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


    “你憑什麽不管!”對方終於暴走。


    沒多久,就詭異的戛然而止,隻聽高顯洋故作陰森,“你知道我是什麽的,小心我吃了你。”


    “老妖……神仙大人。”女聲趾高氣昂的憤怒,立刻消失在聲線中,遙遠都能感到怯生生地狗腿,“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您要喝水嗎?我去拿啊!”


    “千年了,我等了千年了。”毛不思靠在牆壁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她逐漸陷入沉思,眼神開始渙散。


    “毛毛?”耳邊響起馬明義的聲音,毛不思應聲回頭,四目相對,毛不思的臉落在他眼中,一團模糊,馬明義的臉色看上去不是那麽好,“仙姑。”


    “哈哈……哈哈……”笑聲響起,小仙姑身子一轉,人就消失不見。


    少了力量的支撐,毛不思身體頓時癱軟下來,直接倒在馬明義懷中。


    “毛毛。”馬明義一手撐著她的後背,一手環著她的腰,他就說,一個活了千年的靈魂,是祖宗又如何,怎麽可能那麽湊巧的出現,“醒醒。”


    “被上身……”毛不思緩緩睜眼,身體沒有丁點力氣,臉上涼涼的,分不清是小仙姑的的淚水還是毛不思冷汗,“真特麽累。”


    而且,好丟臉。


    毛不思忍不住拿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她還是太大意了,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傷心。


    感覺手背被人蹭了蹭,她聽到馬明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輕聲道,“別難過。”


    ☆、生死離別


    小仙姑單手撐著額頭,頭發絲垂下,她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許久了。


    鳳凰就盤腿坐在離她不遠處,倆人被沉默包圍著。


    “你就不想知道些什麽?”小仙姑率先開口,她的眼眶還有些泛紅,聲音聽上去倒是恢複了正常。


    “你想說我便聽,你不想講我也不多問。”鳳璜起身走到她身邊蹲下,“看樣,你這些過的並不開懷。”


    “我今天瞧見故人了。”小仙姑眼角微抬,“說是故人,卻是我生來最厭惡的一人。”


    “是我沉睡之後的事情?”鳳璜知道她說的是高顯洋,也怪不得她看電視時流露出那麽明顯的惡意,隻是這個人,在鳳璜以往的認知裏,是不存在的。


    “我初次見他,是在道觀。”小仙姑點點頭,想來,他跟那人並不相像。


    那日她剛把鳳璜塞進降魔杖裏沒多久,心裏別提多舒坦,刻意去山下的王屠戶鋪子裏切了幾塊肥瘦相間的大肉,用牛皮紙包裹著興衝衝地衝去了道觀,想要找那人去喝兩杯,順便炫耀一番。


    沒想到人才剛到道觀門口,就被明晃晃的刀劍攔下,周圍圍了一圈藍粗布衣的男子,把道觀圍得滴水不漏,肅殺的氣氛一下子就把她的不安喚醒,若不是之後道觀裏的道童親自出來迎她,她說不定真的念個定身的咒法,先自個衝進去再說。


    諾大的室內,開著扇小小的窗戶,除了那人外,還有兩張陌生的臉。


    “臭道士,你家來客人了?”她打量著對方,對方也在打量著她,抖抖懷裏新鮮的豬肉,她才再度移開視線,“正巧我買了幾斤肉帶來。”


    “這位姑娘是?”坐在一旁的男人率先開口,玄色的長袍邊緣滾著金絲祥雲,腰身被赤色的腰帶束起,烏黑的發被白玉綰起,她隻瞧一眼就清楚:非富即貴。


    “南桐毛家的姑娘。”聲音如清泉流過,溫和而動聽,“捉鬼的。”


    “毛到越的女兒?”男人恍然,繼而笑道,“孤到聽他提起過,萬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


    “你認識我爹?”她一怔,眼前人自稱為‘孤’,便是王侯一脈,記憶中,她似乎沒聽父兄提及過這麽個人物的存在。


    “放肆!”立在男人身後的隨從從中打斷他們的對話,卻被男人抬手製止。


    “自然,如今令尊正在孤府上。”男人背靠在竹椅上,繼而又把目光投射在那人身上,“你我一母同胞,就忍心看咱們高家毀在你我手上。”


    “父親那麽多兒子,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他笑的溫和,端了杯清茶遞給男人,“天意如此,何苦逆天。”


    “可孤不甘心,這個位子多少人費盡心血也觸不到,而孤好不容易才坐上,怎可拱手讓人?”


    “高氏一族,本就是臣子命,卻偏要取帝王運,壓不住的。”


    她呆呆的聽著,倆人最後變成互不相讓的爭執。


    夜色如水,等月亮掛上枝頭,道觀才恢複以往的平靜。


    “我瞧著他不像個好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女人的本能,她總覺得心慌,她從未見過這般顏肅的他。


    “你說高洋麽?”他邁下台階,拂袖坐在石板上,灰色的道袍被他穿的仙風道骨。


    點點頭,她再度悶聲道,“我倒不知你有這般家世。”


    就如同山下賣肉的王屠夫突然有一天搖身南疆的富商那種差別。


    “那又如何?富貴榮華皆與我無關。”腦袋被人用酒葫蘆輕敲了一下,她抱著腦袋抬頭,就見他早已側過身子,對著皎月飲酒,“雙生子向來被視為不詳,偏巧我又與他同時出生,隻得尋了遊方道士為我二人占卜,結果正如你所見,他是個胸藏乾坤的,而我則被抱了出來,那個所謂的家,自始至終就沒有我的姓名。”


    上不得族譜,入不得祖墳。


    “那你就不要管好了。”她拉著他的袖口,認真道,“左右也跟你沒幹係。”


    “高洋也不是隻把結果壓在我身上,前些日子風聲不停的從都城傳來,多少道家高人入了皇城,名門正派有之,邪門歪道亦有之。”酒葫蘆被放下,他回頭看她,“你父兄不也在他那麽。”


    “你放心,父親最是偏疼我,我去找他,準能把他勸回來。”她拍著胸脯保證。


    “沒用的。”她還是太過天真,不懂權勢的誘惑有多麽巨大,這對太多人來說,都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一旦成功,就堪稱高洋的再生父母,莫說可以開山建廟被萬家香火供養,便是子孫後人也能得庇護,“他能許諾的東西,是世人百年也拚不到的。”


    那時候,她還不懂,為什麽這晚他會給自己說這麽多,甚至提到了自己的身世,以往都是她在他身邊不停的唧唧喳喳,他笑而飲酒的。


    那是她最後一晚和他一起看月亮,高洋耗盡心血求來的,他費盡心力給予的,也不過是短短三十年不到的運氣。


    為了高氏一族的三十年,他就像陣風一樣,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高顯洋?”這個名字在小仙姑看來,是何等的諷刺,“他難不成以為從中加上了高顯的名字,人就可以活過來不成?”


    那個男人,是她在這個世上討厭的人,也是她最後的希望。


    他們是雙生子,隻要她愛的人還有那麽一絲的神識存在,高顯洋就能更快她一步的找到他的存在。


    鳳璜把下巴貼在小仙姑的膝蓋上,“所以我從千年的沉睡中醒來,是不是也因為你喚了我的名字?”


    “我沒想到你能聽見。”小仙姑拍拍鳳璜的腦袋,“那時候,我被困在南桐,根本不知道你在哪。”


    “我雖然不知那道士如今身在何處。”鳳璜心裏有點酸酸的,不知道是為她還是為自己,“但我跟馬明義也接觸了不少時間,不是他。”


    “我曉得。”小仙姑起身,馬明義和高顯全然不同,“但我感覺得到,他回來了。”


    落地的玻璃窗外,整座城市都匍匐在高顯洋腳下,眼前是萬千的燈火,紅酒已經空了兩瓶,桌上的手機不停地有短信湧入。


    是薛萬萬的,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就一直處在擔驚受怕的狀態中,她怕他,而他也不敢讓她亂跑,索性揪過來,讓她做了貼身助理,更直白點就是二十四小時保姆。


    “神仙,明早的通告七點半,我六點到樓下候著可以嗎?”


    “皇帝大大,您早飯想吃中餐還是西餐?咖啡還是豆漿?”


    “我的陛下,您給個回信可以麽?”


    高顯洋隔著短信裏都能想象得到對方的白眼,一定邊打字邊詛咒他。


    隻不過他現在全然沒了折騰她的興趣,手機丟在一邊,他又開了瓶紅酒。


    “主子,可不能再喝了。”經紀人溫順的揣著手臂,“傷身。”


    “福安,一千多年了,我看著這麽多個朝代興亡,到今天已經一千多年了。”紅酒落入玻璃杯,蕩起細小的漣漪,他一直以為會一直這麽活下去,卻不想有人跟他說,可以讓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時代,自己的國家。


    “主子還再想毛家姑娘的話?”傅安站的筆直。


    他怎能不想,這對他而言是多大的誘惑。他帶著千年的經驗回到過去,回到他坐擁天下的時候,未來發生的種種都在他的意料當中,他甚至可以救下兄長,不把他拖入到這灘渾水中去。


    “可我又不想她再見到兄長。”高顯洋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下,“過了這麽些年,什麽情都得變成孽債了。”


    “主子,依奴才的意思,您便告訴她吧。”身後西裝革履的人突然跪在大理石地麵上,忍不住捂眼,“這麽不死不活的活著有何樂趣,咱們就自私一把,回家吧。”


    “我之前在宴會上與毛不思握手事,刻意摸了她的掌心。”高顯洋喝了不少,這會多少有些微醺,“我摸不到她的生死劫。”


    這跟他之前遇到的毛家的那些女孩都不同,他每次看著那些或溫婉或張揚的女孩煙消玉隕,心底都有說不出的可惜。直到有次他看不下去,在於毛家姑娘把一隻惡鬼用靈玉鎮在河底時,無意提點了她一下。那姑娘也是聰明,沒多久就弄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用自己永生永世換了毛家再無女兒降臨。


    就這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久到連他都以為孽緣終結的時候,業界出了個頗有名望的小捉鬼師,說是毛家的女兒。


    那天下著暴雨,他故意宣傳遲到,在路上遇到了毛不思,她坐上他汽車的瞬間,對上那張熟悉的臉,他的整顆心都涼了。


    他甚至都能回憶起她死亡時候的畫麵。


    那人卻丁點不記得,先是驚訝,後來又興奮的表達了她對自己的喜愛。


    “我叫毛不思,是您的粉絲。”小姑娘年紀還不大,圓圓的臉盤,頭發上還帶著細細的雨滴。


    他想這個一定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如果是她,她應該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哪裏還輪得到說這磕磕巴巴的粉絲表白。


    “沒有生死劫,就是生死未定。”高顯洋用手背撐著額頭,心底天人交戰,他十指交扣,許久才出聲,“我隻怕說出來,她便真的隻有死沒有生。”


    “陛下,你也該為自己想想,別人的事,就聽天命吧。”傅安跪著移動到高顯洋腳邊,抱著他的大腿,啜泣道,“說不定,天師大人還能借此機會活過來呢?”


    “這話你信麽?”高顯洋放下手中的酒杯,跪在地上的抽泣聲戛然而止,他目光望向窗外,“孤可不信。”


    叮咚——


    手機不合時宜的再度響起,薛萬萬三個字掛在上方,信息隻有短短的一行:大明星,那我明天早餐就給你買三明治和咖啡了。


    “我想吃東城的烤火雞,南區的三叔炒麵,西郊的南岸咖啡和豆客的現磨無糖豆漿。”高顯洋飛速的按下這些字,按下發送。


    “我可去你大爺的吧!”薛萬萬收到短信,差點沒吐血而亡,他這是打算讓她不睡覺圍著港城跑一圈啊,再說三叔炒麵,這特麽不是宵夜麽,她活這麽大,就沒聽過這家早上出攤的,“去死吧,去死吧,大變態!老妖怪!”


    薛萬萬邊罵邊含淚打下:我盡量。並配送了一個笑臉。


    “福安。”高顯洋放下手機。


    “主子您說。”


    “去死吧,去死吧,大變態,老妖怪。”高顯洋不帶情緒的把薛萬萬罵人的話重複了一遍,“你說,她在罵誰?”


    “啊?”傅安還沒從方才的哭聲中回過神,腦子一時短路,許久才哼哧道,“應該是罵的奴才。”


    “孤又不傻。”高顯洋虛抬了下胳膊,“起吧。”


    不傻還問,肯定罵的您啊!傅安揉揉鼻尖,沒敢說出聲。


    第三天,天微微亮,薛萬萬就拎著一堆早餐,乖巧的坐在樹蔭下,一手雞腿,一手豆漿,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往車裏瞟。


    通稿被臨時推掉,薛萬萬用腳趾頭也能猜出對方的氣急敗壞,卻還是忍不住問一旁的傅安,“裏邊那女的誰啊?”


    真可憐,她知道高顯洋是個老妖怪嗎?


    保姆車內的空調吹個不停,如今的天氣早已漸漸轉涼,高顯洋翹著二郎腿,把眼前的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嗤笑道,“你還真敢借著別人的身子亂跑。”


    “自然比不上你,一副皮囊用了千年都沒壞,可見皮有多厚。”小仙姑背靠在椅背上,降魔杖在她手心不停地畫圈圈。


    “嘖嘖,毛不思真是可憐的緊。”高顯洋無視她的嘲諷,“無意間把你帶出來,卻沒想到還得分半個身子給你用。”


    “我若是能用別人的身體,又何苦傷她。”小仙姑不想跟高顯洋廢話,“你一早喊我出來,怕不是要與我敘舊的。”


    更何況他們之間無舊可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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