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他的未來不能是畸化,也不能是毀滅……”淩喻吻上了謝闌冰,目送他離開。 談墨傻傻地看著這一切,直到耳邊響起淩喻的聲音。 “這是我心底最大的遺憾,就是和你們的父親分別。這個瞬間存在於我的客我世界,根深蒂固,無論我的精神世界受到怎樣的侵蝕,這一刻永遠不會被改變。” 談墨驟然回頭,看到了淩喻的側臉。 她還是三十歲出頭的模樣,穿著那件研究員的白大褂,唇上是溫和的笑容。 “媽……”談墨的嘴唇動了動,抬起手來,這一次他的手指沒有穿過去,而是真正觸碰到了她。 溫暖的,讓人心中柔軟的觸感。 “知道我為什麽給你看這一刻嗎?“ 談墨看著淩喻的眼睛,那是沉靜而強大的,她忍受了二十多年的孤獨,與畸化源抗衡到現在。 “你想念我爸爸……你想改變和他分開的結局?” “物質世界裏的一切都是不可逆轉的。而且我永遠不會阻止謝闌冰去做對的事情,就像現在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去做對的事情。”淩喻開口道。 談墨的心被狠狠捏住了,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某種痛覺從大腦延伸到了四肢百骸。 “什麽叫做……對的事情?” 淩喻抬起雙臂,將談墨摟進了懷裏。 這就是母親的懷抱啊,那麽讓人留戀,充滿了安全感,就仿佛自己天生屬於這裏。 淩喻向後倒去,他們穿過了荒蕪的開普勒世界邊沿,沉入了無盡深淵。 忽然,淩喻將他向上一推,談墨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的麵前是巨大的畸化源,它像一個黑洞,正在吞噬周圍的一切。 而淩喻的身體已經被它的能量入侵了,隻剩下微弱的精神體。 “媽……我會拉你出來!我馬上……” 淩喻很淡地笑了一下,鄭重地吻在了談墨的額頭上,一如記憶中的謝闌冰吻著還是嬰兒的他。 “你的哥哥還在裏麵。給我一個改變他的機會,讓我再孕育他一次……以進化的方式,好嗎?”淩喻開口道。 原來這就是淩喻給他看謝闌冰與他們訣別那一幕的原因。 有一些事情,無論成敗和生死都必須要去做。 那是因為愛延伸而出的本能。 無法妥協,也不可逆轉。 談墨的眼淚漂浮了起來,他知道這一次是真正的訣別。 開普勒能量從談墨的指尖溢出,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淩喻的體內,他們一開始隻是巨大黑洞前的微小星光,但是很快這個星光爆炸一般輻射開來,要將最深的黑暗照亮! 地麵在震動,阿鈦和陳玖趕緊撤退出來。 那頭已經咬住克萊因之瓶的怪物忽然抽搐了起來,巨大的嵌合體隱隱有分崩離析的趨勢。 金色的花瓣從裂隙中破土而出,散發出耀眼的能量,瀑布一般湧了出來,灌溉在嵌合體的表麵,滲透進它的裂隙中。 畸化的怪物們被抽走了能量,變得萎靡衰敗。 在眾人和開普勒生物的目光之下,一朵巨大的克萊因之瓶將整個嵌合體都包裹了起來。 “咚——咚——” 那是來自遙遠空間的聲音。 克萊因之瓶越收越緊,強烈的能量穿透了畸化源,而嵌合體就像一個通道,大量的能量穿透了過去,湧入了畸化源。 談墨看著那個巨大的黑洞燃燒了起來,而淩喻也一點一點地陷落。 “媽……媽不要啊……” 淩喻用力推了他一把,“傻瓜,你和我還會有重聚之日。” 淩喻就像一個火種,掉進了畸化源中。 談墨看到了謝雲遠在呼喊和掙紮,他想要從燃燒崩毀的畸化源裏逃逸,甚至想要把談墨給拽下去。 “我們是兄弟!我們是孿生的——我們的命運應該是一樣的!” 談墨沒有拒絕他,而是擁抱住了他。 “你錯了。” “什麽我錯了?我沒有錯!” “我是說你責怪我們的父母偏心,連名字都沒有給你起,是錯的。你叫‘謝雲遠’。” 謝雲遠怔住了。 “雲行高遠,自由自在的意思。”談墨看著那雙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說。 “謝……雲遠……”他輕輕呢喃著。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他們以性命來換取你的進化……我好羨慕你……” 談墨說完,無數雙手拽著謝雲遠,那些陣亡的融合者,外勤隊員還有研究員們將他拉了回去。 謝雲遠看著談墨,慢慢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直到被金色的能量淹沒。 談墨看到了一個更加巨大和明亮的星體,以及無數人與他道別。 “孩子,該回去了。” “還有人在等你!” “現在這裏,咱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現實裏,洛輕雲的克萊因之瓶崩毀碎裂,他緊緊抱著談墨從空中墜落。 無數的開普勒生物向他們湧來,互相攀附著,就像一個伸向天際的巨大火把,將他們穩穩給撐住了。 包裹著零號基地的克萊因之瓶垂落下一片花瓣,輕柔地撫過他們身上,仿佛是無數英靈最後的道別。 李哲楓和周敘白跳到了他們的身邊,將談墨和洛輕雲扶了起來。 “談墨!談墨你醒醒!談墨!” 原本有大量的克萊因之瓶的神經線和談墨的大腦連接,但它們都慢慢枯萎了。 但是談墨卻沒有任何反應。 至於周敘白他更加是嚇壞了,因為洛輕雲全身都是血,心跳和脈搏都感覺不到了。 當談墨的精神體去尋找淩喻的時候,一切來自嵌合體的攻擊,都是洛輕雲來抵擋。 他的心髒被骨刺給擊穿了。 周敘白立刻用神經觸絲來修補洛輕雲的傷,他高聲呼喊著:“醫療員!醫療員在哪裏!這邊有人需要輸血!他需要輸血!” 帝江盛著莊敬和王小二趕來,他們利落地開始給洛輕雲做心髒複蘇還有輸血。 “洛輕雲你不能死!您也能死!”周敘白眼睛發紅地吼了出來。 中心城灰塔,淩厚正坐在書桌前,看著女兒的影集,偶爾看到抓拍淩喻摔跤的樣子,老人家嘿嘿笑了起來。 他的心髒忽然一緊,沒來由眼淚掉落了下來,明明房間沒有窗,卻好像有一陣溫暖的風吹過他的臉頰,擦幹了他眼角即將溢出的淚。 他愣在那裏,仿佛有一種預感。 “淩老!淩老!我們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年輕的助理衝進了他的房間,興高采烈地向他展示衛星雲圖。那個黑色毒瘤般拚命攝取這個星球生命力的嵌合體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大的金色克萊因之瓶。 “淩老!這真是的奇跡!這是……這是……”年輕的助理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淩厚伸出手,手指穿透了那個立體影像,“我知道這是什麽……這是我的女兒。” 無數的飛行器在開普勒生物的護送下返航,在藍天上拖拽出一道一道的細線。 耿勁柔端著白瓷茶杯,站在窗前看向遠方,來自人類的歡呼聲沸騰不息。 全世界的灰塔都亮了起來。 洛輕雲行走在一片荒漠裏,風沙很大,他不知道何處是盡頭。 “臭小子,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爽朗的聲音響起。 洛輕雲猛地回頭,看到了梁幼潔,還有她身後的陸穎。 “我……我很想你……” 任何言語都不足以表達洛輕雲此刻的心情。 “想我幹什麽啊?你的世界不在這裏。”梁幼潔走向他,“讓我看看你,現在多好啊。心有牽掛,還有期待。但是你的牽掛和期待都不屬於我。而且……你想要的已經得到了。既然得到,怎麽能不珍惜。” “我想要的……是什麽?”洛輕雲不解地問。 “有人懂你,有人珍惜你,有人愛你,也許愛你目前還算漂亮的皮囊……”梁幼潔撇了撇嘴,不是很甘願地說,“還看到了你赤誠的靈魂。” 洛輕雲又問:“那我們……還會再會嗎?” “當然會。下一次重逢,希望你沒有遺憾,餘生盡興。” 梁幼潔指向了一個方向,然後梁幼潔和陸穎異口同聲地說。 “孩子,別回頭——向前走——” 他們的聲音給予洛輕雲極大的勇氣,向著荒漠的深處走去。 在加護病房裏,到處都是儀器運作的聲音還有消毒藥水的味道。 洛輕雲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 這是他昏睡的第一百天。 每天談墨都會來陪著他,和他說話。 “你知道嗎,我媽媽的克萊因之瓶是不會死的,開普勒能量源不滅,它也會一直在那裏。我外公去看了好多次了。” “江春雷調去中心城了,他設計的係統無人可及,我外公說他以後一定是這個領域裏的尖端精英。你是沒看到他那副嘴得意的嘴臉。” “老常這一次是真的退役了,終於可以回去陪著孩子了。” 談墨見洛輕雲沒動靜,就用手點了一下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