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荔荔的目光是錯愕而後憤恨的。


    小時候那個惹的她把蛋糕砸在池杉身上的班長小男孩早就被她拋在了腦後,自從有一次去姐姐的學校找姐姐吃飯,而無意間看見了陸峪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


    雖然陸峪一直沒怎麽搭理她,可是也同樣沒搭理別的女人啊!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居然會挽著她最最最討厭的池杉來參加自己的生日宴。


    池杉......池杉這個狐狸精就是天生來克她的吧!


    媽寶女於荔荔忍不住晃了晃母親的手臂。


    於母暫時沒搭理她,目光裏全是審視和若有所思。


    說實話,於母雖然幾次三番熱情地邀請陸峪來參加這個宴會,但心底裏,壓根沒對自己的女兒抱太大的期望。


    畢竟陸家門檻確實高,而這位陸公子又是難得的年少有為,她不知道聽多少個貴婦太太們抱怨似的說起過,說陸峪心氣未免也太高了些,這個那個,幾乎誰也看不上眼。


    不過要是池杉已經搭上了這位的東風,那麽池家......


    短短幾秒鍾,她腦子裏的思路已經徹底遠離了簡簡單單的兒女情長,下意識看向對麵的池父池母。


    池父池母——是極其震驚的。


    首先,他們是完全沒想到,池杉也會出現在這個宴會廳裏。


    其次,他們更加沒想到,女兒居然會和陸峪一塊兒進來。


    以往隻知道她和宣家的小少爺有幾分交情,池母還生起過要撮合他們的念頭,隻是池杉一直強調他倆完全是社會主義兄弟情,才勉強作罷。


    但是,從來沒聽女兒提過,她還認識這麽一尊大佛啊。


    池父已經蹙緊了眉頭,剛剛和倪璿介紹到一半的話頭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至於倪璿......


    倪璿的感受,大概是在場所有人當中最複雜的了吧。


    她穿著一件昂貴的黑色禮服,端一杯紅酒,優雅大方地站在父母身邊,看著門口相攜而來的那對佳人,一動也不動。


    片刻後,女生靜靜地抿了一口酒。


    ......這輩子,她終於又見著了陸峪。


    這個曾經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的男人。


    她望著他熟悉的冷淡麵容,竟不知道心底是酸澀更多還是悵然更多。


    原來,年輕時候的陸峪,是這樣的。


    倪璿望了好半晌,終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垂下眼眸,看著酒杯裏色澤漂亮的紅酒,陷入了恍惚的回憶裏。


    上輩子。


    她大學時代就一直崇拜著這位學長,大四那年陸峪回校宣講,她作為誌願者,還和他有過短暫的接觸。


    但她真正認識陸峪,卻是在二十九歲的時候。很巧,正好是他和池杉的婚禮三周年紀念日。


    倪璿得喊他一聲姐夫。


    二十九歲。倪璿生命的轉折點。


    因為重生之前,一直到二十九歲,她和池杉的身世真相才被池家發現。


    那個時候,倪璿已經在帝都打拚了七年,租著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談了幾段無疾而終的戀愛,再過一年,就能被稱為是“一事無成的大齡剩女”。


    而池杉呢,名校畢業,海外留學背景,是國內知名的珠寶設計師,還嫁給了山穀科技的創始人,有一個剛滿一周歲的女兒,生活精致,保養得宜,看上去就像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那個時候,池杉已經不需要池家的庇護了,甚至因為陸峪的關係,池父池母還生怕這個女兒跟自己疏遠。


    所以她的生活,並沒有因為倪璿的回歸發生什麽變化。


    而倪璿雖然被認回了池家,但三十年過去,人生節奏已經定調,池杉再怎麽說自己不要池家的財產,再怎麽“彌補”她,都無法讓她獲得內心的平衡。


    更何況......她還愛上了陸峪。


    那個被她稱為是姐夫的男人。


    這段無法宣之於口的禁忌愛情,讓倪璿每天都處於痛苦的煎熬之中。


    她漸漸變得尖銳、刻薄、自閉、甚至無比憎恨那個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的假公主。


    終於,在某次池杉和陸峪吵架冷戰期,她鼓起勇氣和灌酒生悶氣的陸峪表白了心跡。


    陸峪蹙蹙眉,眸子裏全是冷漠和莫名其妙,嗤笑了一聲問她“是不是有病”。


    就這一句話,讓倪璿徹底崩潰了。


    因為陸峪。


    更因為池杉。


    她其實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池杉沒錯,都覺得池杉對她已經夠好了。


    三十年,那個女人鳩占鵲巢三十年,享受了優渥的生活條件,良好的教育資源,甚至還憑借著這些認識了陸峪。


    可是自己呢?——拿到了國外名校的offer,卻因為經濟狀況不允許而忍痛拒絕。在大城市艱難生活,一分錢掰成兩分錢花,別說追求夢想,光生存的現實就已經把她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三十年造成的巨大差距,在那些不痛不癢的旁觀者看來,就是一件這麽輕易可以一笑而過的事情嗎?


    大概,就是因為痛不在自己身上,所以才可以這麽輕易地說原諒吧。


    那天晚上,她主動開車送心情不好的池杉一起回娘家。


    最後,載著她一起駛入了懸崖。


    漫天的火光和血色中,她看見了池杉迷惘的臉,也感受到了內心的解脫。


    結果再一睜眼,倪璿看見的不是陰曹地府,而是喧鬧的火車站。


    她回到了十九歲這一年。


    養母去世的前一天。


    她像上輩子一樣哭著送養母走,然後取下了她的頭發,靠著出色的語言能力進入了池家的分公司實習,一步步接近分公司的財務主管,她血緣上的表姐。


    並在一個月前,成功把自己的身世消息遞到了自己親生父親的耳朵裏。


    經曆了長達一個月的折騰,父母才終於確定了,原來自己真的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他們猶豫了兩天,還是父親當機立斷,打電話給正在學校參加期末考的池杉。


    當年,二十九歲的倪璿,被親生父母領回池家,看見同樣二十九歲的池杉,是那麽的畏縮和忐忑,明明是真千金,卻被對方襯托的像是個贗品。


    如今,三十五歲的倪璿,穿過中間十六年的時空,望向十九歲的池杉。


    那個十九歲的池杉,拖著大大的行李箱,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眼睛裏全是茫然和惶惶,仿佛一位走錯了門的客人。


    而她終於可以輕輕揚起下巴,以一種不慌不忙的,塵埃落定的優雅姿態。


    對比鮮明。橫亙明顯。


    .....倪璿忽然就放下了。


    她想,不管是池杉也好,還是陸峪也好,盡管上輩子給她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痛苦,甚至毀了她的一生,但上天給她重來的機會,就不是為了浪費在這些人身上的。


    隻要對方別再來招惹她,她也懶得去報複,安安穩穩地當交集不多的陌生人最好。


    女生晃了晃手裏的紅酒,抬起眼眸,最後望了一眼那個求而不得的男人。


    然後平靜地收回視線。


    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她會一點點全部拿回來。


    不屬於她的,她也不屑去搶。


    她就不相信,這輩子,她找不到比陸峪更好的男人。


    第12章


    作為跟著“男友”來參加生日宴的女伴及客人,就算池杉再討厭於荔荔,進入宴會廳之後,也不得不先挽著陸峪的胳膊去跟宴會的主人公打了個招呼。


    池杉表現的非常得體大方且寬容知禮。


    ——她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紅裙美人端著一杯紅酒,婀娜多姿地走到小公主打扮的壽星麵前,笑意盈盈:“於小姐,祝你生日快樂,每一天都能像今晚一樣開心漂亮。”


    陸峪在旁邊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於荔荔今天顯然是為了這場生日宴會而精心打扮過的,定製的童話式禮服,裙擺一層又一層,看上去十分華麗,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連腳上的鞋子都鑲滿了碎鑽。


    估計穿了不止一套房子在身上。


    但是這麽隆重的打扮,被對麵的池杉一襯,頓時就顯得人矮膚黃麒麟臂。


    還尤其浮誇。


    漂亮......漂亮個屁。


    至於開心,於荔荔本來是還挺開心的——在池杉出現以前。


    當池杉挽著陸峪出現之後,今天晚上這個生日,說不定已經成為了她人生曆史中最黑暗的生日。


    她們倆就這樣麵對麵站著,池杉還端著杯酒敬她,眉目璀璨,笑意盈盈,因為高跟鞋的鞋跟夠高,不免帶出幾分居高臨下的氣場。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非常像是皇室女王在慰問表演結束的歌劇演員。


    ——陸峪腦子裏忽然冒出謝澤西之前在網上學來的一句流行語:


    在性感麵前,可愛簡直一文不值。


    ......


    很顯然,於荔荔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一文不值。


    她咬牙切齒地跟“情敵”碰了個杯,望著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背部,皮笑肉不笑:“謝謝你的祝福,這條裙子可真好看呢,就適合你這樣的prostituée。”


    於荔荔大學是在法國讀的,但她和好多被父母送出去混文憑的富二代一樣,平時基本隻和中國留學生來往,讀了好幾年書了,上課還是像在聽天書,連日常用語都磕磕巴巴搞不太順。


    不過好歹也在法語環境裏呆了這麽多年,有些罵人的詞匯,她就記得很牢。


    prostituée,,妓.女,蕩.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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