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與霍靈銘還從未聽過蕭衝鄴用這樣祈求的語氣, 對哪個女人說話, 可見他的確是對陸蒔蘭情有獨鍾。


    蕭衝鄴又道:“我們有那樣多美好的過去, 你都忘了?蒔蘭。” 他決定要自私地留下她, 不想讓別的男人輕易得到她。


    蕭衝鄴始終說得很含蓄, 可以理解為情人關係,但也可以理解為友誼, 讓人不好反駁。


    霍老夫人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一口一個蒔蘭,看來是叫熟了的。陸蒔蘭可是……她明明白白找陸家交換了合婚庚帖的!外人或許不知,但蕭衝鄴是知道的。兩人明知是外甥與舅母的關係, 還這般攪纏到一起。


    霍老夫人不滿意陸蒔蘭是一回事,對蕭衝鄴這個外孫也不滿起來。她畢竟還是偏心的, 她的小七當年為了蕭衝鄴南北征戰, 吃了許多的苦,受了不少的傷。蕭衝鄴卻為美色所迷,連舅舅的女人也不放過。


    霍老夫人第一次覺得, 霍寧珘奪了這個江山是該當的,否則,真的叫蕭衝鄴將大權攬握,她那孫兒怕是不知會淪落個什麽下場。


    陸蒔蘭則掙開蕭衝鄴,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她道:“皇上,你方才叫我什麽?”


    蕭衝鄴看著她,不說話。其實,他這時已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不該叫她蒔蘭……這是他唯一的錯處。他見到陸蒔蘭,有些失於自控,一時忘記霍老夫人可不是肅國公,肅國公對他是絕對的偏愛,霍老夫人卻是更偏向霍寧珘。


    陸蒔蘭繼續道:“皇上從前與我相交的時候,可是從未這樣叫過我。我在河道口與皇上以文會友,你一直拿我當男子對待,我也以男子身份自居。而皇上如今這樣叫我,那就是拿我當女子,可若為女子,我便是與霍寧珘有婚約的,皇上與肖想自己的舅母有何區別?”


    陸蒔蘭不知老夫人在旁聽著,隻是純粹不願與霍寧珘以外的男人有任何不清不楚。她的聲音不高,但是明晰而堅定。


    陸蒔蘭毫不留情麵的拒絕,倒是令霍老夫人多了好感。


    霍靈銘則不悅了。她覺得陸蒔蘭不過是為攀附霍寧珘的權勢,若是從前蕭衝鄴還是皇帝的時候,這女子肯定不會這般拒絕。


    蕭衝鄴顧忌著霍老夫人在側,也不能真對陸蒔蘭做什麽,但是,他卻被她的冷靜給激怒,朝她走得更近,問:“你就真的這樣絕情……”


    “皇上不要一錯再錯。”陸蒔蘭剛這樣勸了一句,突然聽到外麵有人道:“七爺到了!”


    肅國公在門外也聽了個大概,知道了這位陸禦史其實約莫是個女子,就是說,真是霍寧珘的未婚妻……他看著麵無表情闊步走來的小兒子,難得的有些底氣不足。


    霍寧珘冷淡看肅國公一眼,直接推開殿門。他有意沒有收斂力道,楠木門啪地拍打聲,似雷霆般,沉悶又刺耳。


    霍老夫人與霍靈銘對視一眼,都換了副焦慮神情。


    霍寧珘進來後,目光落向陸蒔蘭,他迅速將她身上和發間看一遍,沒有任何一絲被冒犯過的痕跡。


    隻需一個眼神,陸蒔蘭就明白霍寧珘的意思,立即站到了他身邊。


    霍寧珘又看向蕭衝鄴,臉上沒有怒容,反而還露出了淡淡一絲笑意。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越是如此,就證明憤怒已極。


    霍寧珘的目光又看向落地罩的方向,片刻後,道:“祖母,出來罷。”


    陸蒔蘭詫異地怔了怔,果然看到霍老夫人從裏間走了出來,頓時呼吸微凝。


    霍寧珘看著這個發已銀白的老人,意味不明道:“祖母對她這樣好奇,實則可以直接問我。也罷,終究都是要叫你們知道的。索性就今日宣布罷,她就是陸蒔蘭,你為我定的未婚妻。”


    霍老夫人頷首,她知道,這個時候,去質疑什麽,是絕對不明智的。此刻的霍寧珘,最好半分也不要違抗,哪怕以她的輩分和地位。


    她又看了看陸蒔蘭,女孩穿一身白地繡鵝黃連枝紋春水錦袍,站在霍寧珘身邊,兩人的姿容相輝相映,的確十分般配。難怪,她就說怎有男孩子漂亮成這樣的。


    霍老夫人也清楚,以陸蒔蘭這樣的容貌和性子,若是沒有扮成男子,約莫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會芳名遠播,引來無數人爭睹,被人早早迎娶回去了罷。


    霍老夫人心中也格外複雜,既然是陸蒔蘭,多少與別的姑娘是不同的。


    霍寧珘卻沒有在這時讓陸蒔蘭來拜見霍家長輩的意思,反而宣布道:“原是讓禮部擬了‘安王’的封號給我這外甥,既然他不願安享榮華,便改為慎郡王,去房縣罷。沒有我的命令,永不得入京。”


    蕭衝鄴早有所料,冷冷笑了一笑,沒有說話。一個親王或是一個郡王,對現在的他來說有何分別?他隻可惜,始終沒有得到她。


    霍靈銘則是一愣,房縣?那可是個風水上的困龍局,而且地方也窮困,待遇可比在這京中為王差了不知多少。而且沒有命令不能入京?那豈不是要老死在房縣。


    霍靈銘立即去求霍寧珘,霍寧珘今日卻沒有聽這些花腔的心情,帶著陸蒔蘭就要走。


    霍老夫人則是追出來,叫住了他,走了一段,道:“七郎,蒔蘭總是這般扮成男子,也不恰當。不如,就讓她回複為女孩的身份,暫時住到霍家罷。”


    民間的童養媳曆來不少。幼小的女童,自小養在夫家。待到可以成親的時候,就與夫婿結為夫婦。


    也有皇族選貴戚的稚女入宮,由高位長者女性養著,待女孩成年後,成為帝王或是皇子的妃嬪。


    陸蒔蘭從小就與霍寧珘定了親,是完全可以先到夫家的,實際上,她原本也已住在長驍侯府,現在隻是暫時需待處理好陸家。


    霍老夫人知道,盯著霍寧珘婚事的家族可多得很,陸蒔蘭的消息一旦公布,她以女子的身份出現,必會在京中掀起大波。


    霍寧珘沒有立即答應,而是看向身旁的女子,道:“蒔蘭以為如何?”


    在這之前,霍寧珘已給她做了許多思想功課。包括告訴她,就算她做女子,他同樣會讓她處理政務,不會讓她的書白念。


    陸蒔蘭心裏也明白,哥哥回來了,她這身份,早已是紙包不住火,便慢慢點了點頭。


    第122章


    霍寧珘唇角翹了翹,陸蒔蘭答應了, 這是她信任他的表現。


    霍老夫人仔細注意著霍寧珘的每一個反應, 心下暗暗驚訝, 思索片刻,也笑道:“答應就好。”她說著看向霍寧珘, 微微責備:“蒔蘭的事,你該早些告訴我。”


    霍老夫人又看向陸蒔蘭, 道:“我們家小七,從小就不喜歡比他小的孩子。但是, 那個時候, 他看到你這個還在繈褓裏的小妹妹, 可是喜歡得很, 還跟我說, 陸家妹妹有多可愛。當時我就覺得, 你與我們家小七尤為有緣。果然如此。”


    陸蒔蘭掩住眸中訝色,看向突然對自己格外親昵的霍老夫人,聽到對方說霍寧珘從小就喜歡她, 微微臉紅。


    霍寧珘聞言, 神色則緩和了些, 道:“是啊,蒔蘭還是當初祖母親自為我挑的, 可見她與祖母才是真正的投緣。”


    霍寧珘當然是更希望看到,霍家的人都能喜歡陸蒔蘭。最好是霍老夫人,容夫人, 都能真心疼愛她就最好了。祖母都主動示好,他也就不再擺臉色,順著接了話。


    他又道:“蒔蘭雖願為我換回女裝,不過,住到國公府就不必了,她還是住在侯府。”


    霍老夫人先前聽著還在點頭,後麵卻不同意,道:“住在侯府哪行。從前在你府裏的是‘陸槿若’,是男子,那無所謂。現在要做姑娘了,是‘陸蒔蘭’,哪有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家,沒成親就單獨跟男人住一起的。她還是得住在霍家,由長輩照顧著。”


    霍老夫人又對霍寧珘道:“你再不顧及禮教,也得顧忌閑言碎語,為蒔蘭的名聲著想。”


    陸蒔蘭略微垂眸,沒有插進祖孫倆的對話。


    霍寧珘思索片刻,他道:“還是看蒔蘭的意思。她先回我那裏,考慮好了,再答複祖母。”


    霍老夫人便說:“也好。”


    這時,藺深來到霍寧珘身邊,低語幾句。


    霍寧珘目光銳利地看向殿台的一處。


    含璧這時還站在廊下,看著霍寧珘,淚眼盈盈,喃聲道:“七爺……”江善善的嫉妒心極重,她這些日子一點也不好過,她隻希望霍寧珘念在昔日相識一場,對她能有幾分憐惜。


    霍寧珘一看含璧這身高體態,就知道蕭衝鄴什麽心思,神色漸漸變得陰沉。


    霍老夫人暗道糟糕,蕭衝鄴顯然是拿含璧當作陸蒔蘭釋放**,擔心霍寧珘對蕭衝鄴太過狠絕,讓別有用心之人作為攻訐他“暴戾”的借口,忙道:“算了,七郎,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至於含璧,就由我來讓人處置罷。”


    霍老夫人在處理這些事情上,向來是拿捏得當,絕不手軟,霍寧珘便收回目光,頷首:“那便將她交給祖母。”


    ***


    今日被突發之事耽誤,往西林苑一個來回,陸蒔蘭自是沒赴成與蕭慕微的約。


    霍寧珘不希望她被今日之事敗壞心情,提醒她道:“你不是要與四嫂去打馬球,改在明天罷?” 至於去不去肅國公府,他沒讓她立即做決定。


    蕭慕微約陸蒔蘭,說的就是要教她打馬球,陸蒔蘭自然是想學的,便說:“公主願意的話,當然可以。”


    蕭慕微自是願意,第二天與陸蒔蘭在曲池園見麵了,還拿出那蟬蘭花冠相贈。


    陸蒔蘭見蕭慕微送自己這樣貴重的頭麵,猶豫片刻,終究是領了好意,道:“多謝公主。”


    今日春光格外好,這曲池園桃花飛墜,疊瀑濺玉,兩人接著便在水邊打馬球,一個教得細致,一個則學得認真,僅僅一天,陸蒔蘭學習的成果就很明顯。


    這樣一幅美人擊鞠圖,陸蒔蘭和蕭慕微都是腰柔如柳,俯仰時婀娜生姿,衝擊人的視線,讓旁邊服侍的女影衛也看得不挪眼。


    日頭高懸,直直照在身上,兩個女子漸漸更是香汗淋漓,白嫩的麵上紅撲撲的。


    陸蒔蘭還沒有倦意,甚至趁著蕭慕微不注意,從她的球杖下截走一個球。


    蕭慕微一愣,見這樣快,她這徒弟就開始不滿足於對著球門揮杆子,居然就能搶走老師的球了。好勝心讓蕭慕微立即策馬,炫了個技,立即就將球搶了回去。


    老球手蕭慕微碾壓新手陸蒔蘭,這毫不相讓地“欺負”弟妹的一幕,恰好落進過來接她們的霍家兩兄弟眼中。


    呃……霍寧珩對此略顯沉默。霍寧珘則饒有興致,想看看陸蒔蘭怎麽辦。


    卻見陸蒔蘭半分也沒怵,又現賣現學,用蕭慕微教她的一手“側勾明月”,竟去搶了蕭慕微的球回來。


    實則陸蒔蘭以前的捶丸就玩得頗好,這馬球對她來說,不過就是從地上到了馬上,磨了一天,她覺得自己已經能較好地掌握了。


    蕭慕微又被搶了球,心裏卻是對陸蒔蘭的表現更為驚喜,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


    當然,無論技巧還是耐力,陸蒔蘭都比不過玩馬球玩了多年的蕭慕微,不過她半分也沒有被人壓製的不滿,仍舊十分開心。


    一旁的女影衛見主人到了,都是越發謹慎沉默。沒有人通報,陸蒔蘭和蕭慕微還不知道霍家兄弟來了,並且已經站在長廊裏看了兩人打球好一會兒。


    若是隻有陸蒔蘭一個人在玩,霍寧珘早就上了馬背,坐到陸蒔蘭身後,手把手教自己的寶貝,指出她還能改進的地方。


    但是有哥哥嫂子在,霍寧珘也隻能光看著。


    直到一個球正好飛向長廊的方向,兩個女子才發現霍家兄弟來了。陸蒔蘭與蕭慕微也就不再打球,都去沐浴更衣。


    換了身新衣,陸蒔蘭還忍不住向霍寧珘分享自己打馬球的心得。


    霍寧珘也沒想到陸蒔蘭這樣喜歡馬球,笑著看看她的手臂,提醒道:“你這手臂,明天怕是酸得抬不起來。我幫你捏捏。”


    霍寧珘主動服務,陸蒔蘭也不拒絕,隻管享受。


    誰知他的手給她捏會兒手臂,便滑到她腰上,道:“腰也會疼。”意思是,腰也要捏捏。


    一捏腰,陸蒔蘭就忍不住癢得發笑,扭動躲避著他的手:“隻捏手臂就可以了,腰不用捏。”


    霍寧珘便放過了她,道:“馬球需要腰力好,蒔蘭技巧不錯的,就是腰力差了點,還得多練練腰力。”


    陸蒔蘭頷首:“首輔說得是。”她突然看了看霍寧珘勁窄的腰,由衷說:“首輔的腰力好,馬球一定打得很好罷?”


    霍寧珘看著陸蒔蘭發鬢微亂地躺在麵前,嫣紅小口裏地說著這種勾人的話不自知,眼眸微暗,似笑非笑,回答:“還行,下次可以一起練練。”


    他又靠近她低低道:“不過,我還是更想把腰力都用在陸禦史身上。”


    陸蒔蘭看著他越來越近的黑眸,微怔了怔,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羞惱地別開臉,她明明在跟他討論馬球。


    為了不讓他說出更過分的話,陸蒔蘭想了想,隨即轉移話題,問起正事:“首輔,有我哥的消息麽?”


    “蒔蘭,我正是要告訴你剛得的一個消息。”霍寧珘便道:“之前,蕭隱將你爹軟禁在南京皇宮裏。至於原因……既是為保護他,也是為了控製他。你哥這次回去,就是想要帶出你爹,且將與蕭隱的關係作一番處置。但是,陸槿若帶著你爹離開南京皇宮後,我暫時失去了他們倆的消息。”


    陸蒔蘭立即緊張問:“是水影的人跟丟了麽?”


    “嗯,不過,你也不要緊張。跟丟你爹和你哥的時候,他們是在一起的,兩人聯手,危險不大。也許……是暗中來找你了,也許是去辦別的事。也有可能,跟你上回一樣,不想再參與到逐鹿問鼎之中,找地方歸隱。總之,我會繼續派人追查。”


    陸蒔蘭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會不會是……又被蕭隱的人捉起來關著了?”


    “不會。”霍寧珘道:“水影很肯定,應該是你父親他們主動甩掉了跟蹤他們的人。”


    陸蒔蘭微鬆口氣,道:“那就好,多謝首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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