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假山不大,堪堪能遮住兩人的身形,此時元家齊若是出去,便一定會被看到。到時候便怎麽也說不清了,唯一的辦法隻有自己出去。


    她正準備踏出一步,就聽外麵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高公子!”


    江熙容立馬頓住,往後一靠。元家齊聽著外麵的動靜,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高明軒還差兩步就踏到假山裏麵,就聽一道刺耳的聲音忽然響起,他麵容僵硬地回頭,就見蕭拓吊兒郎當地走來,親密地一把摟住自己的肩膀,笑得沒心沒肺礙眼至極:


    “到處找高兄你,這王府的酒可是皇上賜的,高兄你不品嚐美酒,跑這犄角旮旯來,真是辱了這良辰美景。”


    高明軒心裏慪了口血,想說:就是你!辱了美景!


    他嘴角抽了抽,淡淡道:“蕭公子何時與我如此親切了,竟專門跑來找我喝酒?”


    蕭拓掃了一眼那消失在假山後的杏色衣衫,推著高明軒就往外走:“怎如此說話,我與高兄那可是酒中知己,千載難逢啊。”


    高明軒:“……”


    蕭拓正拉著高明軒往外走,就瞥到一旁樹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蕭拓一笑,大叫道:“這不是姚兄嗎?也來找我們高兄喝酒了?”


    姚康一臉尷尬地從樹下鑽出來,沒看高明軒古怪的神情,自顧自幹笑道:“這哪兒是找高兄啊,我這不是來找蕭公子你了嗎?”


    蕭拓一把拉過姚康,夾在胳肢窩裏,笑道:“那正好,我們三喝個不醉不歸!”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江熙容和元家齊這才緩了口氣。驚魂未定地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元家齊探出頭瞧了瞧,小聲道:“蓉兒,你先從這邊走,我等一下從另一邊走。”


    江熙容看向他,羞怯地點了點頭:“好。”


    她正欲走,就被人忽然從背後抱住,高大寬厚的身形籠罩住自己的身體,江熙容小臉通紅,就聽元家齊聲音貼著自己耳朵道:“謝謝你熙容。”


    江熙容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他,小手拍拍他的手:“家齊,你放輕鬆應考,沒關係的。”


    元家齊點頭:“嗯,我知道。”


    兩人戀戀不舍地在假山後分開,江熙將衣衫整理舒展之後,緩緩走出小道,就見門口站著一人,她嚇了一跳,仔細看去,才發現是元依。


    江熙容小步走過去,拉住妹妹的手:“方才謝謝妹妹了。”


    江元依搖頭:“我們之間哪用說這些。”


    江熙容笑了下,想起方才出現的蕭公子,元依出事時,蕭公子也一直在旁維護,好奇道:“妹妹何時與蕭公子這麽熟識了?”


    江元依轉身,手指戳了戳江熙容的額頭:“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吧。”


    江熙容吐了吐舌頭,跟著江元依出去了。


    晚上的壽宴才是正餐,許多皇室的人都會來。這一下午,便見花園裏搭起了戲台子,花廳裏做了套曲水流觴,好不精致嫻雅。


    江元依隨家姐坐在花廳座位的最下方,拿起杯盞倒了些茶水來喝。


    世家大族的小姐們紛紛走進來,坐在了兩側。中央是一個大的橢圓形木桌,最中央擺放著一盆枝幹粗壯的富貴花,旁邊擺了些糕點,兩邊是流動的清水,最外側是放置杯盤的地方。


    賀蕙蘭坐在了左邊的第三個位置,瞥了一眼坐在最後方的江元依,眼中譏誚閃過,理了理裙擺,坐了下來。


    很快,兩側便坐得差不多瞞了,卻還未見柳如煙的身影,江元依拿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白霧騰起,微微朦朧了眼前景色,楚桓,你果然對誰都是那般,冷漠得可怕。


    世家小姐們都三五成群地交談著,花廳旁開著各色各式的花朵,身著華群的姑娘們,臉蛋俏麗,與花爭豔,好不美哉。


    一道如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自廳後響起,江元依轉過頭,就見一身著金黃兩色流蘇垂絛宮裙,纖細的手腕上帶著赤金掛鈴鐺的手鐲,梳著飛仙髻,頭戴金蝶蝶須嵌珍珠蜂戀花金頂簪的俏麗女子。


    女子臉蛋白皙小巧,鼻梁挺翹,眼眸明亮,黑眼珠轉來轉去,古靈精怪的模樣。她正牽著惠親王妃的手,兩人歡聲笑語地走進來。


    王妃左手邊還站著一麵容姣好,但眉宇間的氣勢比尋常夫人要強勢幾的婦人,穿著墨綠色繡梅蘭竹的綜裙,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著,身邊站著一人,正是寧遠將軍蕭庭意,想來這人正是英國公夫人。


    眾人起身,紛紛屈膝作禮:“惠親王妃好!明玥公主金安!國公夫人好!寧遠將軍好!”


    王妃笑得親切又溫和,牽著明玥公主走到桌子的正前方坐下,公主坐在左邊第一個位置,國公夫人和蕭庭意分別坐在右邊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王妃笑道:“今日我的生辰,各位姑娘不必拘禮,大家玩的開心才是最好的。”說完,侍女微微拉開凳子,理了理裙擺,王妃緩緩坐下,對諸位小姐道:“快坐下。”


    “謝王妃!”


    眾小姐齊聲答應道,輕輕坐下,沒發出一點聲音。


    王妃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酒,笑道:“這酒乃宮廷禦賜,專門為你們這些不勝酒力的小姑娘製得春露漿,快嚐嚐。”


    眾人道:“謝謝王妃。”


    眾小姐身邊的侍女走到自家小姐身邊,為她們斟上酒。曉晴不在,江元依自己拿起圓身小口的粉色陶瓷瓶倒出一小口,嚐了些。


    酒味很淡,味道帶酸有甜,確實好喝。


    她又倒了一小口來嚐著。


    王妃道:“這曲水流觴近日京城中流行,我怕各位姑娘來這兒玩得無聊,便命人做了個,雖不比真正的山澗溪水,但也勝在可融於這一室之間。我們今日,誰輸了,便上前表演一次才藝可好?”


    眾人柔聲答應道:“聽王妃安排。”


    明玥公主興奮極了,嬌俏地抬起頭看向惠親王妃:“姨娘,我來起頭吧!”


    王妃笑著點頭:“好。”


    明玥公主將酒杯放到清水裏,酒杯隨茶水緩緩而下,停在了一位姑娘麵前,小姑娘年級尚淺,羞答答地站起來,臉羞得通紅。


    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似是比她大些,拍拍小妹妹的手,安慰了幾句,小姑娘這才提起裙擺走到前麵,聲音稚嫩地道:“如馨才疏學淺,為各位姐姐誦讀一首詩吧。”


    她年級輕,不到十歲的模樣,眾人歡笑做一團,都覺得小姑娘圓滾滾的甚是可愛,小姑娘聲音稚嫩地朗誦了一首詩。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


    小姑娘逐字逐句地背著,聲音稚嫩,最後一句“似剪刀”落下之後,明玥公主率先鼓起了掌:“好!”


    其餘眾人紛紛鼓起掌來。


    小姑娘從明玥身邊過時,明玥見她著實可愛,拉過來捏了捏臉,笑著賞了她一個雪花酥。小姑娘連連鞠躬道謝,拿著糕點坐到了原位。


    因著一插曲,花廳的氛圍都變得溫馨了些。


    不少世家女子都上前展示了一番,有作詩的,有彈琴的,還有鬥蛐蛐兒的………


    明玥也玩得高興,瞥見坐在最後麵那不起眼的位置上,卻長相無比招人眼的姑娘,放下酒杯後,澆了兩瓢水進去。


    酒杯一路漂流,最終停在了坐在最後麵的一個姑娘前麵。


    一雙纖纖玉手從清亮的水中將酒杯拿起,置於身前。眾人抬頭看去,就見那女子眉如遠山,明眸秋水,顧盼生輝,竟是比這一室的花還要嬌媚。


    國公夫人看向王妃:“這是誰家的姑娘,生得如此動人?”


    王妃笑道:“江家的。”


    然後用袖帕捂住嘴,朝國公夫人那邊傾斜了些,調笑道:“莫不是看上了?”


    國公夫人白了她一眼,笑道:“哪兒的話,這姑娘美雖美,但柔弱如柳。我蕭家要娶的兒媳,不說能上陣殺敵,至少也得會弄劍騎馬,也不能像這姑娘似的,風都能吹倒了。”


    王妃抬起頭,就見那道曼妙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寧遠將軍身後,秀眸微怔。


    作者有話要說:  見婆婆啦!!


    第20章 茶會


    這世間哪家的閨閣女子學的不是拈花刺繡,詩詞歌賦,誰會去學什麽刀劍騎術?


    那蕭公子雖是英國公的嫡子,長得也極為俊美,但這京城誰人不知著蕭公子整日無所事事,浪蕩出名,打架賭博□□無惡不為,但凡家中有些權勢的都不願將女兒嫁給他。


    許多姑娘們見蕭拓生得俊,也有春心萌動,但聽國公夫人如此說,那剛因哥哥俊俏騰升起的小火苗瞬間就熄滅了。


    王妃見江元依有些怔愣的模樣,低著頭,用手掩著輕笑了下。


    江元依臉紅了幾分,迅速收斂神色,走到王妃身邊,屈膝作禮,柔聲道:“近日琉璃樂坊出了首琵琶曲子,格外好聽,想來諸位夫人和小姐還未聽過,鬥膽一試,獻醜了。”


    王府的丫鬟趕緊去取了琵琶來,端來一把椅子放到前方。


    江元依接過琵琶,翹起右腿,將琵琶放好,下巴微收,略微垂眸。


    女子腰肢細軟,背脊挺直,側臉線條極為漂亮。她左手按弦,右手撥彈。


    流水般清澈而流暢的聲音傾瀉而出,樂聲明亮悅耳,聽起來纏綿而喜悅,像是少女羞澀的初戀。


    突然,她撥弦的速度變緩,一聲比一聲悲戚而尖銳,少女眉頭微蹙,眼眸微紅,似是悲慟,樂聲沉緩讓人神傷,就在聽者沉浸於其中時,她纖細的指尖猛然加快速度。


    一聲更比一聲強烈而流暢的樂聲噴薄而出,如千軍騎馬而來,萬鼓齊鳴而起,萬獸悲號而出,聲音磅礴而豪邁,卻又充滿無可言說的悲戚,情感渲染到極致之後,樂聲戛然而止。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以為演奏已經結束。她卻又低頭,嫣然一笑,指尖輕彈,清脆而充滿節奏的聲音響起,喜慶極了。


    少女眼眸明亮,掃出一個極為漂亮的尾音之後,拿著琵琶站起來,對王妃微微施禮,朗聲道:“祝王妃眉壽顏堂,福海壽山。”


    王妃聽得眉開眼笑,笑著牽過江元依的手:“姑娘有心了。”


    王妃年輕時,隨著惠親王大起大落,吃過人間萬苦,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兒女俱全,幸福安康。


    而方才這柔弱的女子,竟將這琵琶彈出了氣吞山河之勢,倒也並不如她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柔弱,國公夫人也暗點了點頭。


    不遠處的涼亭,六皇子劉懿放下杯盞,淡淡回頭,看向花廳處隱約的曼妙身姿,問道:“這是誰家姑娘?”


    他穿著寶藍色五蝠捧壽團花紵絲直裰,頭發梳得整齊,發冠中插一根玉笄,菱形臉,長而矍鑠的眼睛,鼻梁高挺,容貌俊朗又精明。


    楚桓隨著看去,認出那道身影,道:“臣下不知。”


    下麵卻有人插嘴道:“這是江家的二小姐,江元依。”楚桓握著酒杯的手一緊,指尖掐出了白色。


    眾人不知六皇子是何心思,不敢再多話。


    蕭拓坐於一旁,蹙起了眉,有些不爽地看向六皇子。


    她姓甚名誰,與你何幹?


    三皇子坐在一旁,穿著明黃色的長衫,麵容談不上英俊,但臉型流暢,鼻梁筆直,也算秀氣,隻一雙眼渾濁不清,眉宇有青灰,顯得虛浮無力。


    他嘴角挑起笑,仰頭一口將酒喝了,道:“六弟頭次問起一姑娘,你們這些奴婢都什麽眼神兒啊?還不快將姑娘請過來?!”


    蕭拓更不爽了,看向三皇子:“人家姑娘在姑娘堆裏給王妃彈了首曲子,三皇子唐突將人請來,怕是不合適吧?”


    三皇子抬頭看向蕭拓,就見蕭拓挑著眉,漫不經心的模樣,他哼了一聲,道:“有何不合適?”


    蕭拓微垂下眸,掩去眸中的冷意:“顯得三皇子,過於輕浮。”


    一個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蕭拓,一個是堂堂三皇子。兩人在這兒暗戳戳地嗆聲,周圍安靜地落針可聞。


    六皇子看向兩人,淡淡道:“三哥,我隻是驚豔於姑娘的琴藝,冒昧請來,確實不妥。”


    三皇子擰起眉,道:“那請那姑娘來彈奏一曲,不是正好?正好我沒聽夠。”


    在座眾人,皆知三皇子請姑娘演奏是假,想讓六皇子難堪是真。這波譎雲詭的陣勢,卻將一小小女子牽扯進來,還是自己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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