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感到身體裏爆開強烈的欲望,讓他的喉嚨發緊,呼吸哽住,這是完全掌控身體的恐怖的渴望—— 韋安迅速直起身體,後退,和歸陵保持距離。 那人衣衫淩亂,身上有他留下的印記,隱隱藏在衣服裏,眼睛幾乎是一片漆黑,盯著他。 他微微坐起身體,不確定是想做什麽,是想把他推開,還是別的什麽,他看上去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不知所措。 韋安吞了吞口水。 “這的確是,”他低聲說,“太冒犯了。” 韋安吸了口氣,回到床那邊自己的位置。 “抱歉,”他低聲說,“我不會再這麽過頭了。” 他感到歸陵在看著他,就這麽好一會兒,但什麽也沒說。 韋安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情況。 他對身體的欲望反應是慢了點,但對這類事情本身了解相當豐富的。 韋安之前反應遲鈍是因為奴隸係統的關係,他們這類人都這樣,想上床,就需要大量的藥物後台調整,才能在迷幻中感到一些身體欲望。 正常狀態下,他們就是……不行。 韋安也一直是這樣的,完全不想,覺得惡心。 雖然他看愛情片的時候,也曾經向往過,覺得身體接觸是情之所至,但是性……他就是不喜歡。 性對他就是一種權力的表達方式,是剝奪和控製,即使那些相對比較好的,關係總歸也是那一套。 當想到這些,他腦子裏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極其惡心,但又tm讓身體興奮。 沒什麽正常的畫麵,他腦子裏沒有那個東西,他懷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也根本沒有。 這棟房子屬於程方定,是韋安在桃源的一個朋友。 這間屋子他肯定沒住過,不過韋安之前收拾屋子時,看到一些……一言難盡的用具。 他簡直震驚了,新房子有必要弄這些嗎?那人之前說要來這裏處理生意,大概是給他那個叫許末的契約奴隸用的,當然也可能不是,是用在別的什麽人身上。 他說過把這棟房子送給韋安,並未提及此事,多半也是覺得韋安也有這個需要,而這些用具是什麽硬通貨。 韋安想起那個契約奴隸的臉,是模糊和蒼白的一片。 他是程方定大學時的學長,曾經十分優秀,隻是家族失勢,巨大的欠債算在了他頭上,淪落至此。程方定並沒有真的虐待他——不過看好些工具的類型,也不好說——但知道當淪落至此,那人便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被奪走了語言。 韋安上午時還向歸陵抱怨過這事,他見過的所有這類事都是這樣的,說得再美好,都涉及了太多陰暗的權力。 當韋安這種人去思考,他想的也是這些,關於性方麵的壓製和被壓製,那種骨子裏的控製欲,想把喜歡的東西完全握在手裏,操控他,弄傷他,毀了他,才能讓他感受血腥的快樂,感到暫時滿足。 那之後又是更大的虛空。 韋安因為這一刻身體的躁動極其惱怒,他想象的美好時光是更單純和日常的,絕不能摻有一絲這樣的東西。 他盯著天花板,等身體的躁動平息下去。 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完美和真實東西,不能弄髒一點點。 他當然還是要去碰的,但要控製接觸程度,不要這麽……接近了,避開危險區。不會有問題的,他一向很擅於控製。 雖然睡前保持了距離,但韋安醒來時發現自己還是滾到了歸陵那邊。 他摟著他的腰,臉埋在他胸口,睡得不錯,他現在幾乎不會失眠了。 他昨天想著要控製,一切的身體接觸似乎都是肮髒的,但這時他又很確定這接觸溫暖而幹淨,像兩個動物放鬆地相依而眠,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歸陵醒著,但沒有動,他們就在床上靜靜放空。 天暗著,又要下雪了。 韋安就這麽靜靜地蜷了一會兒,感覺到什麽,慢慢抬起身,趴在歸陵身上往窗外看。 他感到能量監控網的波動,這個角度甚至肉眼也能看到了,街道上停著好幾輛軍車。 韋安倒不怎麽緊張,反正歸陵能開空間門,他們去哪都沒問題,聯邦的超能者也攔不住他們。 隻有深度空間那不知道誰製造的邪靈般的玩意兒有點麻煩,但也就是力量觸手涉及比較廣而已。 韋安甚至還想過,他們可以去哪個空掉的小縣城,他倆也能生活得不錯。 隻要有這個人在,他在哪裏都能過得很好。 就是有點可惜橙汁、啤酒和他買的一堆菜了。 “怎麽了?”韋安說。 “不是找我們的,像是黑霧區那邊的遷移樓層出了點事。”歸陵說。 韋安點了點頭,當年小區被投票投出去的業主大部分都被利夫人收攏到地下室了,但顯然也有例外。這個看上去十分強大,能拒絕隔離,直接以人類的形態回來,恢複狀態應該比方桐更好。 “死人了嗎?”他說。 “沒有,”歸陵說,“好像損害了一些小區景觀。” “唔……”韋安一臉空白地在他身上趴了一會兒,思考這個不算遙遠的危機,“昨天聚會裏,還有幾個沒跟過來的業主活著吧?” “十幾個呢。”歸陵說。 “我想下,他們認為我們是軍官,聯邦軍肯定也很快會知道。”韋安說,“我弄兩個內務部的證件吧,這個非常好用。不過恐怕需要紙質證件,我現在用係統做個雪人圍巾就頂天了……” “這類東西需要物品輸出程序,我幫你調一下,”歸陵說,“你起來。” 韋安慢吞吞爬起來,看那人坐起身,用空間程序發動機弄了個全息屏,調深域係統的程序,他抱著毯子坐在旁邊準備學。 事情都到這份兒上了,韋安發現自己還是想再拖延一會兒,搞個合法身份,在凶宅一樣的樓裏生活下去。 這是一個一看就很快會破滅的夢,但他隻想拖著。第一百零八章 普通生活和意外遭遇 歸陵調出深域係統的程序。 韋安一直以來隻能感到能量流動,可是當看到界麵的那一刻,他便清楚意識到這是一個極高科技的龐大建設,在深空之中為自己力量的調用而服務。 界麵上有清晰的力量分類屬性,物質變異數據,還有標為戰爭狀態調用的深淵對抗記錄,數據值驚人。這調用數據本應該還和其它係統相連,但現在已經完全孤立了。 歸陵盤腿坐在床上,熟練地操作,韋安非常想從後麵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但他還是盡力控製住了,隻坐在他旁邊,看屏幕上的東西。他的膝蓋碰到歸陵的,感覺一點暖意。 歸陵給他調出精密製造的欄目,韋安試圖去思考內務部的證件質感,上麵出現了接近數據,接著開始搜索現實數據,逐漸校準到一點不差。 在這個深度空間的世界裏,表層世界好像數據一般可以隨便被擦除,顯得如此脆弱。可以理解為什麽現代人對古文明的力量趨之若鶩,這讓人感到自己的無助,但這渴望卻又是建立在毀滅別人生命上的。 “感受這個力量的調用。”歸陵說。 韋安感覺到了,先是更宏大感知中那條浮於虛空中的巨大古老的蛇,卡俄斯。 它在空間的極深處,因為隻有那裏才會允許這種洪荒神明般的力量存在,它和他深度相連,並有通道影響現實世界。 當韋安調用力量,能看到屏幕的數值在不斷變化,他感到了龐大的機器在為之服務—— 他感受到那力量如何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不是含糊的“心想事成”,分子的結構、物質的融合都有著龐大的數據庫支持,可以讓他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擁有的是一個改造物質世界的係統,方方麵麵都有人考慮到了。 這就是古文明製造的一個人能擁有和全麵控製的戰爭堡壘,它以一種精密、有序的方式把可用的能量送至他手中,他感受其脈絡,能簡單地清理冗餘程序,調整使用方式。 這種係統讓人手握可怕的武力,就在頭腦裏,在指尖,可以隨意使用。 韋安伸出手,從虛空中拿出內務部的證件,看上去完全就是真的。 他把它遞給歸陵,自己也弄了一份,用的還是他們在無憂療養院時的名字,他對這兩個名字都有感情了。 那像是一個遙遠悲劇故事中的名字,最後毀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們是很好的人,有專業能力,有同情心,可是在那樣的黑暗中卻無法掙紮,他不知道為什麽一直用這兩個名字,可能是習慣吧,但一切又透著不祥的意味。 歸陵還算滿意地看著這一幕,接著又調出個程序,朝韋安說道:“這是教程,你看一下,深域是個大係統,也比較新,各方麵經驗不多,需要你自己探索——” 他話音剛落,屏幕裏突然跳出一個承諾服從框,顯示深域係統控製人員需要承諾服從軍部直接指令,服務於人類的最高利益,承諾以後將生成契約。 歸陵迅速選擇了“危機情況,不承諾”,然後用了自己的身份作為背書。 係統顯然不太滿意,磨嘰了半天,一個電子音用非常語重心長的聲音問道:“陸將軍,您真確定嗎?” “確定。”歸陵說。 它終於消停了,沒有生成契約,程序繼續運行。 韋安看看歸陵,說道:“將軍啊?” “九級係統默認的。”歸陵說。 “契約,”韋安低聲說,“最初是你們自己承諾的嗎?” “嗯,我很強大,必須被約束。”歸陵說,“係統是集中了人類文明大量投入的戰爭建設,力量太強了,我必須承諾服從軍隊的調配,那時每個人都需要——” 他停了停,看著韋安。 “但你不是,那個文明已經不在了,戰爭也結束了,”他說,“我會幫你活下來,你是自由的。” 韋安不知道能說什麽,他的理智始終是能判斷局勢的。一場舊日的戰爭,擁有強大力量的軍隊高層,因為某些原因淪落至此……他的一切對這個時代都如此的不合時宜,沒有未來。他曾落進科學部的手裏,從眼下的情況看,還很有可能落入更悲慘的境地。 他找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寶物,像是上天又一出惡意的玩笑,歸陵的判斷始終是對的,他死掉是最合適的結局。 不過韋安朝歸陵笑得很溫暖,充滿了希望,他說道:“我想再強一點。” “去看教程。”歸陵說。 “嗯。”韋安去看了。前所未有的認真。 一個上午,韋安兢兢業業地學習係統上的東西,發現自己情緒極度激動的時候會出現嚴重的過度消耗,但隻要精確使用,喚起力量的強度和精度能比以前強上數倍。 他小心地嚐試,沒管監控的事,反正現在這個地方的數據也很混亂,一點小波動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歸陵冷著臉,開始給韋安的程序進行調整,韋安不想解決得太快,他希望一切慢下來。 天氣越發糟糕。 有某種力量侵蝕了氣象控製係統,窗外雲層呈現怪異的形態,像受了傷,血跡形成不均勻的結塊,像撕去皮膚的血肉。 他們都感覺到了,但是沒有說話,隻偶爾轉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