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男子,看到這般美景,怕是都要浮想聯翩。


    還好,陸蒔蘭是背對著霍寧珘的,他看不到前麵。


    饒是如此,霍寧珘也看到陸蒔蘭轉過來的側臉蒼白一片,眼眸含愕,唇瓣輕顫,連驚呼都似生生吞回喉間,實是被被嚇得不輕。因為,她束胸的帶子還抓在手裏……


    而這位善於運籌帷幄的首輔也沒有想到,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原來是人家姑娘掩飾身份的東西掉水裏了。


    他先前在外聽見陸蒔蘭的輕呼,首先想到的是,這正當夏日,冬日蟄伏的蛇蟲全都複蘇,淨室又是陰涼之地,萬一有毒物潛藏,那可是要傷人的。


    霍寧珘隻是將房門緊緊合上,一時沒有前進,也沒有說話,他看著陸蒔蘭貼身穿著的謝五的衣裳,雖然是新衣,卻也令他微微皺眉。


    一時間,房間裏靜得仿佛連這燥熱的空氣也停止流動一般。


    謝遇非在外麵急如火樵上的螞蟻,麵紅耳赤,偏偏還不敢再次貿然而入。因為這回,霍寧珘可是給他下了命令,不準他進去。


    他豎著耳朵聽著屋裏動靜,發現裏麵靜悄悄的,什麽也聽不到……心頭更是擔心。這……到底是在做什麽?


    ***


    陸蒔蘭已迅速又轉回身去,將自己的衣裳扣得更規整,但也沒有用,那胸前的線條,令她完全沒法轉身直接麵對霍寧珘。


    她不知道霍寧珘現在在想什麽?他看清她手上的東西沒。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是女子?


    她便將自己的綢帶完全浸入水中,說:“不知首輔進來做什麽?若無其他事,可否先讓下官用完淨室。”


    霍寧珘沒有回答,反而一步步朝陸蒔蘭走過去。


    陸蒔蘭聽到對方的腳步聲,動也不敢動。天氣原就悶熱,她的臉色緋紅,嘴唇無意識地咬緊,以抑製自己的呼吸不要紊亂。


    霍寧珘站定在她身邊,垂目看她的臉。便見陸蒔蘭俏麗的鼻尖沁著薄薄汗珠,小扇似的長睫顫動的次數,顯露出她有多緊張。


    霍寧珘在前幾天看了關於陸家的密報後,本是有心疏遠陸蒔蘭。


    正如王奚所想,霍寧珘生而是天之驕子,就連大乾這四分五裂的內亂,也被他給解決。向來是霍寧珘讓別人栽跟鬥的,陡然在陸家這裏走了眼,叫人把他的婚約鬧著玩,還想算計他。心裏自然是不悅。


    然而接連兩次,他都沒能管住自己的腿。


    一次是那晚在刑部,一次是今天聽到陸蒔蘭去謝遇非房裏換衣裳。


    意誌是一回事,行動卻是另一回事。


    霍寧珘其實並不喜歡這種感覺。這麽一個他輕而易舉就能捏碎似的女孩,卻能牽著他的心神走。


    霍寧珘無羈無束慣了,哪裏會習慣這種感受。尤其是,陸蒔蘭對他這個未婚夫,完全沒有特別的感情,更談不上信任。


    大概在陸蒔蘭心裏,他還比不上謝遇非來得穩妥。霍寧珘覺得,若是要讓陸蒔蘭選擇,她是女子這個秘密是叫他知道,還是叫謝遇非知道,對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謝遇非。


    擇日不如撞日,總歸也是要攤牌說一說的。


    他看看水中的那一團白,又看了眼陸蒔蘭胸前挺俏的起伏,便問:“你這帶子洗幹淨了?”


    陸蒔蘭腦中嗡嗡作響,一顆心也沉下去,答:“洗幹淨了。”


    霍寧珘就將那一條帶子從水中撈起,隨意擰了擰,又將那綢帶掛到窗邊的雕花落地衣架上。


    他的力氣,與陸蒔蘭簡直是天差地別。她覺得,這白綢帶應該會比她自己擰的幹得快很多。


    而這下,陸蒔蘭也不用再猜疑,霍寧珘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子。隻是對方的反應……並沒有半點驚訝。若是剛知道她的身份,絕不應該是這樣。那就是說……霍寧珘早就知道了。


    霍寧珘掛好綢帶,沒有再走回來,修長的身形就靠在那緊閉的支摘窗邊,朝她看來。


    陸蒔蘭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似凝結,臉上卻燙得慌。


    身份暴露了是一回事,但她身上,既沒有穿女子的肚兜,也沒有她平時束胸的帶子,更沒有中衣,隻有一件外袍,空蕩蕩的,姣好的女性線條難免被勾勒得清晰。


    她不敢抬頭去看霍寧珘的視線落在哪裏,隻能側過身,盡量避開他放肆不明的目光。


    陸蒔蘭覺得自己就像等待被宣判似的備受煎熬,她想了想先道:“首輔,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霍寧珘便答:“這件事,我的確有話要問你。但不是在這裏。”


    陸蒔蘭明白了,霍寧珘是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便聽他又道:“一會兒參加完百日宴,你跟我走。”


    霍寧珘看似悠閑倚窗,身上那傾壓般的氣勢卻令人無法拒絕,陸蒔蘭看了看對方那張俊美得曜曜攝人,卻神色驕慢的臉,便答:“好。首輔可以先出去好嗎?”


    霍寧珘看了看陸蒔蘭緊緊摳著浴桶邊緣的瑩白手指,又想到門外那個聽牆角的,道:“好。”


    他果真徑直走了出去,從外帶上門。


    看到首輔再次出現時,謝遇非總算鬆了口氣。


    裏麵一直沒有什麽奇怪的動靜,他也隻偷聽到幾句莫名的對話。謝遇非心裏實在好奇,便跟在霍寧珘身邊,問:“七爺,方才槿若在裏麵怎麽了?是遇到什麽事了?”


    霍寧珘瞥他一眼:“她腳滑了一下,無事。”又說:“你先去前邊招呼客人罷,我在這裏等她就行。”


    “哦。啊?”謝遇非腳下躊躇,不願走,想了想,大聲道:“七爺就是我最重要的客人!七爺在這兒,旁的人我誰也不想招呼!”


    霍寧珘冷眼看看這塊狗皮膏,沉默收回視線。


    陸蒔蘭終於從淨室出來時,謝遇非趕緊去了她身邊,看著她的腳,見她走路正常,表情也沒有痛苦之色,便沒有多問。


    三個人幾乎是同時又回到席間。


    霍寧珩看看三人,霍寧珘消失的時間,與陸蒔蘭消失的時間差不多。他沉默片刻,終是什麽也沒有問。


    眾人見到霍寧珘,想攀附的自然不在少數,他很快被兩個人圍住,陸蒔蘭心裏稍微一鬆。然而,一想到宴後必須要給霍寧珘一個解釋,或者說一個說法,她的心又緊了起來。


    她不知道,霍寧珘究竟會對她說什麽。


    謝遇非這時低聲對她道:“槿若你怎麽了?好像心神不寧的樣子?”果然,淨室中還是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陸蒔蘭忙道:“沒什麽,謝三哥。”


    “走走。”謝遇非便說:“我們一起去給四爺敬杯茶。”


    陸蒔蘭笑了笑,說:“好。”


    第35章


    謝遇非很清楚,這世上能讓霍寧珘看重的人沒有幾個, 霍四爺絕對算其中一人。別人說的話不管用, 但霍四爺說的, 七爺卻會聽上一聽。


    他相信霍四爺也絕不會希望弟弟誤入歧途,便想給四爺旁敲側擊一下,卻又不敢說得太明。很是傷神。


    霍寧珩見到來敬茶的陸蒔蘭, 倒是笑了笑,讓她坐在一旁, 隨意聊了幾句。


    以霍寧珩的敏銳,自是一眼看出陸蒔蘭的心神遊離。她的人雖是坐在這裏,心裏卻滿滿裝著別的事。


    陸蒔蘭待人接物一向妥帖, 能令她如此表現, 看來是與先前的離開有關,與自己的弟弟有關了。


    謝遇非倒是有些詫異。他知道霍寧珩性情雖然不冷,但絕不是好接近的。便說:“槿若何時與四爺這樣熟, 我都不知道?”


    霍寧珩便道:“經你們七爺引薦, 才認識了陸禦史。”


    陸蒔蘭便也笑道:“是啊。”


    這邊三人在說話, 而另一邊,霍寧珘也在與人交談,突然有下屬在他耳邊悄聲稟報:“七爺, 雲南那邊來人在侯府求見,是因為土司府的事。”


    土司府的事可能涉及軍情, 霍寧珘聞言,便打算先回府。


    他當然不忘捎走陸蒔蘭。從閣樓下來一看, 卻見陸蒔蘭正與霍寧珩說話,便交代藺深:“宴後你將陸禦史帶到侯府。”


    藺深忙答是。


    霍寧珘又上前道:“四哥,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代我跟祖母說聲。”


    知道他政務纏身,霍寧珩便說:“好,晚些我與祖母他們一道回去。”


    霍寧珘轉身先走了,倒是沒有看陸蒔蘭。


    ***


    女眷這一頭,霍老夫人則永遠是中心。眾家女眷見了她,就跟見了太皇太後似的,無一不是上前見禮搭話。


    偏霍老夫人又慈和,更是引得眾位太太跟見了蜜的蜂般環繞上前。


    而霍老夫人見了一眾太太,最關心的當然還是各家的小姑娘,有沒有特別優秀又可人的。


    給兩個嫡孫挑孫媳,簡直成了霍老夫人的一塊心病。哪個老人都是看自家的孩子最好。在霍老夫人心裏,自己的那兩孫兒,簡直是配天上王母身邊的仙子也配得。


    雖說老四現在腿落下了病,但她始終相信是能治好。就算治不好,那也是瑕不掩瑜。


    至於老七,在霍老夫人眼裏那就更是,隻有自家幺孫挑別人的,沒有別人挑他的。


    各家太太都是有心人,知道霍寧珘跟華昭郡主遲遲沒有動靜,自家的那就是還有希望。便都是談笑中,便開始向霍老夫人講起自家姑娘。


    難免就有人為了與霍老夫人搭話,一時腦子發熱地問起:“四爺……遲遲還不成婚,莫不是,還念著……恪淑長公主?”


    這一問不打緊,霍老夫人的臉一下沉了,道:“說什麽呢!我家老四何德何能,哪裏高攀得上長公主,又幾時對長公主起過心了?”


    那夫人頓時知道自己說錯話,臉色蒼白,再也不敢開口。


    大家便發現一慣和悅的霍老夫人今日一直沒再怎麽笑,直到霍寧珩親自過來接她回府,才又麵露笑意。


    ***


    離開謝家之後,陸蒔蘭心裏忐忑不安,比她第一次去長驍侯府替陸蒔安道歉時,更為緊張。


    她坐在霍寧珘書房裏的一間書室等著對方,喝了兩盞茶,霍寧珘才過來。


    他今日穿著身煙藍色薄錦袍,陽光透過樹蔭,碎金似的篩在他的雙肩,熠熠生輝般。即便陸蒔蘭沒有太多想法,也不得不承認,這人實在是風姿獨具,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首輔。”陸蒔蘭立即站起來行禮。


    “坐罷。”霍寧珘手裏拿著東西。他自行先坐,便將一份紙質物件擺到陸蒔蘭麵前的桌案上。


    陸蒔蘭側首一看,是一份頗具年代感的紅色紙件,畫著花好月圓的瀝彩圖,寫有“良緣既定,締結永好”等字樣,還記有霍寧珘與她的生辰祖籍等。正是兩家定親的合婚庚帖。一時有些發愣。


    連霍老夫人至今還不知道,這壓箱底的舊物,何時被霍寧珘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取走。


    霍寧珘看著陸蒔蘭滿是詫異的麵龐,意味深長道:“陸大姑娘,認得這是什麽吧?”


    對方冷不丁喊出陸大姑娘這個稱呼,令陸蒔蘭一怔之後,頓時就紅了臉。她心裏開始琢磨霍寧珘給她看這個的用意,頷首道:“認得。”


    霍寧珘便說:“當初,陸伯爺托我將你調回京,說的可是陸槿若。”他的聲音分明變沉:“誰知……‘陸槿若’竟是女子?”


    霍寧珘不笑的時候,若是再有意展露出些許威壓,實在叫人的心裏猶如山覆,連說話也艱難。


    陸蒔蘭之前已做好最壞打算,她哪裏還好意思坐著,來到霍寧珘跟前,聽候發落地垂首道:“是陸家對不住首輔。”這件事,的確是他們理虧。


    霍寧珘看她片刻,道:“事到如今才說對不住,實在沒有意義。”他修長的手指按在庚帖上,輕點兩下,道:“既然活著的人是你,而非你的哥哥,我們便來說說,這婚約該如何處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禦前新賜紫羅裙/她賜天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厘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厘梨並收藏禦前新賜紫羅裙/她賜天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