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早死,膝下隻有一個才九歲的孩子,就連高高在上的仙君都願意娶她,她也沒有答應。就用自己賺的銀錢買了更好的漁船,拉著村中的姐妹們一起營生,還開了一個小小的飯鋪,賣海麻餅、海麻蒸餃和魚湯為底晃出來的疙瘩湯,很快小食鋪就成了飯莊,飯莊又成了酒樓,酒樓養活了邙城裏無依無靠的寡婦們,一年又一年。她活到了一百六十歲才無疾而終,孫子輩的三個孩子有兩個有靈根,自去修道了,剩下的那個繼承了她的手藝,代代繁衍,成了北洲西海有名的一個家族,不僅親曆天道降臨,還積德行善令人敬仰。


    她死的時候,她的不知道第幾代孫將那塊靈石與她同葬在一起。


    “老祖宗最後到底說了什麽?”


    如此人瑞,比多少修士活得還長,到死都耳聰目明,心中必然有參悟了一生的至理吧。


    “她說……當年仙君做的海麻餃子,到底是什麽味道呢?”


    ……


    “騙子!說好的隻吃一半,居然就給我留了十個!”


    坐在似馨的荷葉法器上,宋丸子氣鼓鼓地吃著海麻蒸餃,嘴裏還嘮叨個沒完。


    鮮美的湯汁在舌尖放肆,王海生一邊呼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宋姐姐,那個真的是天道麽?”


    “是啊。”


    “哦。”年輕的修士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在修真界,天道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也信過、敬過。可落月宗萬年基業盡毀於天道之怒,王海生悲愴無奈之餘,心中卻不禁想:原來天道這樣無所不能的也會被蒙蔽和鎮壓,也會有憤怒。


    那之後敬畏就淡了下去。


    今天,他就站在宋丸子的旁邊,眼睜睜看著宋丸子與天道討價還價,親眼看見天道多偷了二十個蒸餃。


    有什麽東西就此徹底崩塌了。


    既然一切都是生意,那就隻有買家與賣家,再沒了神靈。


    萬家星星和檀丹方才都離得稍遠,檀丹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什麽來了,又有什麽走了,怎麽她就動彈不了了,不得不說,有時候知道的少是很幸福的,至少她不用像萬家星星一樣正猛掐自己的大腿,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連吃了兩個蒸餃,讓呦喝點水別噎著,宋丸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說:


    “我本來是想讓那個大嫂嚐嚐我做的蒸餃,現在估計那個餃子也成了純靈之物了。”


    就像她籠屜裏那些一樣。


    “唉,惡客登門,什麽事兒都被攪和了。”


    似馨將法器催動到極致,已經帶著他們越過了重重山巒。


    腳下已經全是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峰,呦抖了抖,自己掏出了那件羊皮小背心穿在身上。


    宋丸子把他撈在手中,對偶人說:“似馨姑娘,他們未必追的上來,你也歇歇吧。”


    似馨沒有回答,荷葉法器仍然飛速如電。


    宋丸子這才察覺不對,想起天道給似馨補全了魂魄,她湊到偶人麵前,擺擺手說:“似馨姑娘?”


    那雙明眸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就在宋丸子跟王海生合計能不能把似馨打暈防止她靈氣耗盡的時候,似馨猛地倒在了法器上,荷葉法器失去了控製,擋風的屏障驟然消失,直直地往地上掉去。


    腳下出現藍色的星陣生生托住了搖擺不定的法器,讓法其緩緩落下,宋丸子一手拎著呦,肩上還扶著個偶人,另一邊王海生則用法器擋住了山上劇烈的寒風。


    “咱們現在是到哪兒了?”


    站在凜冽風雪中,還清醒的幾人麵麵相覷。


    不遠處有個山洞,他們走進去,打算等似馨醒了再做打算。


    山洞裏就是冷了些,裏麵倒是足夠寬敞,宋丸子拿出小人國送她的一個隻有巴掌大的小房子,放在地上注入靈氣,小房子就像是一顆樹一樣長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變成了足有丈半高矮,占地不小的木屋。


    木屋有前後院子、馬棚、水缸、正廳、書齋、廚房、偏廳、還有四個供人休息的廂房,裏麵床椅被褥無一不有。


    這法器名為“方寸之屋”,在玄泱界並不算多麽稀罕,可這能以靈力催動的法器竟然是一群並沒有靈根的小人兒所做的,這就足以令人稱奇了。


    將似馨安置在床上。揣著懷裏的呦,宋丸子走到木屋的灶台旁看了看,竟然看見碗櫃裏擺了四盤菜。


    打開櫃門,她看見了門上貼著的紙條。


    “師父吃好喝好!焦俁小徒敬上。”


    “嘖,心眼兒真不少。”


    話是這麽說,吃一口酸果子炒出來的肉片兒,再吃一口紅豆餡兒的軟包子,宋丸子還是美滋滋地拿出了一瓶酒,配著極有南洲風情的小菜美美地吃了一頓。


    哼哼,天道,同是被人供奉,你可有我這般真心實意的暢快?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丸子:我才是美滋滋!


    這裏解釋一下,食修供奉天道,天道會直接給他們靈力,不隻是把食物變成純靈之物,宋丸子肯定是不要這種力量的,所以每次討價還價,真變成了買賣。


    第176章 來處


    極北之地終年被雪山覆蓋,可謂是千裏冰琢地, 碎玉不記年。


    可在一整片晶瑩的冰玉之中, 又有一處火山, 恰若一塊血沁生在了一塊白玉的西邊兒。


    山名獄法。


    因著這獄法山頂終年熱炎熊熊, 還有溫熱的地泉從山上流下來灌溉著土地, 獄法山下的穀中是一派北洲罕見的鬱鬱蔥蔥。借著山泉, 山穀中的女人種植靈草,男人挖掘著獄法山地脈中罕見的炎火晶, 日子過得平靜又與世無爭。


    天上有一顆赤紅色的流星劃過,即使在白天也能讓人看得清楚, 正在山野中耕作的健壯女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石鋤和木鏟,虔誠地跪下對著流星消失的地方行了一禮。


    “誅邪魔,誅邪魔。”


    村寨裏,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從石屋中走出來, 村寨裏的小孩子行過禮之後都回到了祠堂裏繼續學習,經過他的身邊, 紛紛叫他“長老”。


    “長老, 誅邪越來越多了, 七月的誅邪祭典一定會有很多很多誅邪吧?”有小孩子這樣問道、


    獄法山頂常有流星劃過, 每年七月正是流星最盛之時, 此間人叫流星為“誅邪”, 流星最多的七月,部落裏就會舉行誅邪祭典,也是一部人們最熱鬧的節日。


    老人點點頭, 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待石屋中又有朗朗讀書聲響起,他憂心忡忡地看向了獄法山高聳入雲的山頂。


    每當天上劃過一顆流星,被神明捆在獄法山頂的邪魔胸口就會被刺入一把利刃。


    “誅邪越來越多了,為什麽,我好像很久沒聽見邪魔的嚎叫了呢?”


    蒼老的臉龐上滿是黑色的紋路,老人渾濁的雙眼裏透著隱隱的憂慮與不安。


    在遙遠的中洲,有人恰與老人是一樣的表情。


    隻不過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麵前的男人。


    “師兄?”


    “師弟,你看我的表情,可不像是師弟見到了兩百年未見的師兄啊。”雙耳掛著金色的圓環,蜷曲的長發被風輕吹著,穿著深藍色錦袍的男人笑著看向陳硯。


    聲震東洲的陳器師垂下眼睛,淡淡道:


    “久別重逢,應該高興。”


    “我可實在看不出你是在高興啊。”男子站起身,走到陳硯麵前左右端詳了一圈兒,又問道:


    “我當日送你的那個偶人呢?”


    粗糙有力的手掌張開又並攏,煉器師被疤痕橫亙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似馨去給我找靈材了。”


    聞言,錦袍男子輕笑了一聲:“似馨?這名字不錯,這些年你還一直記掛著馨娘,我還真想看看,你把那個叫似馨的偶人做成了什麽模樣,有幾分與馨娘相像。”


    陳硯沒有說話。


    男子的袍角從地上劃過,他步履緩緩往屋外走去。


    “這次微道主征召,你我師兄弟才在中洲相逢,有了空閑必是要好好聊聊。”


    走到門口處,他停下了腳步,耳畔金色的圓環在陽光下有一層淡淡的光暈。


    “師弟,我記得你根本記不住人臉吧?我還真有些好奇,你如何造出一個跟馨娘相像的偶人呢。”


    男子離開了,陳硯轉過身看著屋外的明亮地,慢慢地,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


    “我是想不起,可我就快要見到她了。”


    重重雪山之中,似馨睡了足足半月都沒有醒來。


    山洞裏,宋丸子布置了陣法,阻擋了刺骨的寒氣,她在邙城中收了不少的雲香豆、落花生,另有各種穀子,又在開海大會上買了不少的靈材,這些天她忙著做醬、做鹹菜、做豆腐、做熏肉、還有造油鹽醬醋……簡直一時都不得停歇。


    檀丹慣來乖巧,又從萬家星星知道了宋丸子怕是個了不得的食修,顛顛兒跟在她的的身後忙來忙去。


    宋丸子也不攔她,見她是真的勤勉,幹起活來不打折扣,也樂得指點她一二,非隻是在做飯上,宋丸子的體修法門來自於長生久,最講究的是萬法通道、有教無類,自己又是個悟性極高、見識廣博之人,檀丹生在被天道擯棄的部族中,又哪有什麽真正精妙的功法可學?


    宋丸子說一句話,對她而言都是無上妙語,恨不能用石刀直接刻在自己骨頭上。


    “與天地靈氣相通,就像釀酒,每一步都要做足了功夫,自然會有最好的結果,你的修為全靠身體打熬而來,知道靈氣如何進卻不知道靈氣如何出,就像這個酒,你知道它要窖藏,可也得知道它這料得晾曬,不能一味悶著……”


    好歹是幾十年間帶了幾百個徒弟,又剛剛在小人國開了三個月大課的人,宋丸子說的道理真是因地製宜深入淺出了。


    檀丹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宋丸子,搬著釀酒用的大缸,頭點得像是小雞啄米。


    將釀酒的料入了窖,宋丸子又開始做臭豆腐,這一味是真不常吃,可久不吃又會想,更不用說她身邊還有個王海生,這些日子除了修煉之外就是纏著宋丸子想要吃些小吃。


    之前在魚腹裏大半年的海鮮盛宴讓那海邊長大的小子都有些被傷到了。


    “宋前輩,你、你放在櫃子裏的豆子生芽了!”


    “我那要的就是豆芽。”


    怕自己發的綠豆芽見光變紅,宋丸子隔著牆用陣法把櫃門先關上了。


    “晚上應該就差不多了,我到時候做個炒掐菜。”


    所謂掐菜,就是豆芽掐頭去尾隻留中間脆嫩的一塊兒。


    呦盤著小短腿坐在一個木蓋子上,表情很有些凝重。


    宋丸子這些天忙來忙去,他總也想幫忙,可到底身量太小了,幾次都差點掉進鍋裏或者缸裏去,最後宋丸子給他找了個隻有他能幹的活兒——壓木蓋子。


    這活兒倒不是敷衍他,宋丸子有心清一下儲物袋,裏麵的雜魚自然不能一直放著,取出來之後有的風幹做鹹魚,有幾種就混了魚肉在一起做成魚餅,魚肉刮出來之後敲打成泥再攪拌上勁兒,為了炸的時候能形狀不散,在做成餅之後還要浸在溫熱的水中,呦就是坐在木蓋上,屁股下麵一旦略有些涼,他就要叫宋丸子來把魚餅拿出來。


    可以說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了。


    “涼!”他十分嚴肅地喊到。


    幾丈外正切豆腐的宋丸子轉眼出現在他麵前,將木蓋連他一並搬起來,拿出最後一批還沒炸的魚餅。


    魚餅要瀝一下水才能下油鍋,她燒起大黑鍋,又去繼續切豆腐。


    呦的手裏多了一塊金燦燦的炸魚皮,他小口小口地啃著,吃到一半,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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