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同樣距離的季錚, 氣息並沒有什麽變化。他打開了客廳的燈,看著燈光下的薑格,無奈一笑,道:“感冒了怎麽辦?”


    薑格眼角微微彎,抬手擦了擦頰邊的雨滴。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客廳的窗戶是關著的,窗邊梨樹的枝丫隨風擺動著,打在了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春日的雨夜,像是大地的心跳,慵懶又繾綣。


    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雨,季錚回頭,抬手將她的發絲繞到耳後,道:“去洗個澡吧。”


    季錚給薑格另外找了一套他初中穿的衣服,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長褲,薑格拿了衣服後,走進已經開了暖風的浴室,關上了門。


    剛跑了一段,季錚的衣服也已經濕了,他轉身回到臥室,準備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剛進臥室,就聽到了隔壁浴室傳來的水流聲。


    水流聲均勻而綿長,季錚喉頭微動,眸色漸沉,輕輕的呼了口熱氣,他脫掉了身上的衣服。


    薑格洗完澡後,就回到臥室睡了。臨睡之前,她去了餐廳,把季錚給她買的玫瑰花拿到了臥室。


    玻璃瓶裏的玫瑰花散著花香,薑格窩在鬆軟的被窩裏,窗外是連綿的雨聲,空氣也濕漉漉的,她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沒有轉晴,外麵仍然陰沉沉的。


    薑格是被樹枝敲打玻璃窗的聲音吵醒的,外麵並沒有風,她從床上下來,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季錚在梨花樹下,正拿著果木剪,在修剪梨花的枝丫。


    經過一夜春雨,梨花被打碎了一些在地上,地麵上有些泥濘,季錚的雙腳都沾了些泥。空氣中彌漫著一絲泥土的味道,青石巷外,有小孩的打鬧聲。薑格穿好衣服,從臥室走了出去。


    雨後的清晨空氣是比較清爽的,雨雖然停了,但空氣裏還彌漫著濕潤的氣息,草木香和各種花香還有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帶著一種盎然的勃勃生機。


    客廳裏傳來腳步聲,季錚側眸看了過去。薑格好像剛睡醒,臉色和唇色都有些淡,淺棕色的眸子上還浮了一層水霧。她上半身隻穿了一件襯衫,抬腿往外走,季錚提醒:“套件外套。”


    涼風鑽進襯衫,剮蹭在了她剛從被窩出來還帶著些溫軟的皮膚上,薑格後知後覺地抖了一下,她回到房間套上外套,走到了院子裏。


    梨樹下,除了被雨打落的花,還有被季錚修剪掉的花枝,薑格剛過去,季錚遞了一枝花枝給她。


    “放進昨天的玫瑰花瓶子裏,這枝還可以開花。”季錚和薑格道。


    花枝上全是花骨朵,是季錚精挑細選的,薑格握著花枝,看著地上的殘花,問道:“為什麽修剪掉?”


    “今年花太密了。”季錚回答間,果木剪發出一聲脆響,他說:“夏天結果的話,樹枝會支撐不住,而且果子結多了也不好吃。”


    說完,季錚回神,看著旁邊仰頭看樹枝的薑格,問:“明白了?”


    薑格側過臉,看著季錚,道:“會結出更甜的梨子。”


    女人臉頰白皙得清透,季錚喉結滾動,淡淡一笑,道:“嗯,但是肯定不如你甜。”


    薑格微微怔了一下,季錚笑著轉過頭去,他的氣息離著她遠了,但她卻感到他灼熱的唇舌掃在了她的耳邊。


    她也是梨子。


    然而他明顯忘了他那樣叫過她,薑格臉微微紅著,轉頭望向了樹枝。


    安靜的小院裏隻能聽到果木剪剪斷樹枝的聲音,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季錚修剪著樹枝,薑格就站在那裏看著,空氣中梨花香氣彌漫,恬淡美好。


    但美好總是暫時的,薑格的手機震動打破了小院的安靜。她掏出手機,從起床時就隱隱墜落的心,在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時,徹底墜在了地上。


    季錚也聽到了鈴聲震動的聲音,他看著薑格接了電話,她的神色微微收緊,低眸盯著地麵,說了一聲:“喂。”


    李楠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道:“薑爺,我們現在在轉機了,差不多中午十二點到南城機場,下午一點的飛機飛黎城。你現在還在山遙小區嗎?到時候我讓公司派人過去接你。”


    從米蘭回來,薑格和李楠他們說她回南城陪薑桐的,但是這兩天她一直和季錚在一起。


    院子裏起風了,梨花簌簌,薑格小小地縮了一下身體,她聲音單薄,在春風中都有些涼:“不用了,我和阿錚一起過去。”


    季錚停下修剪的動作,低頭看著薑格。李楠還在安排工作上的事情,今天下午到了黎城以後,薑格就要開始拍戲。接下來的幾天,在米蘭時裝秀新接了代言,要拍新品的廣告。接演了黃映導演的新戲,要去拍攝定妝照。雜誌采訪、綜藝節目、新劇發布會、慈善晚宴……


    薑格的工作安排太多,李楠說了好一會兒,薑格都一一應了。最後李楠交代完,薑格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前,薑格看了一眼屏幕,似乎確定了一下時間。在李楠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除了一開始神色有些緊繃外,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


    這兩天的生活不是她的常態,她似乎很快就能調整過來她的狀態。


    把手機收起來,薑格抬眼看著季錚,道:“阿錚,我要走了。”


    一上午的時間,季錚和薑格都沒有再出去。薑格把梨花枝插進來她的玻璃瓶裏,換上了她來時穿的襯衫風衣。


    擔心路上堵車,季錚和薑格提前離開了老屋,趕往了機場。


    薑格來時沒帶什麽東西,走時也什麽都沒帶,梨花和玫瑰帶去黎城也沒什麽意思,就放在了老屋。季錚簡單慣了,臨走隻帶了一個旅行袋。


    季錚把旅行袋放進後車座,關上車門後,上了駕駛座坐好了。薑格係了安全帶,她情緒沒什麽變化,側眸朝著青石巷裏看著。季錚發動車子後,薑格叫了季錚一聲。


    “阿錚。”


    季錚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一應。


    “嗯。”


    薑格回過頭來,她戴著季錚的漁夫帽,帽簷下一雙眼睛淡淡地看著他,道:“我的臥室裏沒有衣櫃。”


    季錚微微一愣,薑格已經回過頭去了,他看著她的側臉,心中突然湧上一層莫名的感覺。他收回神,開動車子,道:“你下次來,我給你買。”


    李楠和小螃他們下飛機時,季錚和薑格已經取了機票在候機廳等著了。這次不光李楠和小螃,蔡紀也一起跟著過來了。


    薑格接下來有兩項工作是重中之重,尤其是黃映導演那部戲。大家都知道,薑格拍完黃映導演的新戲後身價會漲,所以也就有越來越多的通告過來預約,薑格的通告已經約到了明年。


    蔡紀明顯心情不錯,他到了候機廳,看到薑格後,笑著道:“這兩天休息得不錯啊,氣色都好看了。”


    薑格坐在光滑的椅子上,她穿著風衣,戴著半舊的漁夫帽,身形單薄鋒利。在他說完話後,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冰淡漠。她一直是這樣冷漠的,蔡紀已經習慣了。想到最近的工作,蔡紀欣喜之餘也歎了口氣,道:“你今年估計也就這兩天的休息了,接下來的大半年,你的時間是擠都擠不出來了。”


    vip的候機廳裏隻有他們幾個人,在蔡紀說完話以後,坐在薑格身邊的男人也看向了他。蔡紀知道這人是薑格的保鏢,她對這保鏢很依賴,李楠說薑格現在情緒能控製下來,也多虧了這個保鏢。


    保鏢氣質溫和,比薑格溫暖很多。兩人坐在一起,一個像海麵的寒冰,一個像和煦的照樣,一冷一熱,對比明顯。


    對上保鏢的視線,蔡紀衝他一笑,後繼續對薑格道:“對了,你接了黃映導演的戲,又從米蘭回來,各家媒體都聯係我說會蹲點。我沒讓在南城蹲,怕他們知道你提前回來,讓他們在黎城機場等著了。過會兒小螃帶你去換身衣服,再化個妝,你就穿這樣,肯定是不能上鏡的。”


    薑格坐在卡座內,安靜地聽著蔡紀安排著。聽了安排以後,她摘掉了漁夫帽,露出了沒有化妝的臉頰。她五官很好看,精致立體,睫毛很長,眼睛漂亮,唇色很美,不化妝也有不化妝得好看。


    她在早上的時候,還在梨花樹下陪著他修剪梨樹的枝丫,而現在,她起身隨著小螃去了休息室,換衣服化妝。


    或許是脫掉了他的衣服的緣故,薑格的背影重新變得淩厲起來,她隨著小螃離開,外麵飛機引擎起飛的聲音很大,季錚突然想起來他在車上時感受到的那股莫名的情緒是什麽。


    這兩天,薑格和他在一起,她是獨屬於他的。而從現在這一刻,薑格仍然是和他在一起的,但她不是獨屬於他的了。


    季錚望著休息室的方向,眸色漸沉。


    一點的飛機準時起飛,下午三點半,飛機落地黎城機場。薑格換了一身衣服,風衣長裙,烈焰紅唇,冷豔逼人。


    風刮起裙角,剛下飛機,她就感受到了黎城與南城截然不同的春天。


    幹燥的,生冷的,像她接下來的生活一樣。


    冷風剮蹭皮膚,鑽進骨髓,薑格裸在外麵的腿被吹得有些疼,她抬眼看向出口,接機口已經亂成了一片。媒體、粉絲、記者紛紛就位,她還沒出去,所有的攝影機位仿佛已經全部對準了她。


    嘈雜的吵嚷聲,攝影機的按鍵聲,閃光燈閃爍聲此起彼伏,像是海邊的鹹濕的風浪撲向了她。


    記憶漸漸蘇醒,薑格的心往下死死地墜著,最後,她的心墜裂開了。胸腔裏的心髒被灌入的冷風切割著,薑格停下了腳步。她猛一回身,一把抓住了站在她身後的季錚。


    季錚就站在她的身後,他垂眸看著她,清黑的眼底浮著溫柔的薄光。薑格的心在跳著,這兩天的生活像美夢,現在被徹底撕裂了,可是她還不想醒。她抬頭死死地看著季錚,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薑格突然回身抓住了他,季錚停下了腳步。薑格的手指冰涼有力,把他手臂上的皮肉都抓了起來。季錚似乎沒感受到,他看著她淺棕色眸子下隱藏的那絲哀求,他握住了她的手。


    “薑格,你想要什麽?”


    外麵媒體還在等著,薑格突然不走了。旁邊的小螃和李楠都不太清楚怎麽了,蔡紀也有些莫名奇妙,他看著薑格緊繃的下頜線,問道:“薑格,你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忘在家裏了?”


    薑格情緒明顯繃了起來,蔡紀說著,他拿出手機,說:“我打電話問問薑桐。”


    “薑桐”兩個字,像什麽尖銳的東西一下紮在了薑格的身上,她眼中翻滾的情緒瞬間炸開,理智回收,薑格的心脫離了她的身體,留在了那個種著梨花樹的校園。


    她不是自由的,她拋不下這一切,她得賺錢讓薑桐好好的活著。


    她鬆開了季錚的手臂,手指因為用力變得有些發麻。蔡紀的電話號碼還沒有撥出去,薑格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沒有。別打了。”


    “啊?”蔡紀愣了一下,抬頭再看過去時,薑格的身影邁出接機口。


    媒體和粉絲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閃光燈亮起,高跟鞋踏在地上,聲音幹脆有力,薑格單薄的身影淹沒在那一片繁華之中。


    ☆、第 37 章


    薑格又變回了曾經的薑格。


    強迫症般要求自己的飲食,戒糖戒碳水, 嚴苛要求自己敬業專業, 拍戲不用替身,親力親為。在老屋裏因為他不能陪她而發脾氣, 穿著寬大的衣服蹲在青石巷門口等他回家,站在臥室門口說他咬她耳朵,從公交站牌下跑進雨裏的那個薑格,徹底沒有了蹤影。


    在所有人的眼裏, 她還是不近人情的, 對任何人都冷漠疏離, 身體單薄挺直,眸色冰冷, 神色淡淡, 穿著厚厚的鎧甲, 像是隻知道拍戲的工具。也就隻有在她的保鏢麵前時,她的身上或者眼睛裏, 才有一絲的放鬆和柔軟。


    薑格回到了黎城, 她像是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很快進入了狀態。


    進入四月份, 《檸檬之戀》也進入了拍攝後期。這部電影的排片在七月份,也就是暑假檔上映。在四月份的尾聲拍攝時,電影的宣發就已經開始了。


    這是一部關於暗戀的愛情電影, 黎星城和薑格在電影裏的感情為主, 兩人在電影裏的一個名字帶“寧”, 一個名字帶“夢”,組成了“檸檬cp”


    如今的娛樂圈不比以前,“cp”粉盛行,而黎星城這種中年知識分子定位和薑格這種青春洋溢女大學生的定位剛好戳中市場,宣發一開始,微博裏已經遍布cp粉。


    《檸檬之戀》後期的拍攝,多以黎星城和薑格的感情戲拍攝為主。兩人的親密戲份並不多,而在愛情電影中,擁抱、親吻隻是正常操作。


    黎星城和薑格要拍攝在崖壁上的擁吻戲,臨拍之前,黎星城被樂柏青叫了下去。戲份暫停,薑格站在崖壁上等著。


    四月的黎城已經轉暖,隻是海邊崖壁上的風仍然有些大。傍晚斜陽入海,紅色的晚霞將海麵都染成了紅色。薑格站在濕漉漉的崖壁上,抬眼望著大海,鹹濕的海風刮過,她耳邊的發絲飛揚,帶著張狂冷豔的美。


    樂柏青叫黎星城過來的目的很簡單,黎星城和薑格的吻戲,要借位,不能真拍。樂柏青站在崖壁旁,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黎星城有一種窒息感。


    兩人之間的關係從幾年前開始已經逐漸變得畸形了,樂柏青要求他不要出來拍戲,要求他拍戲不能拍吻戲。而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不光吻戲,親熱戲都拍過,樂柏青也是演員,知道這是演員的基本工作,從不說什麽。


    現在不行了,她對自己的年紀很敏感,對自己在娛樂圈的地位也很敏感,她將他圈固在自己的身邊,死死地要求著他,不給他一點喘息的機會。


    黎星城有點受夠了。


    “導演剛剛也說了,借位拍不出感覺來。”黎星城道,“這是兩人最後一幕擁吻戲,機位你也看到了,要借位是不行的。”


    樂柏青盯著他,冷聲一笑:“是機位不行,還是你不行?”


    黎星城習慣了她的語氣,抬眼看著樂柏青,順著她的話道:“我不行,我就想跟薑格拍吻戲。”


    爭吵了幾年,黎星城已經知道她的套路,也知道他怎麽說,才能讓她更難過,絲毫不再心疼她。樂柏青眼眶通紅:“她不喜歡你這樣的!”


    她聲音帶著壓低的嘶啞,語氣裏是歇斯底裏,黎星城看著她,道:“那又怎麽樣,我還是可以吻她,這是她的職業。”


    “黎星城!”樂柏青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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