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毛不思心裏頭翻著白眼,腦袋卻搖成撥浪鼓。


    別說林寥了,連毛不思都明白,學生間的小打小鬧,一旦有了老師的插入,萬一沒處理好,矛盾就會立刻升級。趙老師既然說‘又’,就代表之前有過,而林寥也實話實說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定是處理的相當不妥帖,才發展成現在這種樣子。


    “我怎麽聽班裏同學說有呢?”趙老師從抽屜裏拿出一堆小字條,挑了一張遞給毛不思,筆跡是打著尺子寫出來的,看不出是誰,她還眼尖的看到了:顧亦晨讀吃零食,林畔夏自習課抄作業,張恒和王誌遠下課打架……當然,還有班主任遞給她的這張:周嵐數學課用紙團砸林寥。


    誰啊這是,咋這麽閑的蛋疼呢?


    字條又被收了回去,班主任靠在椅背上,安慰道,“沒事,我到時候批評批評周嵐,一個班集體,怎麽能這麽沒有團結精神。”


    “不用了。”毛不思第一次跟上了林寥的步伐,瘋狂搖頭,“大家都是同學。”


    “你看,我就說是她。”周嵐幾人躲在辦公室後門,她們是在林寥後邊來的,剛到就聽見老趙這句話,周嵐當場就氣狠了,“仗著自個學習好假惺惺的,不要臉。”


    毛不思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周嵐她們離開的背影。


    跟上。毛不思這麽想,林寥也這麽想。


    “沒事,反正也快要中考了,到時候咱們又不和她一個班,就讓她折騰唄。”校門口,關安安嘴裏叼著棒棒糖。


    “那是,人家不告你狀,你當然無所謂,你特麽知道我因為林寥被叫過幾回家長了麽?”周嵐猛推了關安安一把,衝著地麵啐了口吐沫,這才拉著顧亦長揚而去。


    “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中午的學校早已空無一人,關安安掏著口袋走到一排教師信箱前,飛快的環顧了下四周,順手把兜裏的東西塞到趙班主任的信箱裏,動作無比的嫻熟。


    毛不思躲在遠處,幸虧她眼神好,這才看的真真切切,一時倒有些無言。


    小孩子的世界,有時候比大人的世界更加可怕,她們從來都是隻看眼前,不計後果。


    中午的午飯依舊是普通的家常菜,這間屋子毛不思才來過,很熟悉,她沒什麽胃口,倒是林寥,努力地吃了一大碗米飯,最後才吃掉留在最後的山楂糕。


    “媽。”書包背在身後,林寥忽然開口,倒嚇了毛不思一跳。


    “嗯?”


    “我去上學了。”


    “路上小心。”婦人站在毛不思麵前,笑著幫她整理了下衣領。


    “再見。”


    “再見。”


    隻是這個時候,毛不思並不知道,林寥口中的‘再見’,真的應了那句‘再也不見’。


    下午上課前,她心愛的鋼筆就被偷了,鉛筆盒裏隻留下了一張小紙條,說知道她作文獲獎得了獎金,讓她買東西來換。


    無需用腦子,用腳趾頭猜,毛不思都能猜出是誰。


    林寥也不傻,一下課就去找周嵐,沒想到周嵐跑的比她還快,隻讓同桌宋樂留了話給她。


    “周嵐說,她知道那是你考上二十六中,你爸給的,所以她想要這個。”宋樂掏出來一張紙,上麵寫著最新款mp3的牌子,價格不算便宜,她收拾著書包,頭也不抬,“周嵐還說,你不給她,或者告訴老師,她就把鋼筆隨便找個地方扔了。”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火了?”顧亦、關安安和周嵐一起逃學,坐在學校不遠處的奶茶店喝飲料,顧亦抿著唇,“她窮逼一個,哪有錢給你買mp3。”


    “這可是咱們學校門口賣的最貴的了,要是老劉的店裏賣手機,我就讓她拿手機來換了。”周嵐搖晃著二郎腿。


    “周嵐可沒打算讓她買。”關安安咬著吸管,跟著附和,“可以偷啊。”


    “哇塞,你倆也太壞了,老劉那火眼金睛,別說mp3,連塊糖怕是都偷不出去。”顧亦順手拿過周嵐的熱巧克力喝了口,甜的發膩,“這要是有了前科,一傳十,十傳百,她就算真考上咱們高中部的重點班,怕是那三年也不好混。”


    “打人家小報告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自己被反噬,活該。”周嵐吸著飲料,衝著店長揮揮手,“老板,再來一杯熱巧克力。”


    再然後,毛不思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伸手摸了最顯眼處的mp3,頭也不回的往商店外衝,身後是商店老板氣急敗壞的咆哮,毛不思心裏也在咆哮:你傻啊!


    突然,耳邊響起輪胎和地麵劇烈的摩擦聲,眼前頓時漆黑。飄起來的這一刻,是毛不思第一次親身經曆死亡,不是幻想,亦不像蘇尾島的千鈞一發,她都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害怕,恐懼,她拚命地想要抓住什麽,黑暗散去,她再次看到太陽,不同以往,染滿了鮮紅。


    “林寥。”毛不思再眨眼的瞬間,人已經離開了這場車禍,她站在烏泱泱的人群中,就見一抹瘦小的身影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倒在馬路中央,鮮血染透了她白色的校服。


    “我隻想拿回我的東西。”周圍的一切化作青煙,瞬間消逝,二十六中門口空蕩蕩的,林寥不知什麽時候從毛不思身體裏出來,她的聲音很平靜,“可她們不給我,她們一直不給我。”


    這是林寥的故事,跟關安安與毛不思講的那麽類似,卻又如此不同。在關安安的記憶裏,她已經記不清楚這些細節,她甚至選擇性的篡改美化了自己的回憶。所以,麵對林寥,她才那麽疑惑,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帶給別人的傷害。


    在關安安看來,林寥被欺負她不是始作俑者,林寥出車禍也是因為自己橫穿馬路,而林寥卻要把這些錯誤統統歸咎到她的身上,這讓關安安發自內心的感到無比委屈。


    ☆、兩麵三刀


    毛不思一動不動的站在關家別墅外兩個小時了,馬明義知道她使用了離魂術,隻是他沒想到毛不思會不布陣就突然離魂,隻好取了自個的手串暫時帶到她的手腕上。


    一條沒有靈魂的軀體,在很多遊魂野鬼看來,可不是一般的誘人,而馬明義又不是個會念咒施法的,能做的,隻有從她背包裏挑幾張眼熟的符咒帶身上。


    早知道就不讓毛不思給他開天眼了,沒了手串護身,一睜眼就能瞧見有白影在天上飄,還真怪嚇人的,想著,馬明義扯了張符,展開貼到自個身上,像他這麽舍己為人又大方的朋友,世上哪裏找!


    所以,當毛不思回來,再度睜眼的瞬間,就看到渾身貼了不知道多少道符的馬明義,瞧上去像極了要開屏的孔雀,“你幹嘛呢?跟要準備飛升似的。”


    “好意思問?我剛趕過來,就看到有髒東西在你周圍晃悠。”馬明義心地鬆了口氣,還沒等毛不思反應過來,就一把從她手腕上把自己的護身手串擼了下來,重新戴回了自個身上,晃了晃胳膊,“這才舍生取義,給你的身子上個保險。”


    “那你跟我站一塊就是的,手珠又不是護不住你。”毛不思一聽,差點撲哧笑出來,“至於在身上貼這麽多道符麽。”


    “我特麽不是害怕嗎!”馬明義不樂意了,指著空曠的四周控訴,“你現在醒了,那些玩意才腳底抹油,你知道你離魂的時候,我看到多少東西麽?沒頭的,沒臉的,缺胳膊斷腿,毀容的,跟進了鬼屋似的,嗖嗖亂躥。”


    “好好好,我以後絕不給你開天眼。”毛不思舉起四根手指頭,想起方才經曆的一切,又瞧瞧馬明義,心情頓時又沉重起來。雖然馬明義也老愛欺負她,可是真到了關鍵時刻,他也從來沒丟下她一個人自個躲著,僅憑這一點,她就比林寥幸福太多了,起碼,她是真的有為她好的朋友。


    “這是重點嗎。”馬明義握住毛不思的四根手指頭,“你以後先把自己安頓好,再去追那些個鬼啊怪啊的。”


    “放心,它們就算真上了我的身,怕也撐不了多久。”對於這點,毛不思有些引以為傲。


    “嗬嗬。”誰料卻換了馬明義的兩聲嗤笑。


    毛不思隻好臨時岔開這個話題,“關安安呢?”


    “在屋裏躲著呢。”馬明義單手插兜,另一隻手點了點窗戶裏麵,就見關安安抱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眼睛卻一瞬不瞬的關注著他們這邊,“怎麽了,語氣這麽差。”


    “姓關的騙我。”毛不思看了眼遠處白色的身影,扭頭向著別墅闊步而去。


    “怎麽樣。”毛不思剛走到關安安臥室門口,就見關安安三步並作兩步的從裏麵奔出來,手心滾燙,握在她的胳膊上,都能感覺到裏麵濕漉漉的汗水。


    “東西呢?”毛不思直接越過關安安,拉了椅子坐下,桌上還放著半盒巧克力,她隨手剝了一顆塞到口中,方才她在林寥那裏耗費了太多力氣,如今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倒還真有些頭暈目眩。


    “什麽東西?”關安安好奇的看了眼跟毛不思一起進來的馬明義,衝他禮貌性的一點頭,才坐在床邊上,疑惑的對上毛不思。


    林寥是帶著執念離去的,鬼怪皆如此,除了極少數像7002的男鬼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留在人間遊蕩的,要麽是無人收屍超度,要麽是對人世充滿眷戀,要麽就是有放不下的執念,而林寥,就屬於後者。這些年她一直在尋找,或許再別人看來不過是一隻破舊的鋼筆而已,可它在林寥心裏,卻是最寶貴的存在。


    “林寥出車禍當天你在哪裏?”毛不思咬巧克力的動作微頓,她伸手戳了戳關安安的胸口,如今整間屋子,就隻有他們三人,毛不思是捉妖師,她的工作是降妖除魔,拍雇主馬屁這點不在她的服務範圍內。


    “那是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應該是和周嵐她們在一起。”


    “在一起做什麽?”毛不思抬頭。


    “我真不記得了,時間太久了。”關安安皺著眉心,毛不思有些不耐煩,她也有些不耐煩,“再說她現在都成了惡鬼,你直接把她收了不就得了。”


    嗬嗬。毛不思不由得摸上脖子上的玉葫蘆,“我捉妖收鬼也是要度化它們的,林寥現在被執念驅使,不圓了她的心願,她就是真被我收了,怕是也度不過去。”


    “這倒是可笑,一隻惡鬼還要超度,那因為她無辜死去的人就白死了不成?”關安安冷笑出聲,“難道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善惡有報,天理循環。”毛不思突然撐起身子,高高在上的俯視著關安安,她看的清關安安眼底的怒氣,毛不思不懂,她有什麽可怒的,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有些事情不是你忘了,就可以從頭到尾都當它不存在。”


    “你什麽意思?”


    “我入了林寥的幻境。”看到了許多許多,毛不思抿著唇,“其中就有你,我眼中的你,並不無辜。”


    “你都說是幻境了,怎麽肯定那些是真的?”關安安深吸了口氣,緩下語氣,試圖說服毛不思,“她許是騙你,就為了離間咱們的關係,讓你起了惻隱之心,網開一麵。”


    “那你還記得林寥有隻舊鋼筆麽?”


    搖搖頭,關安安笑道,“我跟她又不熟,哪裏知……”


    話音還未落,眼前就閃過一道黃符,緊接著關安安整個人都直挺挺的倒在床鋪上。


    “毛毛。”馬明義見她突然引符拍向關安安,慌忙叫出聲,他伸手扣住毛不思的肩膀,臉上難得帶了吊兒郎當以外的表情,“她可是個普通人。”


    咒法隻可用於妖邪。


    這向來是道門祖宗一貫的訓示,連他這個門外人都曉得。


    “沒事,我隻不過是要帶著她去破解林寥的執念。”如今四個小姑娘,活著的就隻剩下關安安,而她又偏偏不記得這些個東西,林寥這兩年動靜越鬧越大,也不過是執念越來越深,不了卻她的心願,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毛不思瞧著倒在床上的關安安,就見她雙目微閉,猶如睡著,“她不過是夢回初中,睡一覺而已,可是林寥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朱砂作畫,燭蠟為陣,毛不思把紅線分別係在她和關安安的手指上,繞了幾圈,這才乖巧的躺在關安安旁邊閉上眼,還不忘了交代馬明義,“如果我兩個小時還沒回來……”


    “我就想辦法弄醒你。”馬明義不等她說完,就中途插嘴。


    惹得毛不思悄咪咪地睜了隻眼,“你知道怎麽做?”


    “一盆黑狗血潑上去。”他這話當然是開玩笑,可惜,倆人都沒笑出來,他這才伸手點了下毛不思的腦門,“放心吧,你的八字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到時候燒回魂咒給你。”


    有時候,帶著馬明義還是有點用途的。


    毛不思進入關安安世界的瞬間,如是想。


    毛不思找到關安安的時候,她正望著湛藍的天空出神,毛不思的突然出現,反倒嚇了關安安一跳,飛快的欣喜過後就是心底湧上來的怒氣,“這是哪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帶你看看你忘了什麽。”


    二十六中離放學還早,毛不思拉著關安安站在學校操場的矮牆旁邊,沒多久,就有三顆小腦袋從牆頭後邊探出來。


    這是十幾歲的關安安和周嵐她們,這也是關安安第一次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著少女時期的自己。


    “快點。”顧亦率先跳下牆頭,伸手去接周嵐,剛落下牆頭,也不帶喘息三個人撒腿就跑,最後鑽進了學校街口處的一家奶茶店。


    毛不思和關安安也跟著一起進去,她們就是兩個透明人,整間奶茶店無人察覺她們的存在。


    三個半大的小丫頭喝著奶茶,口裏不停地咒罵著老師家長和學校,叛逆期的孩子,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不起她們,與她們為敵。


    “你罵人的時候倒挺溜。”毛不思看向關安安,就見她目光中偶爾流露出一絲尷尬。


    周嵐從口袋裏掏出那隻眼熟的鋼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就這個,那馬屁精看的跟寶貝似的。”


    “牌子啊。”顧亦掂在手裏瞧了兩眼,“上千了吧,馬屁精家裏不是買菜的?哪來錢買這麽好的鋼筆?”


    “她小升初那年她爹不死了嗎,死前給她買的。”周嵐把鋼筆在桌子上轉了兩圈,“敢告我的狀,我就讓她高中三年都抬不起頭來。”接著就把她和宋樂的計劃跟關安安和顧亦說了遍,笑道,“考第一名的小偷,這個名聲多響亮。”


    “哈哈,你這太壞了。”顧亦叼著吸管笑的東倒西歪。


    關安安則在一邊煽風點火,“說不定都沒臉考咱學校的高中部。”


    “誰讓她亂打小報告,翻天了她。”周嵐拿起鋼筆,怒上心頭對著桌子猛敲了幾下,等筆蓋憋下去,才丟到一邊。


    “對啊,不要臉。”關安安眯著眼,抱起了手裏的冰奶茶。


    這些記憶都沉睡在關安安腦海的最深處,它們被作為不光彩的東西,早已隨著關安安越來越優秀而被永久的埋葬,不曾挖掘,如今卻被毛不思毫不客氣的全部翻出,暴露在早已長大的關安安眼前。


    “你是不是以為你打小報告,寫小紙條的事不會有人知道。”毛不上探著身子,她靠的關安安很近,都能看清她抿成細線的嘴唇和晃動的瞳孔,“不是的,你做過的事,會一直都存在,即便你忘了,它也會永遠跟著你。”


    “那又怎麽樣?”關安安拉過身子,靠在奶茶店的沙發上,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閃著疏離的光澤,“我真實的給老師反映班裏的情況,有錯嗎?”


    “你既然覺得沒錯,為什麽要甩給別人,自己卻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關安安沒有回答,再然後,二十六中傳來了車禍的消息,宋樂氣喘呼呼的衝進奶茶店,“馬屁精出車禍了,橫穿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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