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個聲音幽幽地說道:“你倆有病吧。”  韋安轉頭去看,梧桐號在桌子上長出一個正方形的小音箱,用幽怨的語氣開口。  “下一步計劃做了嗎?汙染完全清除了嗎?情況都糟成這樣了,你們什麽時候出發?”它說,“我以為醒來會看到你倆在幹什麽正經事,結果就還tm在打遊戲嗎?”  “我需要休息。”歸陵說。  “你是九級係統,幹了什麽事還需要休息?”梧桐號懷疑地說,“戰鬥損傷能得到很高能源分配權,應該恢複得很快。”  歸陵笑起來,韋安朝梧桐號說:“你這麽有時間,可以偵查一下外界情況怎麽樣了。”  梧桐號沉默了幾秒,把自己關機了。  歸陵麵帶笑容,手指蹭了下韋安的手腕,繼續說道:“我教你直接通過係統用意念打遊戲。”  韋安也笑了,說道:“好。”  待歸陵身體稍有好轉,他們還是很快出發了。  雖然這裏時間流速很慢,但還是得盡量快點回去,穩定珊瑚礁、解決裂縫的事。  韋安已完成了對梧桐號的升級,它不得不蘇醒過來,但仍舊不想接受目前的情況。  離開時,韋安收起這小小的院落,把梧桐號調出來,變成一輛廂型車,它一聲不發,還處於抑鬱狀態。  韋安把房子變成一個指甲大的水晶球掛在車內,“蒼白世界”的時間局被他永遠埋在了空間深處,禁止一切權限的進入,再也不會有人看到它了。  當收起院落,深域係統已完成深空的下沉,他們站在這片與之接壤的沉降區上。  這裏是一片荒蕪的土地,天色很暗,是一片陽光將要完全沉降時的幽暗的藍紫,看不清路。  這裏有一條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公路,韋安打開車燈前行,導航麵板上顯示不遠處上行橋的標示。  土地周圍,偶爾可見一些幽靈遊蕩,姿態如同夢遊,那是永恒晦暗的夢境與迷失。  韋安注意到這些東西是從大地的黑暗中爬出來的,本身並不存在,是由這片土地本身產生的茫然的事物。  他們穿過一片頹敗蟲巢一樣的區域,走到一半時韋安才發現是破爛的城鎮,全是風化的平民區,一樣遊蕩著幽靈。  照韋安看到的係統內解釋,這片人類領地發生了土地汙染,那是一種難解的大規模、普遍性侵蝕。  不像一些侵蝕發生時,是從某個點開始的,這種迷失同時出現在該區域絕大部分人的頭腦中。  宛如世界不可阻止的熄滅,光仍是光,但你很快會發現失去了理智和目標,路隻是路,房子是空洞的巢穴,幽靈穿著正式地遊蕩,直到被磨損成骷髏,化為粉塵,仍沒有歸處。  哪個方位都是一樣的,所有人隻是遊蕩,被從人類有目標的生活中永遠地放逐了。這裏找不到敵人,沒有方向。  所有侵蝕都來自於人類社會中那些恐怖的事情,韋安心想,這種汙染是如遊魂一般地過一輩子,永遠找不到出路。  他們在這片黑暗沒有邊境的道路上行駛,歸陵的身體仍舊不太利索,他把後座的椅子打開,變成一張床,懶洋洋地躺在那裏玩遊戲。  韋安從後視鏡裏看到他,有這個人在,他永遠不會迷失。第二百三十七章 上行空間橋  清理過的沉降區也不時有危險,車子沒開多遠,導航出現了混亂。  前方道路越發昏暗,標記點消失,他們仿佛開錯了方向,前麵隻有漫長無盡的路,延伸到沒有終點的遠方。  歸陵坐起身,看著前方,說道:“三點鍾方向。”  他說的方向是座牆,不過韋安還是開了過去,接著發現牆壁其實是層層落灰的蛛絲,形成牆一樣的質感。  韋安穩定地開上後方逼仄的小道,前方掠過一個高級俱樂部的標誌,發現這片破爛貧民區以前的地方,曾經是片奢華區域。  裏麵蹲著一些盲目的幽靈,不知存在了多久。  華麗的宅子或是有大量人群聚集的城市,都無法解決這種迷茫。  梧桐號終於嘀咕了一句,說道:“這是迷失區吧。”  “是的,”歸陵說,“後來第一百三十戰區那個。”  梧桐號自行加速了一下,看上去想盡快離開。  “我記得當年查了很久不知道是哪種汙染,”它說,“社會想象模式侵蝕,真tm抽象,呆得久一點就會迷路……你活著,周圍的一切看上去都正常,但你迷失了,永遠出不去。”  “往前。”歸陵朝韋安說。  韋安想也沒想,再次離開大道,進入一片沒路的區域。  車子顛簸著進入了一條本來沒有的黑暗逼仄小道,梧桐號嘀咕,幸好歸陵係統的某次升級裏有探索裝置,不然就算是個清理過的沉降區,這種級別也夠他們受的。  韋安對梧桐號抱怨的東西已不再陌生,歸陵和他說了不少過去的事。  “‘城市生物’出了這件事後,還引發了大規模有目的性建造社會想象係統的討論,”梧桐號說,“人類世界所謂的頑疾,要真想解決,也不是找不到辦法。”  “也拖了差不多一百年才開始著手。”歸陵說。  “好歹是開始了,”梧桐號說,“死了那麽多人,花了這麽長時間!”  車子繼續向前,梧桐號向韋安進行了一番科普,這種“社會想象係統”具體是指什麽意思,汙染是何時發生的,地點又是哪裏。  這是一種社會模式導致的大部分人精神處於迷失狀態的現象,聯邦也有人提及類似的觀點,但隻限於書本。  而古文明時代,顯然有過漫長的探討和行動。  梧桐號向韋安說了一路一支叫“城市生物”的勢力就會拖後腿,他們力量體係再嚴密又怎麽樣,那套分級和控製的秩序太變態了,這種程度的階層壓製簡直是恐怖片的溫床!  “那裏的人全部強行劃分層級,就看你基因序列排到哪裏了。”梧桐號說,“後來證明根本不可行,滋生的憤怒太巨大了。”  ——它說的“城市生物”是古文明時代的大規模勢力,在那場戰爭中滅亡了。  現在韋安已經知道,古文明時代,進行戰爭的龐然大物的勢力不是國家,而是商業集團。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人類社會呈現聯邦現在某種噩夢的終級升級版——跨國商業集團日漸坐大,政府概念開始稀薄,最終這些龐大的商業帝國統治了人類社會,履行國家職能。  現在人類說的古文明,說的是“王座集團”,其中最巨大的一個。它也是唯一殘存下來的,現在人類文明的發源地。  作為當時人類世界最大的勢力集合體,王座集團在前方屍體、技術和經驗鋪就的道路上,不計代價地尋找一個最優值。  那裏發生過無數次變革,大都伴隨著各種各樣的血腥與暴力,到了歸陵的時代,它實際上已經不是“王座集團”。  它被毀滅和取代得太多,差不多就是一個新的人類文明。  幾千年前古文明的爭論與痛苦已沒人記得,但梧桐號說起來仿佛仍是當下的熱議話題。它大聲表示,當年和深淵生物的門就是“城市生物集團”打開的,他們還不承認,可見多麽無恥!  韋安聽著這一切,這些議題對他也並不陌生。  他聽著人類磕磕絆絆的曆史,他們鮮血淋漓、慘烈地走過的那條線,都已被遺忘了。但那時的混亂和抗爭,無助的尋找,一切離現在遙遠又那麽接近,的確是人類會做的事情。  他們開著車,走在那時的土地中,行駛在它綿長陰影與光明交錯的道路上。  車子很快離開迷失區,來到了上行橋區域。  韋安之前曾經開車通過過一個下行空間橋,是把兩片沉降區連在一起的建築。  這一處是類似的設施,但有所不同。韋安很快看到了它,立在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柱狀橋基,金屬質感,已經有些許鏽蝕,但主體仍舊完好。  韋安看到橋基上雕刻著相關信息,空間橋的編號與坐標,上行空間通行橋,行天,建成時間27281年1月9日。  韋安想象古文明的時間和現代世界總是很相似,這座橋完成時應該是隆冬時刻,不知下麵是否也很冷。  他看到下麵工程師、副工程師一係列的名字,這次寫得很清楚,韋安不知道這些人,但他花了一點時間記住。  這些名字有著極高的存放優先級,在墓地中保留。雖然已無人記得,但是是他站立世界的一部分。  韋安開車來到上行橋空間點,歸陵下車去開門,橋已探測到他們的數據,隻要個身份驗證就打開了。  韋安坐在車裏,看著那人和橋的ai說話,接著是那壯觀的展開。  它是一種介於合金、植物和動物之間的建築。  先是燈光亮起,這片沉沒幽暗的空間如同白晝,接著鋪設區打開了。  橋麵開始朝著虛空的上方有序生長,其節肢一般的支撐架伸展,在空中形成穩定的空間支點,再長出橋基。  內在的生物體黏膠擁有精確的基因生長校正,橋如蟲子在向天上爬行,橋基一處一處長出,在黑暗中點亮燈光。  燈光如星,在朝著黑暗以極快的速度上升。  肉眼已經不可見,但他和歸陵都能看到,它宛如一條女神長長的項鏈,呈現優雅的弧度,升向天空,打開路徑。  它已升至星空的高度,還在持續向上鋪設,一刻不停,穿越空間界限,搭建出這座星光的天梯。  韋安看著它,它長出來的樣子好像童話故事中的通天塔,或那個文明留下的有魔法的永恒的守護者,被鋪上鎧甲和防滑地板,駐守在下方,為迷失的人類鋪設的回家的路。  韋安把車開上去,是防滑路麵,最普通的車都可以開。  車前道路平整,鋪設在黑暗中沒有畏懼,沒有窮盡,即使知道其科學原理,那壯觀程度仍舊讓人震驚。  侵蝕未蔓延到橋上,他們把放逐幽魂的世界拋到身後,回到人世間。第二百三十八章 回歸  車在橋上開得很穩。  梧桐號持續上行,兩側沒有任何參照物,隻有無盡黑暗。  唯有橋是真實的,每隔一段距離會有盞燈,提醒他們前麵還有路,有人曾以極大的精力關注此時,造就路徑,供陷落者上行。  他們在這座神明項鏈般的橋上行駛了二十分鍾,仍未見盡頭。導航無法探測精確裏程,上行橋的生長是以空間具體參數隨機變動的,韋安隻知路程還未過半。  不過隨著繼續向前,他們開始收到表層空間的信號。  韋安查看上方情況,發現那裏陷入了極大的混亂。  在他們離開後的三天後,桃源主星爆發了一次大規模政變。  那是早就準備好的武裝奪權,“神使”們針對了桃源幾座大城——首當其中的是同雲——發動進攻。  參於此事的有大量私兵,和一部分本地駐軍,聯邦政府在這裏發生了分裂。  雙方爆發衝突,當天就達到了大型地麵戰爭的級別。  這是爭奪資源和權力的戰爭,而無論何時戰爭都是恐怖的。  一切都迅速退化,普通人性命變得廉價,四處有殘忍的事發生,但無法得到處理。  有地方開始物資緊缺,治安混亂,出現大大小小的惡性幫派。城鎮變得荒蕪,人群開始大量遷移,街角出現一座座小祭祀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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