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自己都說,“到此地位,看著村莊婦人,也勝我十二分。”


    而那些做不成花魁,隻能做最下等皮肉生意的呢?更是被人作踐,過著地獄般的生活。


    更別說古代那個衛生條件、醫療條件,別說避孕,生了孩子就是活生生打掉,根本沒有休養,落下一身的病。就是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多少淪落風/塵的女子,都因為花柳病而死。


    試想種種,除非自甘墮/落、一生都沒有病痛災害,否則的話,哪個煙花女子能不憎恨?


    一般烈性的,想著方法就死了,思想開明的,想辦法給自己從良,逃了重新做人。還有一種——決心報複的,便會日夜咒怨,願意用一切交換力量,隻求報複世人。


    對,僅僅是報複賣了她、作踐她、禁錮她的人還不夠,她想報複全世界的人。


    六界之中,人、佛、仙、妖、鬼、魔,隻有人和妖是天生地養,由種族決定的,所以不能相互變化身份。而其他的,都是可以相互變化的。


    人死了會變成鬼,找對了方法,有天賦,人可以修煉成佛、成仙。那麽同樣的,時機對了、怨念夠深了、獻祭的東西足夠了,人也可以變成魔。


    隻要心夠狠、手段夠毒,煙花女子就可以變成媚魔。


    古時候經常罵女子是狐狸精,說狐狸精會勾/引男人,這話本是大大的誤解。那些以勾/引男人、害得男人家破人亡為樂的女子,絕大多數都是媚魔化成的。這不僅僅是她們的樂趣,更是她們修行的一種方法。


    魔,本就是以惡為生、以作惡為樂的種族。


    至於什麽是媚魔王?


    傳說中,煙花女子一旦成為媚魔,一段時間後就會被人世所不容,會被天道送入魔域,不再能禍害人間。而戰勝了天道、能繼續留在人間的,就稱為媚魔王。


    蘇暖自己就是個修士,經曆過被天雷直接劈得沒了身體,穿入世界。對於天道的強大,她比誰都清楚。


    而天道已經如此強大,經曆了天道、扛過劫雷的媚魔王,又該有多強大?這麽強大的媚魔王,還會傀儡術,製造了高杉這個一般修士都看不出身份的木傀儡。說她一句通天徹地,不為過。


    可通天徹地的媚魔王,為什麽會死?


    六界之中,鬼和魔一旦死亡,就不能轉世,因為他們本身就是“惡”,做過太多壞事,就無法轉世。


    那麽,媚魔王又做了什麽?為什麽她能轉世?而且是帶著法力轉世。


    蘇暖可以百分百肯定,隻要遇到極大的刺激,讓小海棠從骨子裏憎恨這個世界,怨恨達到一個臨界點,她身體裏的前世記憶就會蘇醒,就會變成媚魔王。


    蘇暖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給沈北宸發消息。


    [你會因為可能,而做決定嗎?例如,一個孩子就是個隱形炸/彈,無法剪短炸/彈的線,隻能不斷地澆滅導/火/索,保證她在有人看著的時候不會爆炸。你會怎麽做?會選擇一勞永逸嗎?]


    沈北宸很快便回答。


    [不會。我沒有資格因為“可能”,就剝奪他人的性命,任何人都沒有。]


    [如果照顧她得用非常強大的溫暖和關愛呢?]


    [世上那麽多人,總會有人給她溫柔會關愛。找到這個人,將她送到身邊,就可以了。]


    什麽鬼?說得好輕鬆,好像找到這個關愛的人就跟網上搜條信息一樣簡單!


    蘇暖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失笑,正要回複,忽然微/信又一條信息挑了出來。


    [當有一天,你不願意、或者不能再盯著她的時候,我會替你履行責任。暖暖,你放心,有我在。]


    蘇暖的心登時狠狠顫動了一下,她放下手機,知道自己為什麽對小海棠的事如此猶豫不決了。


    因為擔心她沒有一生那麽長的時間來照顧小海棠。


    她連一生的承諾都不一定給沈北宸,怎麽確定自己會因為一時的責任就照顧一個孩子一輩子?


    人的一輩子那麽長,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


    例如,哪一天她找到了方法,能繼續修煉,需要閉關個幾十年一兩百年。再例如,萬一她能穿回去,繼續成為羅盤精蘇暖,那麽,她回不回去?修不修練?


    蘇暖無法回答,所以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她一時念頭岔了,就想過不如一勞永逸,將小海棠給做了。這樣,即便有天她離開這個世界了,小海棠也不能給世人帶來傷害。


    但這麽做與她一慣的行事準則相背離,所以她才叫隊長想辦法幫何姐治療,安撫小海棠的情緒,免得她的怨憎達到臨界點。


    她已經潛意識地選擇了拯救和監督小海棠。


    但這些念頭都隻是在她腦中來回交鋒而已,蘇暖從沒想過,她隻問一句,沈北宸就知道她擔心什麽,並且做出了保證:


    你放心,有我在。


    蘇暖相信,以沈北宸的財力和能力,即便他不會法術,也能將小海棠的事安排得妥妥當當。這種相信,讓她安心,也讓她心慌。


    她是不是太依賴沈北宸了?總覺得有些事她不做,沈北宸也能做好,這個世界她不拯救,隻要她想,沈北宸就會為她拯救。


    甚至,很多時候,她猶豫了,第一個想到詢問意見的人,也是沈北宸。


    沈北宸對她的影響,已經這麽大了嗎?如果真的像顏希說的,有一天她必須在回去修仙世界、繼續修煉和沈北宸之間做選擇,她會選擇哪一個?


    蘇暖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回答!


    怎麽會這樣?她的心一驚,接著就收到了隊長的電話。


    “喂?”蘇暖努力,“我是蘇暖。”


    “蘇小姐,你說的事我已經在辦了,我小姨子已經組織了工作小組,前去找何姐談治療的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成功勸說的。”


    行動這麽迅速?蘇暖叮囑:“好的,辛苦了,一定要注意小海棠的情緒,她是個非常聰慧的孩子,千萬別讓她受傷害。抱歉,因為我不懂兒童心理學,所以這個還得專家來,如果小海棠知道她媽媽的病情,一定要對她進行心理疏導。不管費用多高,我都可以付。你們也可以告訴何姐,隻要她的病情痊愈了,我會出資給她做生意,支持她學技術,創業養孩子。”


    她對小海棠母女的關心也太過了吧?這一筆筆承諾下來的錢,都快兩百萬了。小海棠身上那個不幹淨的東西,真這麽可怕?


    隊長心裏嘀咕著,將話原原本本跟他小姨子說了一遍。他小姨子雖然在婦聯工作,但並不是負責救助重大疾病婦女小組的,但也將話叮囑了工作小組一遍。


    話,傳來傳去,就容易變味。特別是隊長保留了“不幹淨東西”這點,救助重大疾病婦女小組的工作人員,便將小海棠當成一般的孩子來對待。


    他們去做何姐的思想工作時,沒有避開小海棠。何姐自己也當小海棠隻是比一般孩子聰明,沒打算瞞著孩子,反而將她抱在懷裏。


    於是,當那句“你得了絕症,要及早治療”和“沒治了,不打算浪費錢”傳入耳中時,小海棠雖然什麽話都沒說,淺色的眼瞳,瞬間變作了烏黑。


    沉得像能把世界吞噬的黑暗。


    ☆、第 105 章


    a市的夜是燈紅酒綠的, 但是海灣的不夜、廣場的燈光和老城區是不相關的。


    這片自建房密集的老城區在某個大學的後門附近,靠搬出宿舍的學生、學校後門的攤販、各色小吃店的勤雜工, 還有拿著本市及格線工資的人們, 都混雜在這裏。


    自建房, 路燈是沒有的,喝酒吵鬧的聲音卻滿地都是。天一黑,路兩旁都是亂丟的垃圾。偶爾一線光從窗子裏透出, 照在路上, 映出女孩雪白而秀麗的臉。


    她眼角微微上挑, 小小年紀,便已經露出了些許嫵媚的意思。


    她穿著廉價的白色睡裙, 輕得沒有聲音地走在黑暗裏。片刻之後,她停在一棟樓前停下,仰頭看著三樓的窗子。


    如果有附近的居民在,一定能認出, 她看的就是宋大媽的家。


    女孩的眼瞳由純黑漸漸變成了紅色, 一縷看不見的氣息飄向樓上。女孩看著, 沒有說話,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如來時一般, 悄無聲息地回去了。


    到了門口, 她眼中的紅色褪去,連眼瞳都變成了淺褐色,敲門叫道:“媽媽。”


    何姐把門打開, 吃驚地皺著眉頭,上下檢查著她,又是責怪又是後怕:“棠棠,你什麽時候跑出去的?媽媽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裏晚上不像以前我們住的地方,很危險的,會有人拐賣小朋友的。以後不能自己跑出去了,知道嗎?”


    小海棠點點頭,沒有說話。


    何姐也沒繼續怪孩子,她一向是非常寵溺孩子,性子一向是非常軟的人。見孩子答應了,何姐便彎腰下去,將孩子抱起來,放在床上,轉身去衛生間裏打水,嘴裏念叨著:“你看你,出去也不知道穿鞋,腳都髒了。”


    她端了熱水過來,蹲下給女兒洗腳,一邊揉著腳掌,一邊問:“腳掌疼不疼?”


    “不疼的。”小海棠搖頭,忽然問:“媽媽,你真的生病了嗎?”


    何姐的動作一頓,垂著頭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是啊。”


    “很快就會死嗎?”


    “不知道,反正,是活不了多久了。”何姐將她的腳洗幹淨,用毛巾擦幹,將水倒了,又重新接了熱水在桶裏。她本想像往常一樣,幫女兒把衣服脫了洗澡,但想了想,說:“棠棠,今天開始,媽媽要教你自己生活了。”


    這話說完,她自己都心酸,抹著眼淚說:“棠棠,你會不會恨媽媽?”


    “不會。”小海棠抱住她的脖子,軟乎乎地說:“我媽媽是世上最好的媽媽,她可愛我了,我永遠都不會恨她的。可是,媽媽,為什麽別人不生病,就我的媽媽生病了要離開我呢?我已經沒有了爸爸,為什麽還要沒有媽媽?”


    何姐聞言,心如刀割,摟著女兒說:“是,我女兒命太苦了!棠棠,如果……如果媽媽把你送給有錢人養,你願意嗎?”


    “我不願意!”小海棠尖叫,“我隻有一個媽媽!”


    “不不,不是媽媽不要你,是媽媽真的會很快就死了。要是媽媽不在了,你怎麽辦?”何姐勸道,“媽媽還留下了一點錢……”


    “我不要媽媽的錢!我要媽媽拿錢去治病!”小海棠摟著她又叫又跳,“媽媽,你為什麽不答應治病?那個女人不是要出錢嗎?”


    “唉……”何姐長長地歎了口氣,“你還小,不懂,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她就算一時好心,治病得多長時間?要是她後悔了,怎麽辦?人呐,還是得靠自己。媽媽不是不想治病,就是現在存不夠那麽多錢,要是有錢,誰願意死?誰願意不要孩子呢?”


    她摸摸小海棠的臉,淚珠一滴滴地往下掉:“媽媽想把錢留給你,但是,又不知道把你托給誰才好。媽媽真怕你以後會受苦,我家棠棠,怎麽就這麽命苦呢?我和你爸都是好人,沒做錯什麽事呀?”


    小海棠看著她的眼淚,忽然冒出一句:“因為我不是個好孩子,所以害了爸爸媽媽?”


    “不許你這麽說!”何姐的臉色驟然嚴厲,“誰都不許這麽說我女兒!你也不許這麽認為,哪有什麽不詳?都是胡說八道的!”


    她捧著小海棠的臉,認真地說:“棠棠,你千萬別這麽想,知道嗎?”


    小海棠低著頭不說話。


    何姐一向沒什麽主意,看她如此,隻能歎了口氣,教她怎麽洗澡。


    第二天何姐牽著小海棠出門,準備去上班,沒想到剛出門不久,前麵的路就被堵上了。何姐看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其中好像還有宋大媽的尖叫聲,便問了個人:“這是怎麽了?我怎麽聽見宋大姐的哭聲?”


    那剛好也是個大媽,鄙夷又幸災樂禍地說:“哎喲,你還叫她大姐?你還不知道吧?姓宋的和她老公相互發現了對方的姘頭,現在正在打架呢!”


    何姐大吃一驚:“兩……兩個都?”


    “可不是嗎?聽說姓宋的老公在外麵有女人好幾年了,她自己也跳廣場舞的時候認識了個男的,一起喝咖啡,裝洋氣,裝著裝著就睡在一起了。”


    “聽說昨晚本來兩人一起睡的,睡到半夜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一起發/騷,約姘頭出來,就在這小酒店搞上了。早上出門,在門口遇到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周圍的人都當這是一樁社會新聞,添油加醋地說著。何姐不願看熱鬧,更不願意女兒小小年紀就聽這些,趕緊牽著小海棠擠過眾人走了。


    就在她們即將離開熱鬧圈的時候,一隊人從她們身邊匆匆擦肩而過。其中一個猛地停下腳步,回身追上了她們,含笑問道:“何姐,你還去上班?”


    何姐看到那張陽光下含笑明媚的臉,不由得目眩一下,剛想應一句“是啊”,忽然胸口一窒,倒了下去。


    “媽媽!”


    “何姐!”蘇暖一把將她抱住,回身叫道:“同誌們,你們先處理警情,來個男同誌幫我送她去醫院!”


    一個男民警立刻回頭過來,將何姐抱起來,往車子跑去。蘇暖也彎腰將小海棠抱起來,小孩子看到母親暈倒,已經嚇哭了,但是蘇暖一抱,她就下意識地反抗。


    “我帶你去見你/媽媽。”蘇暖哄騙著,“你不擔心你/媽媽的情況嗎?沒有車子也沒有錢,你怎麽去找媽媽?”


    小海棠聽了她的話不再掙紮,但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趴在她肩頭,看著後麵的熱鬧處,喃喃地說:“活該!”


    蘇暖的心一動,登時將一切都看明白了。她不急著教訓孩子,隻是抱著她上車,放在她母親身邊,然後上了駕駛位,發動車子就往醫院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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