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頁轉動發出“吱”的一聲,瞬間吸引了會議室裏所有人的注意。


    其實會議室裏人很多。


    除了她,還有一位學校領導,一位拿著什麽文件的律師,一位心理醫生。


    還有池父池母和倪璿。


    還有采訪視頻裏那個憨厚的“大伯”一家。


    輔導員一一給她介紹了,見女生神情還算平和自然,猶豫片刻,才在領導的示意下麵帶憂心地離開,把空間留給兩家人自己解決問題。


    這個調停會議,說簡單不簡單,說複雜也不複雜。


    無非就是被新聞輿論逼的沒法子了,為了減少影響,池家和學校緊急一商量,才決定以這樣公正的方式,解決掉這段複雜的關係。


    律師說完後,池杉點點頭,表示理解。


    她的冷靜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和錯愕,畢竟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溫室花朵兒一般地長大,在麵對這種千夫所指的極端場麵,居然還能保持和平,這心理素質簡直是不可思議。


    律師咳了咳:“好,那麽接下來......”


    “還是讓我來說吧。”


    池杉忽然打斷他,抬起頭,眼神和語氣都很平靜,“一條一條按流程縷下來實在是浪費時間,畢竟大家也都不是什麽無所事事的空閑人,我先說一下我的想法,然後您再看看可行不可行,可以嗎?”


    律師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旁邊的池父。


    池父的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行了。


    那頭的校領導連忙過來打圓場:“池同學......”


    “讓她說。”池父陰沉著臉色,“我倒要看看這逆女能說出什麽好聽的話來!”


    “您沒必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好像我欠了您什麽似的。”


    池杉麵無表情,“說實話,我也早就想跟你們談談了,但由於你們的態度一直比較偏激,我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天在校領導的見證下,能夠說清楚是最好的了。”


    她從懷裏掏出手機,打開計算器,什麽也不說,直接就開始算錢:“既然我不是你們親生的,那就隻算撫養費好了。我從小是劉媽養大的,也沒喝過您一口母乳,那麽三歲之前,我的撫養費就按劉媽的月工資來算,至於奶粉錢、衣服錢什麽的,我谘詢了一下劉媽,再合理結合一下我男朋友的成長經曆,覺得我的花銷可能隻有我男朋友當時的三分之一不到,不過就按三分之一算吧。”


    池杉從書包裏掏出一份文件,把裏麵的紙張分發給大家:“這是我男朋友發給我的,關於他小時候具體的吃穿用度,他的家庭氛圍比較特殊,有一個習慣就是會把孩子從小到大花的錢都記錄在案,時刻對比,以防溺愛過度。你們可以看一下,我沒篡改過其中的任何一個數字。”


    “我三歲上的幼兒園,幼兒園總共費用加起來一年是十六萬,包吃包住,不過加上周末在家吃住的錢,直接按照二十萬來算,可以吧?二十萬乘三,幼兒園的花銷是六十萬。上了小學之後,一年學費約為十五萬,初中約十八萬,高中二十萬,全部都是包吃包住包校服的,我從小就是住校生,隻有放假會回家,假期的吃住費,就按照學費的比例來算,大學之後我說想獨立,所以學費是靠我自己的獎學金來交的,至於生活費,每個月固定一萬,我一次都沒有額外拿過錢,沒錯吧?.......湊個整,一共四百萬,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吃住費。”


    池杉敲打著手機屏幕:“當然,衣食住行,還有衣服首飾化妝和出行費,再加上每個月的零花錢,那些衣服能二手賣出來的我都已經賣出去了,錢我全部存在了這張卡裏,有些包包因為是限量的其實價格還要比買的時候更高,至於成年時候你們送的那輛車,我其實也沒開過幾次,總之,加上這張卡,我再額外添六百萬,湊到一千萬整。”


    她抬起頭,望向前方已經愣住的池父池母,把文件夾裏的支票推過去,語氣很平靜:“你們覺得,這個數字,還算合理嗎?”


    .......


    女生偏過頭,視線對上了身後的憨厚大伯:“叔叔您好,能以這樣的方式認識您,我感到很意外。我不知道您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麽,又是代表什麽身份來的,但我必須遺憾地告訴您,我親生父親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被過繼出去了,在法律上對您和您的父母是沒有贍養義務的,而我也已經成年了,並不需要監護人,也並不打算來認回一個遠方親戚,所以,如果您僅僅隻有采訪視頻裏的那些要求而沒有什麽其他重要的事情的話,其實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您可以去告醫院,跟醫院索要賠償,這個我不會幹涉您。但如果您繼續在網上發布有關於我的虛假信息和不實言論的話,我可能就要告您了。您背後的人或許有錢,但她一定沒我有錢。而且我不在乎名聲,反正我有錢,大不了打贏官司以後去國外生活,避個幾年風頭再回來。但是你們可能就要血本無歸,說不定到最後還會聲名盡毀。”


    “......”


    在舉行這場調解會之前,沒有人料到池杉居然是這麽個反應。


    此刻她洋洋灑灑一堆,把所有人都給說懵了。


    池父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又望了望那張被推倒麵前的支票,有些不可思議:“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我男朋友給的。”


    他暴怒地一拍桌子:“真是家門不幸,你簡直......”


    “我就是出去賣,去當小三,去偷去搶去行騙,又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跟池家有什麽關係嗎?”


    池杉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大概不知道吧,上星期三我剛好年滿二十,前天上午工作日,我跟我男朋友去民政局領了證。”


    “我們簽了協議,結婚後,他所繼承的陸氏股份一半歸我,再加上每年百分之五的山穀分紅。我要是現在離婚,能分到的錢,你大概一輩子也賺不到。”


    “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63章


    “如果你還是沒聽懂, 那我再說一遍。”


    “我和陸峪簽了協議。”


    “結婚後, 他所繼承的陸氏股份,一半得歸我, 再加上每年百分之五的山穀分紅,我要是現在離婚, 能分到的錢, 你大概一輩子也賺不到。”


    “這一回, 你明白嗎?”


    池父不明白。


    池母也不明白。


    倪璿就更不明白了。


    至於在場的其他純粹被拉來見證和旁觀的人,更是一副雲裏霧裏搞不清楚具體狀況的模樣。


    不是說池杉同學是因為不願意回到貧窮的親生家庭, 才故意躲起來,賭氣連養父養母也不願意見的麽?


    怎麽現在看來,這姑娘完全就是一副“別說親生父母我連養父養母都不想認了”的桀驁狀態?


    還有陸峪。


    她說的是陸峪沒錯吧?


    ——好巧不巧, 今天來旁聽見證的校領導, 本身就是金融學院的一個教授。


    那陸峪他可太認識了。


    一位上課從來不好好上, 論文卻又寫的讓人忍不住想放他一馬的神奇學生。年紀輕輕就跑出去創業,拐走了本校的不少優秀學子, 最後沒想到還真的創出了個不一般的名堂來。


    就是那種再過半年畢了業,又可以請回來給學弟學妹們開演講的標準模子。


    但金教授對他有印象, 並不僅僅是因為他那低到令人發指的出勤率和讓人眼前一亮的期末論文, 而是某天他上課剛宣布下課,教室後排就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原來是到了情人節,有個女生拎著一籃子巧克力專門過來“堵男神”表白。


    “陸峪,這些巧克力,都是我親手做的, 有榛子口味的,蔓越莓味的.......陸峪,我,我不奢求什麽,隻是希望你能接受這份心意,其實,我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的長相,也不是因為你成績好,會賺錢,我是真心喜歡你這個人.......”


    她說到一半,桌子旁忽然有個男生套著衛衣兜帽站了起來,鼻音很重,一副得了重感冒抬不起頭的模樣:“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不是陸峪我叫陳鐵牛,請讓一下。”


    然後在滿室錯愕的目光中,他施施然提著電腦走了出去。


    金教授還在講台上收拾東西,偶然也能聽見底下傳來學生們的談論:


    “這也太沒品了吧,說這種話讓那個女生多尷尬啊,居然還直接走了,虧我以前還把他當男神。”


    “對啊,就算不喜歡,好歹也好好拒絕一次吧,尊重一下女生的心意就那麽難嗎?果然真的就是從小眾星捧月被寵壞了吧。”


    後來陸峪跟金教授補交論文順便申請下學期的課自修,吃飯時,金教授還拿這件事跟他開過玩笑。


    陸同學的回應很克製:“無所謂了,最起碼現在清淨多了。”


    “年輕小夥子名聲還是很重要的,以後真要談朋友,有你後悔的時候。”


    “後悔就後悔吧。”


    男生笑了笑,“真要後悔,也應該是十幾二十幾年後的事情了。在我的人生計劃裏,三十五歲以前,並不包含感情的內容。”


    ......


    然後過了不到幾個月,那小子就直接結婚了?


    饒是金教授這樣四平八穩見過世麵的人,也被這個消息震的出了出神。


    而比他更震撼的是倪璿。


    “你說你跟陸峪結婚了?”


    ——未必是對陸峪還心存什麽幻想。


    畢竟跟秦澤朔比起來,他連百分之一的熱情主動都沒有,更別說關懷和體貼。


    況且金錢名聲地位,秦澤朔也一樣不缺。


    但倪璿一直覺得,自己有過一世經曆,就算不能百分之百掌握世事,最起碼也能對身邊的事做到心中有數。


    結果現在忽然一下,她發現整個時間線已經全部錯亂,腦袋都徹底懵了。


    情不自禁就質問出聲。


    但池杉並沒有搭理她。


    女生的神情很平靜,沒有一絲的不甘、失落和驚慌,看向旁邊的律師:“戶籍關係,財產繼承,這些所有的東西,早在幾個月前我們就已經到當地的警局辦好了,當時處理的很清楚,雙方也都達成了很良好的協議,甚至當時達成的協議是,雙方孩子以後都隻需要贍養自己的親生父母,並不需要為之前錯誤的十九年負責。”


    “但對方今天忽然把這些私事公開在網絡上,又特意組織了這次協調會議,我想可能應該還是對當時說好的條件有些不滿。那麽我今天過來,也願意退一步,把事情徹底解決妥當。”


    “任何該負的責任,我都很願意負。但我剛才也說的很清楚,在我成長過程中,我的養父母基本隻承擔了金錢上的撫養義務,在情感上的給予基本為零,那麽我償還了這段時間所占用的金錢資源之後,大家彼此之間應該也就兩清了,如果以後再試圖以家長的身份對我的生活造成任何不良影響,我想應該都是違法的,對吧?”


    律師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然沒辦法反駁。


    “至於我親生父母這邊,母親已經去世,父親早年離家,如果他回來找我的話,我可以承擔相關的贍養義務。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直屬親戚了,這對大伯父大伯母,我剛才也說清楚了,贍養關係並不在我這邊,除非法院判決我要負責,否則我覺得我連走親戚的義務也沒有。”


    條條框框,一件件都說的很清楚。


    律師甚至覺得,這個調解會根本就不需要主持人,完全可以按照這個姑娘的流程走。


    她說的話,雖然聽上去過於冷漠無情了點,但在法律義務上是很合理的。


    既然情感上已經一團混亂牽扯不清,倒不如就直接從不偏不倚的道理上來劃分責任關係。


    池杉看見律師細微點頭表示讚同的小動作,彎彎唇,因為“麻煩事即將解決”整個心情都好了很多。


    她站起身,一邊伸手把那張支票給拿了回來:“不管怎麽樣,這就是我能列出來的最寬厚的條件,如果你們願意接受,那麽皆大歡喜,我把錢給你們,從此兩清,誰也不拖累誰。如果你們不願意接受,那麽也不用再繼續找我談了,我不會再浪費時間在這些談話協商上了,你們直接去上訴,法院怎麽判,我就怎麽還。你們自己決定吧,我下午還有課,就先走了。”


    .......


    從頭至尾,池杉跟池父池母表達的最多。


    中間也提了幾句“大伯”,還跟律師交流了一會兒,和校領導問了好說了再見。


    但今天全程,打從進這個會議室開始,她就沒有搭理過倪璿一次。


    連一個眼神都沒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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