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有魚”的旁邊,整個世界瘋狂燃燒。那實際上已經不像火了,有自己的形狀,一條巨大的蛇,慢慢爬行,向內收攏,形成一座熔爐。 韋安站在火焰中,垂著雙眼,他隻關注一件事,收集歸陵眼睛的碎片。 當來到這裏,韋安清楚感到這眼睛對他開放的權限,讓他可以清晰定位神殿的地形和空間狀態,還有力量分布,畢竟這寶石就是它存在的基礎。 韋安已筋疲力盡,頭疼得要命,他幾乎沒有這麽疲憊過,感覺到虛脫,幾乎站不穩。 但他仍舊站穩了,在火焰達不到的地方,他開始使用歸陵眼睛中清零的力量,後者非常配合,在火焰之上優雅升起。 隨著世界的毀滅,寶石在韋安手裏慢慢凝結。 韋安從沒這麽激動過,感覺黎明就在前方,他用他的火焰不顧一切鑄造出來的,終於有了形狀,就在他手中。 韋安這一路進來動作很快。 因為他有一種感覺,神殿不用太久就會毀滅——這將會是一波災難,它開辟這個世界積聚了很多能量,它們會衝擊上方,撕毀世界樹建築,這一趟終究會有大規模傷亡。 他必須在此之前拿到想要的東西。 此時,就是他擔心的那個時刻了,這個世界的基礎崩塌,能量狂亂溢散—— 周圍瞬間黑了下來,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仿佛一場大型停電。 韋安看不到那把劍了,他什麽也看不見,這毀滅層級太高,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它的能量衝擊到上方,究竟會死多少人。 在這黑暗中,韋安胸口莫名有一種撕裂的感覺,來自某種神秘的感應,但他不知道是什麽。 他隻死死抓著那藍灰色的寶石。 韋安在一片黑暗中,失去了空間的依憑。 寶石仍靜靜在他手中,如同一顆星星。 韋安胸口有些悶,疼痛後感到迷茫的失落。可能是因為神殿世界,它失去了力量,成為了一塊深空中廢棄的空房子,很難形容一個世界死掉時的淒涼和寂靜,什麽也沒有了。 不過他有自己的星星,韋安張開手,低頭看手裏的星星。 它閃著柔和迷蒙的光,如紗般鍍上他的麵孔,黑暗微微退去,整個世界都空落落的,沒有真實感。 很快它變得更亮,這些星星中有些權限似乎早被安排好了,它很快對接了深域係統,查詢世界樹建築所在,完成進入授權。 數秒之內,它就進行了空間置換,把韋安帶往安全的區域。 韋安周圍亮起來,是人世間明亮、真實的燈光,他發現自己站在世界樹建築的走廊裏。 這裏仍舊亂七八糟,一些咒符般的痕跡叢生,建築的材質也很可疑,外麵飄著水屍,但已漸漸失去力量。 ——建築並沒有糟到毀滅性破壞,也沒有很多人死掉,還挺平靜的。 不過韋安顧不上這些了,他抬起手,看著寶石,它順從地躺在他手中。 他拿到了。 韋安轉過身,順著走廊往回走,簡直是在跑。 他一分鍾後就能找到歸陵,把眼睛還給他了。 那人會用他藍灰色的雙眼看他,會朝他微笑,親吻他,然後他們可以說一下未來如何,他們會升上表麵世界,也許不和他們一起,他們可以乘坐梧桐號離開。 離開這個星球,去海底城,他想去看歸陵的家鄉,想看小魚從窗外遊進來。 韋安臉上帶著笑容,他覺得這肯定是傻笑,像小孩子一樣,快樂溢於言表,無法控製。 他緊緊攥著手裏的寶石。第一百五十三章 尋找 韋安看到大廳明亮的光線,聽到喧鬧。 有人受傷了,在救治,技術小組在大喊大叫,說裂縫即將合攏,衝擊力數據沒再繼續上升,低於建築摧毀水平,謝天謝地—— 韋安遠遠都能感染到那種興奮,等修完了裂縫,他們就能回家了。 迎天的大霧會散去,有世界樹的保護,這裏的人都將能活下去,對於一個孤注一擲的拯救世界的故事,是個完美結局。 韋安來到大廳,明亮的光灑在他身上,他進入喧鬧的人群。 他轉動目光,尋找歸陵。 他沒有找到。 歸陵不在之前坐的椅子上,裂縫附近也沒看到,韋安在大廳裏茫然地轉了一圈,抓住一個最靠近的士兵,問道:“歸陵……陳尉官呢?” 他現在都不再特別隱瞞他的名字了,大家都知道。 對方怔了一下,說道:“他剛才還在呢……” 韋安又去抓住另外幾個人問,大家都說沒看見。 藍小律帶著個難得放鬆的笑容,說道:“我也想找他,問問當年古文明發生過什麽事,這他肯定跟科學部說過,但完全沒人知道——” “其實古文明的事也有些正常的理論,”她的助理說,“不過都沒什麽人關注,說是太理想化……” 他們激動地討論當年發生過什麽,還有很多事想要研究。 韋安匆匆離開,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又去問看守的士兵。 其中一個說道:“咦,你沒看到嗎,他剛才還在找你。” “……找我?”韋安說。 “是的,”對方說,“我說你去處理邊防的事,他還說他知道,不過去太久了,他想你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在忙別的事,沒去找他。” 他朝韋安笑起來:“我還說‘我以為你倆有心靈感應呢’,他說他倒是希望有,不過他現在看不見那麽深了……” 他沒說完,朋友興奮地拽著他去看裂縫的數據,他朝韋安揮了下手,高興地離開了。 韋安感覺到心裏有一種隱隱冰冷的恐懼,身體在這明亮的光線下有些發抖。 與此同時,他聽到一陣歡呼,裂縫的修補完成了。 幹擾突然消失,幻境長城一片平坦,隻能看到隱隱的細縫,他們剛完成了一項壯舉。 居然有人帶了拉花,大廳裏響起一陣喜慶的劈啪聲,碎花和彩條在上方綻開,所有人歡呼,跟跨年似的,氛圍熱烈歡騰。 他仍舊沒有找到歸陵。 所有人都很興奮。 沒人注意到一個人的消失,這是個很大的地方,總有人走開去探險、找樂子,再回來。他看到好幾個從別的走廊回來的人,笑著去找他們的朋友,匯入人群中。 韋安抓著帶給歸陵的寶石,滿懷希望地去看。 但是沒有,沒有,隻有他不在。 韋安頭上沾著彩條和亮片,不斷尋找,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慢慢失去方向和基準的感知。仿佛蟲子失去了觸角,或動物被切去了大腦用以生存的一部分,他的腳無法踩穩地麵,世界化為無解的光團,他的穩定、常識和行動能力都被剝奪了。 他的詢問驚動了一些士兵,他聽到幾個零碎的聲音,問“陳長官”去哪了,但沒有回應,沒人看到。 接著韋安看到一個士兵指著一條走廊,不安地說道:“我剛才看到他,往那邊去了。” 韋安衝進去。 這是和這棟世界樹節點建築沒什麽不同的走廊,前麵亮著燈,後來越來越暗,大部分都壞掉了。 韋安快步朝前走去,想著自己會在未來的某一秒裏,突然看到那人就在前方,在研究某個可能發生的危險,或別的什麽讓他來這裏的原因。他緊緊抓著寶石,要給他的。 隨著他繼續向前,上方的燈全滅了,隻有踢腳線上幾盞安全燈。 天頂變矮了,世界樹建築有生物的形態,尾端變細,從喧鬧的大廳進來,能清楚感到生命與力量逐漸走向終結的路徑。 走廊兩邊的房間逐漸消失,隻有簡單的帶狀玻璃合金,外麵是漆黑的水,連蒼白的人形都沒有了。 燈完全熄滅,連基礎的安全燈都不見,天頂降低到無法行走,沒有人。 韋安停下腳步,他走到了終點。 前方走廊的合金揉成一團,沒有開始生長,是一麵亂七八糟萎縮的牆,肮髒,畸形,莫名其妙,立在前方。 完全沒有光,在宇宙的盡頭,時間終點。 韋安死死抓著手中的禮物。 一秒之後,前方的牆壁被高溫融化,水衝走熾紅的合金溶液,封閉走廊的盡頭打開後,隻有漆黑的水域,看不到盡頭。 帶著腥味的水湧進來,又被能量防禦網擋住,變成涓涓細流,韋安腳下全是水,隻有水,別的什麽也沒有。 韋安固執地往前走,步入漆黑的水中,水浮力很強,他還是站在地上,保持著和在走廊裏一樣的前行姿勢。他張大眼睛看著漆黑的水,還在繼續努力,還沒有走到盡頭,他可以繼續向前。 他的感官擴展到最大,可隻有一片空無。 手中的寶石開始重新定位世界樹位置,提醒他回去,周圍的空間不穩定。 韋安停下來,怔怔站著,反應不過來。 他感到空洞,那種感覺很接近寒冷,但又不是,隻是空。他無法思考,他在沉下去,不知能沉到哪裏,下沉是沒有盡頭的。 韋安轉身往回走。 進入走廊時,他用火隨便烘幹自己的衣服。 他回到大廳,這裏仍舊明亮而喧鬧,人們在歡慶勝利和回家。 李應全站在人群的角落,轉頭看韋安的方向,顯然發現他對走廊幹的事了。 韋安說道:“給我攝像頭權限。” 李應全給他了,表情憂慮地打量他,韋安沒有回視他的目光。 他死死盯著攝像頭對接,世界樹建築有仿生攝像頭,韋安往裏走時每隔一段就能看到,無視線死角,歸陵肯定被拍到過。 技術組的幾個人意識到不太對勁,湊過來問出了什麽事。 韋安不知道李應全說了什麽,或是他們有沒有意識到什麽,所有這些已經完全被他過濾了。 他坐在角落,盯著手機屏幕裏調到的攝像頭畫麵,用深域係統接收耳機權限,他控製不了地在發抖。 不遠處有人擔心地看他,沒人敢靠過來。 韋安看到了不久前的大廳攝像頭畫麵。 即使隔得有段距離,也能看出所有人的表情非常嚴峻,正準備迎接裂縫的衝擊。 韋安一眼就看到了歸陵,他死死盯著,那人就坐在之前他親吻他的椅子上,在這攝像頭畫麵中顯得遙遠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