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室內一燈如豆,外麵的白雪在黑夜下染上了一層深藍色。


    片片晶瑩剔透的六瓣雪花,簌簌而下。


    林芊芊端坐在桌前,提起毛筆開始在白色宣紙上打草稿。


    她捏著毛筆,支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寫了一行字。提筆開始列大綱和細綱。


    葉芙蓉端著一碗雞蛋羹,一碟清炒蘿卜,和兩個饅頭進來。清音拿著熱好的牛奶緊隨其後,把嗚嗚的風雪關在了門外。


    “姑娘,你還提筆寫字呢?都這麽晚了。”清音把牛奶放下,坐在桌邊看她寫字。


    葉芙蓉也過來盯著紙張上的毛筆字看,眼裏充滿了羨慕,“這字寫的真好啊,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寫得這麽好?”


    林芊芊笑道,“勤加練習,會寫的越來越好的。”


    葉芙蓉端詳著林芊芊片刻,下巴放在交疊的手臂上,笑眯眯地看著她,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她道,“我之前不知道你也會有情郎,還是個京城的世子,你為什麽不跟他回去京城享福呢?”


    林芊芊無奈一笑,“是世子又怎麽樣,我也隻是一個小妾。”


    “當小妾,還不如自己一個人來得自在。”


    “可有些時候,還得靠男人。”葉芙蓉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說,“男人有權利,有財富,有地位……女人隻有靠他們,才能享受到這些。”


    “也許吧,”林芊芊端起雞蛋羹吃了一口,欣喜道,“做的真好吃。”


    見她連吃幾口,吃得高興,清音開心地說:“是我做的,每次芙蓉姐姐總會不小心多放鹽巴,我知道你的口味清淡。”


    “是我,肯定就會跟他回去了,有這麽一個愛自己的人,過得也不會差。”葉芙蓉滿麵笑容地說完,盯著林芊芊的臉龐十分好奇,“你竟然一點都不想他?”


    “你到底喜歡他嗎?”她唰地一下坐直了身體,認真地問,“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他嗎?他今天離開外麵下這麽大的雪,你不關心嗎?”


    林芊芊咬著勺子道,“是啊,外麵下雪了,可是他已經是個成年人,冷了知道要添衣,餓了要吃飯,我有什麽好關心的呢。”


    葉芙蓉聽完有點懵,細想還真的是,林芊芊又接著道。


    “我喜歡他,但那種喜歡不足以我為他放棄自由。”


    “侯府裏規矩多,而因為他的喜歡,我也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葉芙蓉和清音聽到此處,深情十分專注,她們似乎已經預想到什麽,臉上的表情已經由八卦好奇,變為了凝重關心。


    葉芙蓉若有所思地點頭,“也是,我怎麽忘了。像世子那種身份一定會有正妻的,受寵的小妾好像通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她伸出手握住了林芊芊的雙手,“你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很多痛苦,才會從京城來到這裏吧。”


    “哪怕世子來找你,也不想回去。”


    葉芙蓉同情地看著林芊芊,嘴角牽動了下,露出自嘲的笑容,“我怎麽又忘了,以為有男人的愛就可以過得很好。”


    “可現實是,連你這樣的聰慧美貌的女子都不足以過好,那其他人又怎麽可能過得好。”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


    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默念:她一定要記住,一定要銘記,決不能又開始幻想有了他們的愛,就可以解決人生中遇到的一切困難。


    葉芙蓉轉過來看著林芊芊道:“幸虧有你在,能令我清醒一些。”


    “我好像總是容易陷入幻想裏,幻想著有一個男人出現,他會解救我。”


    林芊芊道,“小時候缺愛的人會這樣,看到別人的一點愛,就會奮不顧身。但是,愛人之前,要先愛自己。”


    林芊芊的一番話,突然讓葉芙蓉和清音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對男人抱有強烈的幻想,以及對他們有很厚的濾鏡。把他們的一點點好放大,還會拚命從他們身上找優點,說服自己接受。


    以前,隻知道他們的一點點好,自己就拒絕不了,高興得欣喜若狂。


    “那你以後也不回去嗎?”清音好奇極了,林芊芊的人生軌跡是她關心的。同時,她也在默默以她為榜樣。


    葉芙蓉歎息了一聲,“回去也還是妾,像我們這種出身的,最多給人做妾。我一直以為林姑娘這樣的女子可以給人做正妻。”


    “她的才華,她的外貌,她那份品性,不會比任何一個正牌娘子差,可就是因為出身。”


    林芊芊嘴角勾起淺淡的微笑,“做妾又如何,做妻又如何?”


    “名分從來都是虛妄。我隻想獲得一些自由,完成自己的事。”


    她說起了梁紅玉的故事。


    又說起了李清照的故事。


    還有柳如是的故事。


    “梁紅玉和柳如是一個是軍妓,一個是秦淮楚館的名妓。同樣給人做了妾,她們的丈夫還是因為她們而在曆史上留下名字,明媒正娶的正妻,留下的是“某氏”“某某氏”,要不是她們兩個,她們丈夫的妻子史書不會被人提上一筆。還有李清照,要不是她,誰知道她的丈夫姓什麽叫什麽?”


    “正妻,妾室,拿名分來框定一個女人的一生,就太可笑了。”


    “名分是男人在前,女人在後。名分是男人給你的標簽,稱號,是把你作為他所有物的分配,由男人帶飛女人。”


    “而自身優秀的女子,她會帶飛男人,帶飛他們一家。根本不需要那些所謂的正室妾室的虛名點綴。”


    葉芙蓉和清音聽得格外認真。


    她們從未聽過這麽迷人,這麽動人感人的故事。


    從這些故事裏,她們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女人也可以自強,女人不需要依靠男人,她也可以做成成就。


    林芊芊微笑道,“所以,女人也是有力量的。”


    “她們有自己的力量。你們要自信,也要相信自己,也有這種力量。”


    這份笑容溫暖了葉芙蓉和清音的胸膛。


    晚上兩個人回去躺在床上睡覺時,腦海裏依舊是林芊芊的話,心情激情澎湃,根本睡不著。


    她們的腦袋像是一下子清楚了,一下子清晰了。


    對啊,她們可以依靠自己,她們是有力量的。別的女子可以,她們也可以。


    她們要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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