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掌握如此可怕力量的文明來說,這的確需要他們反複的強調和考量。 “你那時的生活是什麽樣的?”韋安說。 歸陵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了。 “活著比較有目的。”他說,“主要在打仗,去各個戰區支援,住宿舍,因為戰區不能有亞空間,住得還蠻擠的。不過有食堂,不用自己做飯……” “沒有特殊待遇嗎?” “沒什麽特殊的,”歸陵說,“唔,報銷和出發前要權限時能找的理由比較多吧,畢竟我們跑很多地方。” 韋安笑起來。 “你們擁有這種力量,沒人想要……拿到更多嗎?”他說。 “當然有。”歸陵說。 他語氣平靜:“‘契約’就是為這個準備的,我們這種人……得表現得體麵一點,契約會讓我們都變成‘好人’。 “畢竟當擁有這種力量,如果你想要得比別人更多,事情肯定不是大家口頭商量一下就能解決的。” 韋安點點頭,他可以想象。 “神祇”中肯定有人試圖攫取不屬於他們的權力,引發大規模的混亂與死亡。你不能去考驗人,失敗的代價非常可怕,所以需要強大的權限約束。 “當‘服務者’還挺有意思的,”歸陵說,“我們有一次奪回了一片陷落的地方——是個靠侵蝕和改造人體,形成自己小型世界和營養來源的植物態入侵物。毀滅時能量形態發生了漫映射……” 韋安聽他說起過去的事。 他們發現了小規模能量失衡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能形成小規模閃電狀圖案,所以商量了一下,準備在這個世界毀滅時放個焰火。 幾個管理員認真地進行了協作規劃,有人負責能量引導,有人清空亂流,還有氣象控製係統的掀起大範圍風暴,確保範圍。 收複失地時,一起做計劃的人死了大半,但最後四人還是拚湊起僅剩的資源,點亮了“焰火”。 “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整個天穹的能量在失衡下發光,慢慢長出巨大的花樹。”歸陵說,“漫天的花,好像一個花和樹的世界從上麵倒置下來,能看到從春天的怒放,到鏽紅色的凋零,在整個天空鋪開。 “還有幾分鍾好像夜幕時的藍紫色,我從沒見過那麽美的東西,很多我們完全叫不上來顏色,也從沒被任何儀器捕捉到過。” 韋安聽得心馳神往,隻從言語就能感到那驚人的美。 是一場惡戰後悲傷而華美的終場。 “錄像和現場時感覺完全不一樣,”歸陵說,“他們開玩笑說是世界毀滅限定版焰火。”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韋安說。 “我初步探測了一下,bug終點世界可能是類似風格的入侵方式,”歸陵說,“我毀掉它時弄給你看,特別漂亮。” “好。”韋安說。 他感到雀躍,一件純粹玩樂的事對他居然產生了這麽大的動力。 韋安又問了歸陵幾句操作細節,比如沒有氣象控製係統怎麽辦。 歸陵說他可以作個臨時授權,讓梧桐號臨時管控一下。 韋安興奮說,自己會盡快給梧桐號升級,讓它能隨叫隨到,功能齊全,地獄塔占據的資源區肯定能找到內存條給它用。 這是愉快的計劃,韋安能感到外麵越發的混亂,現在的寶石城礦區就像是座火藥桶。 有武器在集結,私下的輿論越發激烈,情緒本身可以是一種力量,能被他感知,而他現在感受到的非常危險。 但他們沒有提這件事,韋安覺得這就像剛才同步中感到的一樣,他們看著彼此,背對世界。 歸陵拒絕去看外麵,隻看著韋安。 這是無投無路的絕望的愛,自己是他僅剩下的。 韋安想,自己大概也是一樣,這是他在虛無黑暗的人生之中,唯一找到的一顆糖。 歸陵動了動,把他摟得緊了些。 韋安身體哆嗦了一下,顫抖地說道:“歸陵……”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那人說。 韋安突然意識到,歸陵會告訴自己的一切,他已經得到他了。 “……我就快找到了,”韋安說,“我可以自己找到。” 他說話有點顫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說,好像他仍不該得到這些,他需要做得更多。 如果你得到了非常好的東西,那就必須要多做很多,不然一定會被拿走。 身後人抱緊他,用有點委屈的語氣說道:“那你快點找到。” 韋安不知道怎麽反應,他以前甜言蜜語沒少說,這種時候卻頭腦空白。 就像他難以回應歸陵的親吻,他不知道怎麽愛,那人直接的愛意讓他感到混亂和失控,他像被強光照到的動物一樣不知如何反應。 從靈魂的層麵來說,他比歸陵困得深得多,他從來沒有出去過,他不知道怎麽做。 他怕會冒犯什麽重要的事,他隻能抓住歸陵,然後等待。 歸陵湊過去,緩慢親吻他的頭發,韋安死死抓著他的手腕。 深域係統在同化動力源的過程中,不斷有新的“天線”長出來。歸陵去舔他的發根,韋安覺得從骨頭縫裏的渴求都被徹底舔到,挑起。 快感太強烈,他極為無助,叫出聲來。 歸陵沒有停,知道他並不是讓他停。 韋安再次意識到自己什麽也沒法留下,他的身體像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他親手交出去的。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變故 韋安和歸陵一點也不著急,他們去實驗室的時候,已經是官方時間下午五點。 韋安有點懶洋洋的,那種滿足感停在身體裏,他以前從不覺得性愛會這樣,但在這極短的時刻裏,他靈魂巨大的裂縫被填平,廢墟變得完整。 兩人來到開放式走廊,韋安抬頭看天,上方出現很多星星點點的光亮。 不是星光,是無人機警戒線的光,像一隻隻眼睛密布天空。一個更龐大的監控網在拉開,規模已經達到主星域極重大場域防禦的級別,遍布整個行省。 韋安都不知道他們能搞得到這種設備,全國也就三個地方有。 歸陵也看到了,兩人站在這片凶險的星空下,什麽都沒說,去了主實驗廳。 這裏燈火通明,研究員一直在加班。 韋安做出隻是和歸陵正常躲藏在房間裏,但一直很關注實驗成果的樣子,雖然這一整天他大概也就想了一秒鍾實驗的事。 他倆一進來,就迎來一群人注目。 還有些人退了一步,好像他倆會突然變身成怪物似的。 歸陵徑自去看主屏幕,說道:“情況怎麽樣了?” 負責的研究人員迅速過去說明情況,說粉末的成份比想象中複雜得多,裏麵有某種納米機器人,和亞空間有深度聯係。多虧了附近被之前的衝擊波清理得很幹淨,才能不被發現,但仍舊很危險,而且是個大工程。 韋安朝一個驚悚地看著他的研究員微笑,對方哆嗦了一下。 “他們來過?”韋安說。 “早上八點來過一趟,很多人把整個研究院都圍了起來,問了很多問題,”對方說,“我們說昨天撤兵後,你倆出去散步就沒再回來……” 韋安點點頭,情況和他想的差不多——非常危險。 “和我說一下詳細情況。”他說。 來搜查的是一支編製完整的私兵隊伍,出動了堡壘車和無人機,陣勢驚人。 他們具體的說法,是找“上次帶來那兩個技術人員”。 韋安大概能猜出他倆是怎麽被發現的——“神使”的上層本來就在尋找歸陵,之前餐館發生的事是一個坐標。當他倆來到研究院後,亞空間再次發生的爆炸,已經足夠基本鎖定嫌疑人的行動軌道了。 他倒是有些意外這些研究員口風這麽嚴。 這些士兵殺氣騰騰,先是去了他倆之前住的宿舍查看,進行了全套的標準調查,都沒發現異常。 再加上這些人編起謊話十分靠譜,演技也過關,最終還是不甘心地離開了。 不然韋安才不可能和歸陵在房間裏呆這麽久,肯定要出來解決問題,更早和這些人交鋒。 韋安不知道大部分研究員的名字,他們也不知道他倆的。 除了歸陵給過他們一個治療退化病的藥物建議,雙方沒有任何交集。 高壓力之下一大群人本來很容易產生叛徒,尤其他倆壓根就是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結果居然所有人口徑一致,沒漏一點口風。 韋安看著那個向他解釋情況的人,他身上的名牌是“陳博士”,聽口音不是本地人,應該來自鄰省的大學城。 韋安一點也不懷疑,他不是自己選擇呆在這裏的。 一個大學裏的科研人員,平時生活不錯,但在這種級別的事件下也不過是無法反抗的棋子。 世上有太多讓人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辦法了。 陳博士說話時表情嚴肅,表達清晰,不像特別狂熱的人,處理這件事態度平靜而堅定。 “那些人離開時說會擴大搜查範圍,但並不著急。”他說,“他們很緊張,好像很快會有非常大的動作……” 他停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大動作已經出現,就在天上。 周圍所有人表情嚴肅而緊張,他們都知道,桃源這麽個小地方,就算毀滅了也申請不到星防係列的新蜂群技術,現在這麽大規模地展開,難以想象操作此事的能量有多驚人。 “這種技術雖然驚人,但更可怕的是,這種大規模戰爭布局,一定是用來應對更大的變故的。”陳博士接著說,“三個小時前,桃源的對外通訊全部切斷了,上麵說是布置係統時一些參數設定有誤,但怎麽樣三個小時也該調好了。 “通訊和交通阻斷時間目前已超過聯邦基本法規定,他們說自己根據《神聖科技應急法案》,這個東西根本不存在,是大黑暗時代的法律。” 韋安認真地聽他說,意識到這盲目的信任和幫助是因為什麽——這些人走投無路。 當你來到外麵的世界,會看到全是這樣的東西,令人窒息的絕望。 這座研究院沒有線人,也沒有內應,當研究員們在被以退化的方式驅使時,意識到無論神使們承諾什麽帝國,都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們隻會是飽受虐待的燃料而已,這裏就隻剩下了一群為了活下來慌不擇路的人。 “根據你們所提供粉末的最新數據,”陳博士繼續說道,“我們懷疑它們有力量在極短的時間裏改造一片空間,形成降臨,你們必須小心——” 他聲音突然地停下來,外麵傳來尖銳的警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