有因為微笑而留下的淺淺笑紋,眉眼微彎。他一身清爽的休閑裝,雙手交叉在身前。綠色藤蔓蜿蜒在他身周,將他牢牢護在其中。


    蘇翊看著他,腦海中想起第一次見到對方的那天,當時她衣衫襤褸已經餓到快要昏倒,離開來東村,沒有大山沒有山海界,她很多天隻喝水沒吃東西,是這個人將她撿回了家給她做飯看病然後收留了她。


    她在失去家人好幾年後第一次睡在帶有陽光味道的被子,穿上幹淨的沒有破洞的衣服和鞋子,甚至是喝上熱水。


    若是一直野蠻生長,也許她也可以活到今天不會死,但她絕不會像今天一樣活的自在從容,能擁有這樣的好日子。


    單膝跪在地上,蘇翊摸了摸溫沅楓的臉低聲喊道:“沅叔,我來看你了。”


    說著半彎下腰將人給抱了出來,溫沅楓無知無覺地靠在他懷裏,蘇翊伸手將那些藤蔓全部揮開。


    武蘿及時靠過來,將一個木棺放下去。


    蘇翊拔下他一根頭發放進了法器中,然後再次將人放下去,就在她完全鬆手的瞬間,剛剛還猶如睡著一樣的人瞬間就如同被風化了一般,皮肉全部變成沙,原地隻餘了一副白骨。


    蘇翊愣愣地看了一會,手指碰了碰骨頭,良久低低地道:“埋了吧。”


    武蘿將棺蓋緩緩合上。


    蘇翊伸手一點點地將泥土又填了回去。


    墳包再次出現在樹下,蘇翊抓了一捧土放進空間中。


    饕餮一直在後麵靜靜地看著,直到此時才上前將蘇翊抱進了懷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以後還有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蘇翊轉頭,愣愣地看著他。


    饕餮也認真回看著她,然後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又飛快離開了。


    這次蘇翊沒有躲開也沒有抵觸的情緒,隻是默默摸了摸嘴。


    站在一邊的武蘿總覺得自己是個巨大無比的電燈泡。


    這個山海界裏的動物不多,曾經有一些,但都幾乎被蘇翊給吃絕了,後來生活好了很多,這些動物才得以留存了一些,但也並不很多就是了。


    難得回來一趟,蘇翊沒有帶著饕餮去找食材,反而飛去了山巔,山巔有武蘿為了蘇翊居住建的一個小院子,臥室很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反而是廚房非常大。看得出使用次數還挺多。


    蘇翊在院子落下,院子裏有一顆細長的紅色大樹。樹身有不少被割傷又長出來的陳舊痕跡。一道道密密麻麻的。


    武蘿與蘇翊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伸手,法力成刀再次割在樹皮上,很快,一股極其香甜的味道傳出,紅色的粘稠液體緩緩溢出。


    武蘿拿出片荷葉大小的樹葉靠近樹幹,如蜂蜜一樣的液體都落在了樹葉上。


    蘇翊接過葉子,手指蘸著樹液還沒塞進嘴裏,就有人湊了過來,一雙大手捧住她的手腕,張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溫熱的口腔帶著些滑膩的感覺,舌尖舔在手指,讓蘇翊忍不住脊背和頭皮都開始發麻,異樣的感覺持續了好一會才消退。


    饕餮吮幹淨汁液後又在蘇翊指尖輕輕咬了一下,蘇翊如觸電般猛地縮回了手。


    “真甜。”饕餮抬眼看著她,略帶些笑意地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麽白咎汁甜還是手指甜。


    “這,這是白咎樹汁,味道很好,可以緩解疲勞也能充饑。”蘇翊有點不太淡定地解釋道,先前帶出來的早就吃光了,她已經許久沒有嚐到這個味道。


    伸指再次蘸了一些放在舌尖,但吃完了才覺得有些不太對。


    剛剛饕餮才舔過這裏。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她悄悄將手在身上蹭了蹭,仿佛想要蹭掉上麵的溫度。


    又割了些白咎汁放進空間中,蘇翊這才後退一步,拉著饕餮也往後站了站,接著就見樹下一圈塌陷出一個個坑,每一個坑裏都埋著一個壇子。


    蘇翊上前將壇子抱了出來,揭開上麵的封口,霎時間一股極其香醇誘人的味道飄散開來。


    是酒香,這些壇子裏竟然全都是酒,至少也有六七年以上。


    先前在昆侖時,饕餮搶了開明獸的醉蝦,他很喜歡泡蝦的醉仙釀,可惜醉仙釀就那麽一點點,很快就沒了。


    這些酒都是蘇翊親手釀造的,所用的果子都是從山海界裏找到的,這也是她釀的第一壇酒,本想著埋上幾年後抱出來跟溫沅楓一起喝,然而終究沒等到那時候。


    饕餮張嘴,一縷酒落去口中,他點了點頭,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不比醉仙釀差,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酒了,哪怕是仙酒也比不上。”


    蘇翊忍不住翹了下嘴角,一直沉重的心也突然輕鬆了些許。


    先是遇到武蘿後是溫沅楓,現在是饕餮,其實她還挺幸運。


    第59章


    帶著十幾壇子酒和白咎汁離開了山海界,蘇翊覺得自己大約很久都不會再回來這裏了。


    還沒學會如何設置結界,蘇翊找了饕餮幫忙將入口給封住,禁止他人進入。


    又回頭看了古樹一眼,蘇翊終究沒有哭出來,心裏依舊有些空落落的,卻覺得比從前要輕鬆很多。


    出來之後她就打開了羅盤法器,法器上的指針不停旋轉,最終停在了偏北方位。


    饕餮猛地變回原型將蘇翊放在自己背上,然後伸手想要去抓武蘿,像來時一樣拎著後頸。


    蘇翊是背在背上自己就要被抓著後頸懸空。如此明顯又巨大的區別待遇,加上饕餮超高速飛行帶來的極速刺激,武蘿覺得就是自己心髒再強大也有點受不了。


    何況跟這倆人在一起,她的眼睛隨時都有要瞎掉的可能,所以武蘿決定不跟他們一起走了。反正自己現在拿到了行走證,獨自在外也不會有問題。


    “放我下來!你們先走,找到之後告訴我一聲就好了,需要我過去,我會打鯤鵬快車過去。”武蘿摸著自己的後頸不停地掙紮道。


    饕餮活動了一下爪子,對武蘿不再跟著的舉動很是欣賞和讚同,看她的目光不由得善良了幾分。


    武蘿被這眼神看的脊背一陣發涼:“雖然但是,總覺得饕餮隨時想要把我半路扔掉。果然良心大大的壞,凶獸改不了本性!”


    蘇翊沒看到兩人之間的刀光劍影,武蘿不願意跟著她也不勉強,這次帶上武蘿也是因為那個山海界裏有武蘿掌控的大山,她也很久沒回去了,想帶她一起回家看看。


    “那我們先走了,你一個人小心。”蘇翊叮囑道。


    武蘿擺了擺手:“快走吧,我沒事,我朋友多。”


    連續三年去培訓考證,武蘿其實也認識了不少大妖小妖,隻是一直沒拿到證,這才沒有見麵,正好趁此機會可以到處走動一下。


    另一邊,蘇翊還坐在饕餮背上,整個人都趴在他的毛毛裏,法器一直懸浮在麵前,指針一動不動地向著偏東北方向。


    饕餮飛行的速度並不快,蘇翊將臉也埋在了毛裏,呼吸讓饕餮覺得癢癢的。


    “能跟我說說那個人的事情麽?”饕餮的聲音在蘇翊耳畔響起。


    蘇翊微抬了抬頭,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隻眼神放空了一瞬,過了一會她才開口。


    溫沅楓的過去蘇翊知道的並不是很多,相處多年隻零星知道他家世普通,因為兄弟姐妹多,在家裏是比較不受寵的那個,父親去世後,幾個兄弟爭奪遺產打的不可開交,並將他排除在外,他什麽都沒有得到。後來他因為興趣去學廚,天份很不錯,也做出了不少成就,拿了越來越多的獎。


    那時溫沅楓跟朋友合開了一家店,店越做越大,在幾個一線城市開了連鎖店,賺了不少錢幾乎是名利雙收,還有個談了兩年的女朋友準備結婚。但沒想到朋友竟然聯合外人,不僅他的大獎被取消,被潑了一身髒水名盡毀,店也一朝易主,甚至胳膊也受到重創,治好後也無法再拿重物更無法重回廚房了。然後女朋友也在那時候提出了分手。


    一時間所擁有的一切都沒了,心灰意冷中,溫沅楓離開了生活了許久的地方,隻背著包來到了落川縣,在這裏住了一個月。


    那時他遇到了餓了很久的蘇翊,溫沅楓的胳膊治好後隻能簡單做一些的食物,不太用得上力氣,蘇翊開始對他很戒備,但是溫沅楓也不介意,在發現她飯量很大之後,每天都盡量準備很多食物和零食,方便她餓的時候吃。


    開始蘇翊都不願意睡床,隻願意躲在床底下,也不願意穿鞋,衣服也是武蘿用草木編織的,破了之後就像個野人一樣。溫沅楓給她剪頭發洗衣服,一點點改變她的習慣,牽著她的手出門買菜散步。


    因為蘇翊的力氣實在太大又不懂得控製自己,著實給溫沅楓帶來了不少麻煩,胳膊也被蘇翊撞斷過兩次。在他沒法動手期間,他站在廚房一點點教蘇翊怎麽切菜怎麽做飯,從最簡單的煮麵煮粥到炒菜。


    蘇翊在廚藝方麵很有天份,溫沅楓隻說過一次,她就沒有出過錯,每次配料都非常精準。


    慢慢地,蘇翊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廚藝越來越好,她年紀稍大,不適合從小學上起,溫沅楓就手把手教她,直到可以入學為止。


    他們一起住了七八年,蘇翊早在心中將溫沅楓當做自己的父親看待,但是在她拿到高中畢業證書那天回來,卻發現溫沅楓死在了家裏。


    溫沅楓雖然胳膊用不上力氣,身體卻不錯,沒生過什麽病,蘇翊有時回山海界還會帶一些動物植物出來偷偷混在飯菜裏,那些東西對普通人很有好處。


    可是他卻這麽突兀地去世了。


    蘇翊當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幾乎慌了神,最後背著人沒帶停歇地回到了山海界,也許是因為人已經死了,並沒有受到什麽阻礙就直接進去了。


    武蘿沒法將人救回來,卻能看出他的死因,是跟人起了爭執之後被推倒,直接磕到了後腦勺,扒開頭發還能看到細小尖銳的傷口。


    武蘿將人用植物給護了起來。


    知道原因之後,蘇翊一句話都沒說,離開了一天一夜,再回來時,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沒有殺人,溫沅楓教過她不能殺人。


    “是沅叔從前那個朋友,我沒有殺他,他自首了,除了沅叔,他還沾了別的人命。”蘇翊淡淡地說道。


    饕餮聽完後對溫沅楓的敵意已經消了大半,甚至還很感激他,若非因為蘇翊的廚藝,恐怕他最初就會將蘇翊列入食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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