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寧珘接著又從宋端開始,將這幾人一一介紹給陸蒔蘭。


    陸蒔蘭與宋端對視片刻,兩人都假裝先前之事沒有發生過。宋端先笑道:“剛才我已與陸禦史喝過幾杯,那便再說一次幸會?”


    霍寧珘對陸蒔蘭介紹的第一個人是宋端,之前派去幫助女真搞政變的人,也是宋端,可見他對其的信任,也說明兩人從小感情的確不一般。


    陸蒔蘭便同樣是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笑了笑,道:“我也很高興認識宋將軍。”


    宋端又看了看陸蒔蘭,發現這少年果然並不如她外表這般單純,其實也是有心眼的。


    霍寧珘又給陸蒔蘭介紹第二個人,道:“這位,是即將擔任都禦史的連頌心。”又看著陸蒔蘭道:“也就是,你的上司。”


    陸蒔蘭便看向連頌心,這位穿著黑色深衣,氣質冰冷,與身著暗紅錦衣的宋端相比起來,要沉靜冷硬許多。


    她知道霍寧珘既然將其放在都察院,必定有其用意,便提前拜見上司,道:“下官見過都禦史。”


    連頌心倒是難得開了玩笑:“有陸禦史這樣優秀的人做僉都禦史,我總覺得我這都禦史做不了多久似的。”


    逗得眾人一樂。霍寧珘又介紹了除了謝雨非以外的另幾位,皆是一派和樂。


    ***


    上元節的夜曆來很長,各家各戶在上元夜都會歇得很晚。


    眾人接著便換了地方,同去國公府裏的湖上畫舫。肅國公府湖邊的花燈遠比街上的花燈精致得多,照得湖水流光溢彩。


    剛上了畫舫,霍靈鈞,宋情,還有幾個世交家的嫡出姑娘也來了。都是與霍靈鈞交好的,被霍靈鈞帶來的。


    一群嬌美的姑娘出現在畫舫上,頓時令艙裏的氛圍不一樣。


    霍靈鈞第一眼看到自己七哥,第二眼就看到了陸蒔蘭。她正想嘲諷兩句,這時卻被霍寧珘看了一眼,那冷淡而暗含警告的眼神,震懾得霍靈鈞頓時不敢說什麽。


    霍靈鈞很清楚,哪怕是她哥哥的一個朋友,哥哥也不會容許她無理取鬧,更何況他還對這陸槿若心思不純。她便收了口,隻甜甜地招呼眾人。


    霍靈鈞與這些人都是早已熟識的,自然有話說。


    陸蒔蘭突然對霍寧珘道:“我去窗戶那邊看看。”


    霍寧珘道:“好。”


    陸蒔蘭剛來到窗邊,便聽到一個清悅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陸禦史可喜歡玩六博?我們來下兩局棋?”


    她回過頭,見到的便是盈盈淺笑的宋情,又看向宋情手邊的六博棋盤,便說:“好啊。”


    兩人當即在六博棋桌前相對坐下。


    霍寧珘是一直注意著陸蒔蘭的,見她與宋情下棋,便率先起身,走到兩人的棋桌邊。


    見霍寧珘都過來看熱鬧,其他人當然更是跟著圍過來看熱鬧了。


    更何況眾人發現,這陸禦史與宋情坐在一起對弈,畫麵看著實在養眼。宋情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陸蒔蘭竟然更勝,兩人坐在一起,氣質各異,仿佛國手精心繪就的美人圖般。


    哪怕就是下得再爛,看看人也是愉悅眼睛的。


    宋情這時突然抬頭看了霍寧珘一眼,笑道:“上次找七哥討教了兩局,頗有心得,今天七哥看看我可有進步?”


    “行啊。”霍寧珘答道。說完又看向陸蒔蘭,他倒是還不知道她會玩六博。不過,看這純熟的架勢,就知道玩過許多次了。


    這樣的時刻,賭棋是很尋常的事。霍靈鈞當然是立即站在宋情身後,道:“大家都來下注啊,情姐姐的六博下得極好。我押情姐姐!”


    宋端就看看霍靈鈞,道:“彩頭呢?靈鈞就空口一句?”


    霍靈鈞立即道了一串金玉之物,接著又叫大家都要下注。


    大家都看出來了,這畫舫裏備的六博棋並非一般的六博棋盤,而是當代兵種棋大家趙乾源改造設計的六博棋。


    梨木髹黑漆棋盤,玉箸色子,迭曲的棋道填有銀色。


    相比起普通的六博棋,趙氏六博棋盤的棋道,設計得更加多變複雜,比照著栻盤的生門、死門、相生、相克,要懂一定的兵法和易數,才能玩兒。至於要想玩得好,難度更是頗高的。


    尤其是比一般的六博棋減少了運氣成分,注重增加智慧巧思之力。若是光靠運氣,想嬴是不大可能的。


    宋情長年跟著霍家在兵營,當然是懂兵法易數的,但大家不熟悉陸蒔蘭,覺得她這樣文弱,定然是不懂兵法。


    更何況,眾人想到,雖然霍寧珘對陸蒔蘭表現得饒有興致,但那究竟是兩個“男人”。霍寧珘再是喜歡,又不能娶進門,最多還不是給他個高官厚祿。


    再說,有陸家拖累,陸蒔蘭後麵會是個什麽命運還說不準,哪有宋家來得穩當。


    宋情就不一樣了,占著從小與霍寧珘一起長大的情分,又有宋家作為支撐,萬一將來能嫁給霍寧珘,隻要生下孩子,那地位可就更牢固了。


    因此,大多數人還是押的宋情,還紛紛下了注。


    隻有謝遇非和連頌心押了陸蒔蘭。


    這時有人給霍寧珘拉了張椅子過來,原本是擺在靠著棋桌正中的,霍寧珘將椅子拉到靠近陸蒔蘭身後的位置,也笑著參與,道:“我押陸禦史贏。彩頭嘛,就拿三十匹最好的西洲苑馬。”


    西洲苑馬是汗血寶馬在西洲府精心繁衍培植的上上之品,可遇不可求。霍寧珘自己那匹阿蘇羅便是西洲苑馬,外形,體能和靈性,都非其他馬可比擬。他一下拿出三十匹當賭注,這個彩頭,即便是在場一眾見多識廣的年輕勳貴,也覺得心動。


    陸蒔蘭轉頭看了看霍寧珘,用眼神問他,他就這樣相信她不會輸?


    霍寧珘也用眼神回答她,傻東西,不管她贏還是輸,場麵上他是肯定要給她撐著的。下棋能輸,氣勢不能輸。


    陸蒔蘭又轉回頭,繼續專心下棋。


    兩個姑娘的運氣都不錯,扔的玉箸都是宜自己的棋的,那麽比較的就是棋藝了。


    宋情的六博的確下得極好,連霍寧珘都是認可的,霍寧珘隻喜歡和高手玩,與宋情玩六博時,也的確指點過她數次。


    因此,宋情對自己的棋藝也較為自信,但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連霍靈鈞都不敢置信地微張大了嘴,看著陸蒔蘭躲過宋情精心布置的殺局,反而先吃掉對方一個“散”。


    宋情漸漸感到有些吃力了,她的第一枚“散”其實是故意讓陸蒔蘭吃掉的,但是,她沒有想到,陸蒔蘭的奇門研習得實在是精,竟能連開兩個生門,吃掉她的小散就逃掉了。


    等她再去追的時候,卻落入陸蒔蘭設的陷阱中。又被吃了一枚“散”。


    畢竟是高手過招,雖然這時陸蒔蘭六子尚全,而宋情隻有四子,但宋情也仍然不慌亂,


    但陸蒔蘭卻沒有按照常規的路數,而是兵行險著,隨即出動了自己的大王“梟”,硬是誘得宋情也出了王“梟”,再拿兩個小散堵住宋情後麵的援兵,直接吃掉了宋情的王“梟”,簡直是殺了個所有人意料外的措手不及。


    因為光看陸蒔蘭的外表和個性,實在看不出她是這樣的棋風。倒是霍寧珘想著陸蒔蘭在治貪上的風格,也不算太意外。


    “精彩!”不知是誰最先大喊了一聲。霍靈鈞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愣愣看了陸蒔蘭片刻。


    宋情沉默片刻,道:“陸禦史,再來兩局?”


    “好啊。”陸蒔蘭自然是應戰的,正好她也還沒有下過癮。


    後來兩個女孩又下了兩局,除了第二局兩人平手,陸蒔蘭三局兩勝,倒是贏回了所有賭注。


    連宋情都輸的心服口服,道:“陸禦史好棋藝。差距在呢,我輸得不冤枉。”


    陸蒔蘭自己也下得很酣暢,近來總是在家中與霍寧珘之間為難,心中多是悶著的,難得在棋盤上的痛快搏殺也叫人很愉快,嘴角便翹了翹,道:“承讓。宋姑娘也下得很好。”


    陸蒔蘭笑起來的樣子的確招人,霍寧珘看著她,眸色深了幾分。


    宋端也看向陸蒔蘭,目光微微變了一些,叫人看不分明。


    ***


    趁著眾人繼續說話,霍寧珘已悄悄將陸蒔蘭拉到外麵的走廊上,帶到另一間房裏,低聲道:“陸禦史的六博實在下得不錯,誰給你陪練的?”語調頗為深沉玩味。


    陸蒔蘭看看霍寧珘在燈光下的眉眼,察覺到一絲危險,不說話。


    “快說。”霍寧珘逼問道。他今晚的酒喝得不算少,心裏卻明鏡似的。陸伯爺可沒這個閑心陪陸蒔蘭玩這個,能有這水平,又願意跟她玩的,隻會是一個人。


    知道他這不說就不放人的性格,陸蒔蘭想了想,不得不道:“師兄……”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107章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聽到這兩個字從陸蒔蘭口中吐出來, 霍寧珘自然還是不痛快的。


    明明是他的未婚妻, 卻早就被別人視作掌中物。


    他麵上不露聲色, 並未發表什麽意見, 卻是低頭含住她粉潤的唇瓣, 輕咬她一下,隨即將她的呼聲也吞掉。


    陸蒔蘭卻是在擔心, 那樣多人就在隔壁, 她與霍寧珘一起消失太久, 難免叫人產生想法罷。


    幸而他隻是在她唇上輕輕輾轉少頃, 沒有加深這個吻。霍寧珘也知道, 大家都注意著他的動向。便先記下來,等回府去再說。


    陸蒔蘭還是回了先前房間, 霍寧珘則又去了霍老夫人所在的北苑。這邊女眷太多, 他本不想過來,但是上元節,不來拜見祖母一趟, 始終說不過去。


    一眾貴夫人並小姐們看到霍寧珘進來時, 北苑正堂瞬間就安靜了,都覺得沒有白留到這樣晚。一道道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特別是正適齡出嫁的小姑娘,都知道家裏的意思, 看著這位有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夫君的男子,一時看得移不開眼。


    霍寧珘向霍老夫人提出道別時, 霍老夫人皺了皺眉,道:“怎麽,你今晚不住在國公府?還要回侯府?”


    霍寧珘在國公府裏從幼時起住的院子自然還給他留著的,清潔一直都有人負責,他隨時可以入住。


    “侯府不遠。我回去還有政務要處理。”霍寧珘道。其實,是因為留在國公府,不方便帶著陸蒔蘭。


    府裏自有專門給客人過夜的院子。霍寧珘在人前與陸蒔蘭關係再好,終究是兩個“男子”,有一層朦朧麵紗,若是真連過夜也帶進他從前住的內院,必定會令老夫人等人起疑。


    聽霍寧珘這樣講,霍老夫人也隻好尊重他的意思。不過,見他的眼風壓根沒往這些小姑娘身上瞟,霍老夫人不免有些失望。就想著,隻好先等老四的婚禮過了,再給小七定下來。


    宋家既已正式入京,宋情也就沒有繼續待在國公府,而是跟著兄長回宋家。


    在國公府門口離開的時候,宋情看著陸蒔蘭上了霍寧珘後麵一輛馬車,忍不住道:“哥,陸禦史現在是住在七哥府裏?”


    “看樣子是。”宋端道。長驍侯府守衛森嚴,即便是他,在霍寧珘沒有允許的情況下,也不能輕易去窺探其中的人。


    “哥,你可有覺得,陸禦史過於柔美了些?簡直……”宋情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自己的猜疑。她覺得那陸禦史簡直像個女子,而且,霍寧珘帶著陸禦史出現在容夫人的院子裏,實在叫人忍不住多想。


    宋端沉默一會兒,答:“那是自然,否則他如何吸引七弟?”他又露出個微微嘲諷的笑意,目光變冷:“最怕的,就是陸家授意他來接近七弟……”


    ***


    另一邊回侯府的路上,隨著馬車車身的微微震動,陸蒔蘭靠著車壁,則忍不住打起盹來。


    霍寧珘已從前一輛馬車下來,進了陸蒔蘭的車廂裏,看向腦袋一點一點而不自知的姑娘,道:“困了?”


    陸蒔蘭立馬清醒了一點,但半睜開的眼睛還是朦朧的,看向突然出現的他,答:“首輔?”


    “那便睡罷。”反正馬車也要走上好一段路程。霍寧珘坐到她身旁,拿披風將她裹進懷裏,以免她著涼。


    陸蒔蘭微怔,掙紮幾下,他都不放,她便沒有再掙。窩在霍寧珘懷裏,她發現男子身上實在暖和,更容易令人入睡。


    陸蒔蘭漸漸閉上雙眸,霍寧珘卻是沒有絲毫睡意。長年的征戰環境,還有身處權力漩渦中心,令他養成獸類般的警覺,沒有確認安全的環境,他是不會入睡的。


    尤其是懷裏抱著陸蒔蘭,更是叫他沒有睡意。


    低頭看著她睡著時越發顯得卷翹的睫毛,霍寧珘突然想到,若是她沒有女扮男裝,而是一直以陸家大姑娘的身份,養至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們之間,如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回到侯府,已近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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