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衝鄴似醉似醒,隻道了一個字:“好。”


    兩人一見如故般,又喝了許久,談完結盟與布局,宣鐸整個人已是熱血沸騰。


    蕭衝鄴隨即又命人挑了兩名美豔的波斯美人給宣鐸,宣鐸收倒是收下了,心裏卻始終覺得憤懣難泄。


    他也不敢去找蕭慕微,出宮後,繼續去了夢琅嬛喝酒,特意點那含璧出來見客。


    宣鐸看著含璧彈奏琵琶得優美情態,對方一曲尚未奏完,他便來到她身邊,濃重的酒氣噴到含璧的臉上,道:


    “喲,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含璧姑娘?我聽說,霍家的兩位爺,是你僅有的入幕之賓?”


    含璧撥弦的手指微微一滯,她也有許久沒見過霍家兩兄弟了。一直以來,這兩個男人都令她身價高漲,身份獨特,從無人在她麵前造次,令她賺得金銀滿缽。


    可她沒有想到,居然有一天,會有人明知她與四爺七爺“交情匪淺“,還故意來挑釁。


    宣鐸的確是醉得不輕,看著她嘖嘖道:“能讓霍家兩兄弟都上你的床,想必功夫尤其不一般?讓本王子今晚也來領教領教。”


    含璧偏頭躲著他的酒氣,道:“王子,妾隻獻琴藝,並非娼妓。”


    “哈哈哈。”宣鐸大笑:“頭一回見到,在這種地方的女人,說自己不是娼妓!”


    含璧握著琵琶,緊緊抿唇,並不說話。


    宣鐸打量著含璧,道:“怎麽,霍太傅可以睡你?本王子就不行?”


    含璧有苦說不出,若是四爺碰過她,她還會待在這兒?這下卻隻是垂淚,又不敢說四爺沒有碰過自己,以免這醉酒的女真王子真的要強迫她,更害怕他失控之下擰斷她的脖子。


    宣鐸突然道:“去,告訴恪淑長公主,說你肚子裏揣上了霍四的種。否則,我殺了你。”


    含璧震驚,她自是還不知霍寧珩打算要迎娶公主,隻得答是,先保住自己現在的命再說。


    ***


    這時的長驍侯府中,王奚已接了消息,向霍寧珘稟報:“七爺,宣鐸在宮中與皇上對飲一個多時辰,剛往夢琅嬛去了,看來兩人已達成盟約。”


    他又道:“七爺認為,皇上此次會留下宣鐸長期合作,還是隻利用當前呢?”


    霍寧珘剛寫好一封信,遞給藺深用蠟封好,聲音沒有波瀾,道:“皇帝生性多疑謹慎,留著宣鐸放長線的可能很小。他定然會鼓動甚至協助宣鐸在離京時生亂,借以取得禁衛軍十二營與五城兵馬司的部分兵權。”


    王奚點點頭,亦是讚同。


    “暫時不要有所動作,繼續盯著宣鐸便好。”霍寧珘道。


    王奚聞言領命便下去了。


    而含璧在宣鐸離開夢琅嬛後,在霍寧珘和霍寧珩之間猶豫一陣,決定去找霍寧珩。畢竟宣鐸好像恨的是四爺。


    而且七爺明確告訴過她,他對她無意,給她重金,隻是為了給生了腿疾的四爺偶爾獻藝。


    “四爺,那宣鐸王子……”含璧來到國公府求見了霍寧珩,將宣鐸讓她去找蕭慕微的話,對他複述了一遍,又噙著淚道:“奴婢自是不敢對長公主胡言亂語,特來稟告四爺知曉。”


    第81章


    含璧哭得是真的傷心絕望, 她在夢琅嬛裏,曆來是編撰樂曲, 教授點撥其他藝人為主, 獻藝都是少的。


    可那宣鐸, 不僅言語惡劣,更是對她做出許多齷齪舉止。


    霍寧珩一聽,便知含璧是因他才遭受這般侮辱,對她而言,算是無妄之災。


    那宣鐸的身份, 要格外敏感些。北狄之中,隻有女真與大乾是和平共處,互有往來, 此人不能輕易在京中出事。


    霍寧珩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他看出含璧已萌生退意,不願再享受平日裏千人追捧的感覺, 就對她道:“我為你除了樂籍可好?以後,你可經營與樂藝有關的商鋪,或是創辦教習曲樂之所, 做個幕後之人。也可以選擇嫁人。”


    既是因他而起, 那自要為含璧安排好退路, 也不枉他們以樂相識一場。


    在大乾, 入了樂籍是很難再脫離的, 能夠再為良籍,含璧自是感恩戴德, 道:“多謝四爺,含璧多謝四爺!隻是……夢琅嬛怕是不會輕易放了我。” 她可是夢琅嬛的活招牌,搖錢樹……


    霍寧珩隻道:“這個你不必擔心。”


    在霍寧珩身上,總有種令人信服與依靠的特質。含璧就不再多說,她想了想,又問:“四爺,您能不能讓我到七爺身邊。”


    這意思就是,想做霍寧珘的妾室。以前她是賤籍,不敢想這個,現在能恢複為良籍,自然也是想憑借美貌與才藝再搏一搏。


    至於四爺這邊,她是放棄了,她怎麽敢跟公主搶男人呢。更何況,她心裏惦記的一直是霍寧珘。


    霍寧珩知道含璧的心思,隻說:“弟弟後院的事,我的手也不可能伸那樣長。”


    含璧一聽,便知四爺不會幫她開這個口。兩人又交談幾句,含璧就先離開。


    霍寧珩派去的人辦事迅速,果然很快為含璧處理好身份問題,夢琅嬛那邊也放了人。


    含璧重獲新生,連她都不敢置信。幸虧走得快,那宣鐸第二天晚上,果然又去找她的麻煩。


    含璧這件事,卻是沒過兩天,就傳到蕭慕微耳朵裏。


    公主府侍衛私下得來的消息,不好直接告訴蕭慕微,讓墨鵲做了轉告,道:“公主,聽說,夢琅嬛的花魁含璧有了身孕!是……是四爺的孩子。四爺便為那含璧贖身改籍,拿個院子將她養了起來。”


    墨鵲急得快哭起來:“四爺這是還沒娶妻,就先置辦了外室!”


    蕭慕微怔了一陣,漸漸回神,見墨鵲哭得比自己還難過,不知怎的反倒突然一笑,語氣也說不出是什麽樣的,隻道:“那位含璧姑娘是四爺的紅顏知己,跟著他怕也有些日子了,哪能不安置呢。”


    她原本已對霍寧珩沒有任何企圖,是他自己對她說,他要娶她。現在看來,公主的確是不可能嫁到霍家做妾,但霍寧珩若要另行納妾,卻是不會有任何人管的。


    墨鵲道:“那……公主,現在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想通這點的蕭慕微蹙著的眉慢慢鬆開,她雖身為公主,但拿如今的他半分辦法也沒有。就連娶不娶她,幾時娶她,不也是看霍寧珩一個人的意思?


    她想,霍寧珩喜歡曲樂,那含璧雖淪落風塵,音樂造詣卻的確是國手級別,惺惺相惜實屬正常。就道:“要不?我再跑一次?”


    墨鵲連忙擺手:“千萬不行啊,公主,上回可嚇死奴婢了!”


    蕭慕微本就是說著逗墨鵲玩的。再跑一次?若是落到那宣鐸手裏怎麽辦?經過上次的落跑,她大致也明白,自己若無人庇護,在外的遭遇,簡直難以想象。哪怕重回重陽觀,也不能輕易再跑。


    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該受用的便受用,對自己好一些,才是正理。


    她也已經想開,霍寧珩若真要娶她,那便娶罷。畢竟,他的確能護著她。而且,那是她曾經熱烈追求過的男人,無論從哪一方麵看,她都不是吃虧的那個。


    霍寧珩養小妾,養外室,那她就當他是個麵首,那樣貌身段,也是個絕色,極品。若這樣想,她真是不虧的?


    她便朝墨鵲道:“別說這個了,快讓人給我調蔻丹去。”


    “是,公主。”墨鵲清楚蕭慕微的習慣,很快讓小丫鬟調來緋紅蔻丹,準備給公主塗腳趾甲,突然想起安平長公主新送來的一盒紫蔻丹,又起身出去取,打算給公主染個新色。


    蕭慕微趴在榻上,正漫不經心看一本話本,曲著腿,一雙小巧白嫩的腳翹在半空。


    天氣漸寒,但蕭慕微的屋裏,早早已燒起地龍和壁爐。她從小就能挽弓射箭,體質很好。外麵明間的門關得嚴實,而她這裏間,穿過次間進來,還掛著水晶珠簾。


    聽到有珠簾的碰撞聲,蕭慕微依舊翻看自己的書,卻下意識催促:“怎的還不給我塗,蔻丹的汁都要幹了。”


    走進屋來的男子聽到她這樣說,轉目看了看她榻邊小幾上的晶盞,裏麵正是盛著棠紅蔻丹。


    而蕭慕微並沒注意到進來的人身形修偉,根本不是墨鵲。


    直到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腳,蕭慕微渾身一僵,才發現不對勁。霍寧珩慣於提筆和彈琴的手指,自然生著薄繭,粗糲感摩挲在她的腳心,令她迅速轉過身來。


    霍寧珩是被墨鵲放進來的,墨鵲想著,四爺有了紅顏知己,擔憂公主不能抓住他的心,便自作主張將人放進來。


    蕭慕微驚訝得無法合上嘴,半側過身,想要將腳抽回來。誰知不管她用多大的勁兒,也根本沒有用。


    “你放手!”她想起含璧,口氣不善,目光幾乎要在霍寧珩身上灼出口子來,然而,男子根本連看也沒看她,也沒有與她對峙的意思,令蕭慕微仿佛硬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落力。


    霍寧珩抓著她的腳,力道用得巧,硬是在她不配合的情況下,給她染完十個腳趾。


    蕭慕微緊皺著眉,終於趁他染好蔻丹,將腳縮了回來,藏在錦被之下。


    她看向他,問:“太傅過來做什麽?”


    霍寧珩這才與她對視一瞬,道:“來看看你,聽說公主這些日睡得不好。”


    “既看到了,就請太傅離開吧!” 說好的要隨遇而安,然而蕭慕微一見到霍寧珩,埋在心底的那股拗勁兒又上來。


    對方一來就下逐客令,霍寧珩沉默少頃,道:“我稍後讓人送聘禮單子過來,公主看看。但聘禮仍留在國公府我給公主準備的院子裏,公主可日後清點。”


    蕭慕微聽懂了霍寧珩的意思,她立馬道:“哪怕成親,我也要住公主府,不住國公府。”


    他對含璧的事隻字不提,她也沒有問他與含璧如何。但她說出了重點,她不想住到霍家,她隻想留在自己的公主府。


    霍寧珩聲音放柔,道:“你跟我住在國公府。”


    “不,那我寧願不與太傅成親。咱們自己過自己的。”那就等於說是,她選擇嫁給宣鐸。


    霍寧珩眸光冰涼,慢慢道:“公主知不知道,宣鐸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並非真的想嫁宣鐸,隻是想借宣鐸說出早想說的話而已,道:“我知道,宣鐸是個私德不佳的人,甚至或許還殺害了他前一任妻子。所以,太傅是因為知道宣鐸的為人,不忍心我嫁給這樣一個人,憐憫我,才要娶我對不對?你不用這樣委屈你自己,可以將我送去重陽觀的。”


    他對她一直都不聞不問,突然就要娶她,必定是有原因的。他娶她的動機,她不願往壞裏想,而是往她覺得最有可能的上麵去想。


    霍寧珩看看她,不再說話,隻按照她先前的逐客令,轉身離開了。


    ***


    被首輔強行贈送一堆嶺南地誌,陸蒔蘭暫時便沒去找裴夙隱。但裴夙隱卻是主動到信平伯府,上門拜訪她了。


    陸蒔蘭便讓人將師兄請進自己院裏。


    裴夙隱看了看陸蒔蘭的房間,確認無人後,問:“師弟前日來找我,可是為了打聽如何聯絡槿若?”


    陸蒔蘭並不意外他會猜中,就點了點頭。道:“師兄,在確保我哥安全的前提下,我能與他互通書信嗎?”


    裴夙隱看著陸蒔蘭這一刻淡淡迷茫的麵龐,少女輕蹙著眉煩惱的時候,無意識地抿了抿粉嫩的唇,黑瑩瑩的雙眼也期待地看向他,鴉黑長睫輕眨了兩下。


    裴夙隱慣來克製的眼神中有片刻翻湧不定,慢慢收回視線,壓下心猿意馬,道:“不能。”


    陸蒔蘭臉上自是有些失望之色。


    裴夙隱就又道:“師弟其實真的可以出海去看看,在那邊,你同樣可以像男子一樣有事情做,還能兄妹團聚,不好麽?”


    陸蒔蘭的確有些想出去看看了,因為,自從知道蕭衝鄴對她是一種怎樣的心思,她心裏就始終不安。


    她既害怕蕭衝鄴對她出手,又擔心自己的存在,加劇那兩舅甥的衝突,令這個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世道又生變故與動蕩,令許多無辜百姓卷入爭戰。


    陸蒔蘭突然問:“那師兄為何留在大乾做官,不去那邊呢?”


    裴夙隱道:“我是暫時留在這邊學習大乾領先之處,以後自然會過去。”


    陸蒔蘭點頭,又道:“可是,我不知祖父會不會同意我去那樣遠。”


    “這個倒不用擔心,陸伯爺既然同意槿若在那邊,自然也會同意你出去。”裴夙隱道:“若師弟真想要出去,我可以設法幫你脫身,還可以讓季嬤嬤和阿眸一起。”


    見陸蒔蘭沉默不語,他問:“是師弟還有什麽舍不得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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