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談墨隱隱明白,何映之肯定也去過鏡像橋,或者有他非常信任的人曾經去過,否則他不會知道這一切。 “何教授,誰守在鏡像橋的另一頭保護你?”洛輕雲問。 何映之沒有回答他,而是說:“這裏什麽都沒留下了。帶我去一趟那個發現克萊因之瓶的地方吧。” 談墨看著何映之的背影,用胳膊肘撞了洛輕雲一下,“無論是誰保護了何教授,那個人肯定已經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了。” 洛輕雲卻低下了頭,靠在談墨的耳邊說:“那個人是淩喻。” 談墨的瞳孔一顫,淩喻……開普勒生物學的奠基人之一,很可能是人類最早的融合者,薑懷瀠口中被自己的孩子殺死的天才學者。 “你猜何映之為什麽要來這裏?” 洛輕雲雖然靠近了,但卻並沒有貼上談墨的耳朵,而是保留著四五公分的距離,這是他對談墨的尊重。 “因為這裏出現了鏡像橋?” 洛輕雲搖了搖頭,“鏡像橋帶來了另一種可能性——這裏可能會有高級開普勒生物的‘白駒停隙’。” 白駒過隙這個詞,在人類的字典裏,出自《莊子·知北遊》,白馬從狹窄的縫隙間一閃而過,比喻時間飛逝。 開普勒生物的“白駒停隙”,指的是讓某一刻停留在原處,那是一種超越了時間的對話,相隔十年甚至百年,過去和現在的交流。 “所以,何映之來到這裏,是為了和淩喻對話的?”談墨問。 洛輕雲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也想擁有這種能力。” “你想擁有這種能力?和未來的誰對話?”談墨好笑地反問。 洛輕雲側過臉,仿佛是很認真地在思考。 良久,他開口道:“還是你擁有這種能力比較合適。” “哈?為什麽?” “因為我注定活得比你久。這樣等有一天你壽終正寢了,我可以學何教授到你去過的地方,和過去的你聊聊天。” 洛輕雲說的很輕鬆,生老病死在他的世界仿佛一直沒有明了的界限。 談墨看著他的背影,心髒忽然沉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冰冷和強大,卻忽略了他的孤獨。 “萬一我成了融合者,我會好好學的。”談墨說。 洛輕雲笑了,“你學?談副隊,你的勤快估計在灰塔已經用光了吧。” “謝謝你這麽了解我。” “不過開普勒的世界確實很精彩——有你想象不到的無邊海洋,山巒壯闊。” “那還是人間好。”談墨聳了聳肩膀。 洛輕雲轉過身來,好笑地問:“怎麽個好法?” 談墨打開通信器裏收到的那一則奶茶廣告,跟著廣告詞一本正經地念:“那一點甜讓你忘卻人間疾苦——海瀾浩瀚有舟可渡,高嶺通天有路可行。” 整個地鐵站裏漆黑一片,隻有談墨打開的廣告光線在流轉,像是一匹一匹的白駒,從談墨的臉前如流雲而過。 “談墨……你又在釣我了。”洛輕雲說。 他沒有笑,他很認真。 談墨哽了一下,立刻把廣告關了。 黑暗裏,洛輕雲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側過的眼,還有欲言又止的唇。 即便沒有光亮,心血仍然會因為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滾燙沸騰。 “我沒有。”談墨從洛輕雲的身邊走過。 “你沒有什麽?” “我沒有……釣……你。” 最後兩個字,談墨說得很認真。 “哦。你說沒有就沒有吧。輪休的時候可以請你喝奶茶嗎?”洛輕雲走在談墨的身邊問。第58章 鴻蜮(周敘白登場) 那語氣就像“下班了可以帶我一程回公寓嗎”一樣理所當然。 “不喝。” 談墨就像後麵有火在燒, 三兩步小跑到前麵去,跟上了何映之。 他隱隱聽見跟在身後的洛輕雲用很低的帶著笑意的聲音說了句“真可愛。” 可愛你個毛線啊。你知道“可愛”這個詞到底怎麽用嗎? 曾經生長過克萊因之瓶的那個洞穴讓人驚歎。 何映之打開了某種程序,用全息技術複原了裏麵的開普勒生物。 他利用繩索滑了下去, 洛輕雲和談墨緊跟在他的身邊。在洞穴的底部,隱隱還能看到克萊因之瓶的遺跡。何映之半蹲了下去,仔細地觀察。 “這個克萊因之瓶成長得非常完整, 擁有這個開普勒生態領域的‘種子’應該十分強大。”何映之開口道。 談墨蹲在何映之的身邊, 何映之就像對待自己的學生一樣,一邊用鑷子撥開克萊因之瓶的殘骸, 一邊分析它的結構:“你看, 克萊因之瓶的根就像神經網, 可以滲透到地麵之下幾十甚至上百米, 並且從一切有機物裏吸取養分。它的神經纖維是流動的,根據我們的研究,當它的神經纖維入侵到獵物的身體裏, 就像母親通過臍帶給胎兒傳送養分一樣,將開普勒的生物基因送進獵物的每一個細胞……” “何教授,它的神經纖維隻存在於花瓣裏嗎?根莖裏麵有沒有?”談墨很認真地問。 何映之笑了,輕輕拍了一下談墨的腦袋, “有趣的想法。它的神經纖維無處不在,當然包括它的根莖。” 談墨想到了什麽,悶悶地笑了起來, 就像上課開小差神遊太虛了。 “談副隊有了什麽有趣的想法?說來聽聽。”何映之歪著腦袋看著談墨,一點架子都沒有。 那樣子就像帶著自己的孩子踏青, 對於孩子看到花草蟲鳥所展開的所有天馬行空的想象都很感興趣。 洛輕雲看著蹲在何映之身旁的談墨, 目光漸漸沉了下去。 吳雨聲來到洛輕雲的身邊說:“洛隊, 你有沒有覺得何教授好像很喜歡咱們談副隊?” “大概吧。”洛輕雲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洛隊, 你在看什麽?”吳雨聲順著洛輕雲的目光看過去,正好是談墨線條最飽滿的地方。 他咳嗽了一下,側過臉去。 “我在聽聲音。”洛輕雲回答。 說完,洛輕雲就走了過去,彎下腰,靠近談墨的頭頂。 “何教授,你說克萊因之瓶有沒有可能把真正的獵物藏在地底下,就是它的根莖之下。就像花生?”談墨說完,就感覺到了頭頂的陰影,他下意識抬手撐住了洛輕雲的下巴,仰起頭來不爽地看著他。 但洛輕雲卻一動不動,他的表情很冷,看不出喜樂,但卻讓談墨感覺到一種警告般的壓迫感,讓他全身的神經都緊張了起來。 總感覺有什麽危險即將臨近。 一旁的何映之還在用鑷子撥開泥土,“嗯,你的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從理論上來說可以實現。但這需要形成繭才能保證營養不流失——比如米諾斯蟲係的開普勒生物。” 談墨又用力撐了一下洛輕雲,但洛輕雲保持著那個姿勢紋絲不動。 按道理洛輕雲的姿勢很容易重心不穩,但這家夥就跟雙腿在地裏生了根一樣。 洛輕雲的手伸過來,扣住了談墨的手腕,指尖正好壓在他脈搏跳動的地方。 “我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洛輕雲說。 談墨看著洛輕雲的眼睛,辨識著他的情緒。他身經百戰,知道什麽時候不能開玩笑。 比如現在,洛輕雲很認真。 談墨問:“你想聽我什麽聲音?” “你的心跳。”洛輕雲一邊說,一邊順勢把談墨拉了起來。 一旁的何映之仰頭看了他們一眼,洛輕雲將手指放在唇間示意何映之安靜。 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安靜的洞穴仿佛醞釀著什麽巨大的危險。 當談墨剛被拽起來,洛輕雲的雙臂就環過了他的身體,低下了頭,將耳朵貼在了談墨的胸口上。 談墨頓住了,兩隻手懸在洛輕雲的身邊,不知道怎樣放下去,也不知道該不該抱住他。 洛輕雲的頭發比談墨想象中的要柔軟。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到底有什麽特別,而洛輕雲的手掌就在他的後背上輕輕貼著,開普勒能量毫無預兆地從他的指尖滲透而出,沿著他的脊椎向竄入大腦,談墨渾身一顫,心跳驟然亂了,他用力推了洛輕雲一把。 “你幹什麽!” 還以為你這家夥好不容易正經了一把! “它來了。”洛輕雲的表情很冷。 他一把將何映之拽開,將繩索反向一拉,何映之就被繩索帶了上去。 何映之的警衛員二話不說,立刻跟了上去。 吳雨聲收到洛輕雲的命令,一把扛過江春雷,射出繩索即刻離開。 緊接著,談墨的腳下發出聲響,出現一道輕微的裂隙。 有什麽東西正從地底爬出來。 所以剛才洛輕雲在聽的是它的聲音? 腰上傳來一股力量,是洛輕雲扣住了談墨,拉緊了繩索用力一蕩,將他帶離了洞穴。 落地的時候,洛輕雲用力推了談墨一把,談墨向前跑了兩步,回頭時候的瞬間驚呆了。 無數熒藍色的觸須像是萬丈煙花一樣四散開來,聲勢浩大! ——那就是何映之口中的神經纖維! 談墨迅速拔出了配槍,更換了定向瞄準彈,他的手指剛扣住板機,洛輕雲忽然抬起手,他的手上是滑索的摁鈕,滑索的另一頭已經被他發射去了隧道的另一頭,摁鈕摁下去,滑索猛地就把談墨給拽走了。 談墨扣下扳機的同時,克萊因之瓶的神經纖維驟然將洛輕雲包裹了起來,拖拽而下。 數百發定向瞄準彈爆裂開來,將隧道照亮。 談墨摔在了地上,他狼狽地爬起來,高喊著洛輕雲的名字。 “洛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