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意將帖子更我那個前麵遞了一點,盧瑾炎抖著手接過了請帖。


    “辛苦了。”長意落下三個字,轉身離去。


    他一走,周圍的其他人便立即圍了過來,將盧瑾炎手上的請帖拿了過來,一時間,整個兵器庫變得沸沸揚揚。


    長意卻全然未理會身後的吵雜,他拿著最後一張請帖,找到了林昊青。


    此前大國師雖然隻是給了林昊青一擊,但在他身體上留下的傷一直未曾痊愈。他這段時日,也鮮少走動,隻在長意給他安排的住處調理身體,偶爾也與遠方的思語聯係。


    長意到的時候,林昊青正打坐與院中,他身前放了一把劍,劍上微微流轉著光華,林昊青閉著眼,對著劍輕聲道:“……多注意安全。”


    想來,是在與那被他留在遠方的妖仆思語聯係。


    長意沒有打擾他,直到林昊青自己收了光華,睜開眼睛,他看見長意,站起身來,直言問道:“什麽事?”


    長意遞上請柬。


    與他人不同,林昊青隻看了一眼,便立即明白了背後的含義。


    他默了一瞬,倏爾略帶諷刺的一勾唇角:“六年前,我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娶紀雲禾。更想不到,紀雲禾竟然還會請我。”


    “你對她而言,是很長一段時光的見證者。”長意道。


    林昊青收斂了嘴角的諷笑,眸光卻變得有幾分恍惚,似回憶起了過去的太多事,幾乎讓他眸光迷離:“是啊,很長一段時光……”


    這段時光,幾乎是大半個紀雲禾的人生,也是他的人生……


    他接過長意手中的請柬:“我一定會去。”


    “多謝。”長意正欲轉身,林昊青卻喚住他:


    “你此前施術過度,身體狀況恐怕不容樂觀,在北境如此情況下,你與紀雲禾都急著要舉行婚宴……”他頓了頓,“休怪我煞了風景,若他日,你身歸西天,接管北境之人,你可有考慮好?畢竟,如今的情況,北境不可一日無主。”


    “空明是最適合的人選。”長意對林昊青直白的話並無任何不滿,也直言道,“你若願意,我也希望你可以留在北境。前些日子看了一些人類的書,待得婚宴之後,我會挑選七個人,組成內閣。以後北境的事,你們商量著來。”


    長意心中有數,林昊青也沒再多言,隻等長意快要離開的時候,林昊青微微歎了一聲氣:


    “鮫人,這人世間,對不住你。”


    長意踏步離開,背影沒有任何停頓,也不知道他對這句話,是聽見,還是沒有聽見。


    長意回到殿內的時候,紀雲禾還在掌著燈縫衣服。


    聽見開門的聲音,紀雲禾仰頭一看,手裏卻是一個不慎,將自己的食指指尖紮了個洞。她微微抽了口氣,待得下一瞬,她的手便被人握住了,長意半跪在她身前,拉著她的手指,見了指尖的血珠,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她的指尖含入了嘴裏。


    紀雲禾望著長意,過了好一會兒,長意才將她的手指拿出來,左看看右看看,確認沒再流血,他才在一旁坐下。看著紀雲禾麵前一堆布料,眉頭一皺:


    “我來幫你。”


    長意說著,竟然就將布料與針線往他身上攬。


    紀雲禾好笑的將布料針線又拿了回來:“我以前在馭妖穀好歹還拿過針,你在海裏,拿過嗎?”


    長意答道:“海裏不穿衣服,不拿針。”


    “那就是了。”紀雲禾拉了線,繼續忙著,“你去發了請帖,這縫衣服的事,就別管了。我今晚回來本來是想與你商量商量款式的,後來發現,我除了最簡單的,別的什麽都不會,你回頭也別挑了。咱們到時候就穿最簡單的成親就行。”


    “好。”


    長意當然是不挑的,畢竟他們鮫人成親,禮節再重,那也是不穿衣服的……


    長意坐在一旁,看著燈下縫補的紀雲禾,聽著紀雲禾閑聊一般的問他:“請帖都發完了嗎?”


    “嗯,他們都來。”


    “聽說前幾日北境頒布了禁酒令?”


    “嗯,瓤造酒用的糧食,用來吃能夠好幾口人,特殊情況,便頒了禁令,不得生產與售賣酒了。”


    “那咱們就泡點茶吧?”紀雲禾問,“茶還有嗎?”


    “還有存貨。”


    三言兩語,說的都是瑣碎細致的事情,他們之間,也鮮少說這樣的話語,吃穿用度,各種細節,仿佛是在過日子一般,平和安靜。


    長意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感覺,此時此刻,與紀雲禾待在一起的舒適感,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在無波無浪的深海裏,躺在大貝殼裏那般,眯著眼,就能小憩一會兒。


    自打他被抓上岸來,長意已經有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受。


    紀雲禾在燭火下的麵容變得比平時柔軟許多,她說著一些瑣碎的事情,但唇角卻也一直掛著微笑。


    長意便看明白了,此時的紀雲禾,內心的感受一定也與他一樣。他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聽著她的言語,忽然之間,隻覺心頭一動,他低下頭,從下方往上,吻住了紀雲禾的雙唇。


    紀雲禾一怔,手裏的針往上一戳,竟然紮到了長意的下巴,紀雲禾想要往後麵躲,想要看看自己有沒有把長意給紮傷了,但長意根本沒有在乎這針紮的小小刺痛。


    他一手按住了紀雲禾的手,一手摁住了紀雲禾的頭,漸漸的加深了自己的吻。


    一開始紀雲禾還想掙紮一下,給他看看被紮到的地方,到後來,也幹脆放棄了掙紮,配合著長意,將這個深吻繼續了下去。


    燭火跳躍,不知蠟油落了好幾滴,長意在紀雲禾呼吸已經徹底亂掉的時候,才終於將她放開。


    兩人的唇瓣微紅,是這個深吻給他們留下的印記。


    親吻之後,兩人的眸光看起來都比往日要溫柔更多。


    他們凝視著彼此……


    “長意。”紀雲禾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想要開口,長意卻用手指放在了她的唇瓣上,止住了她的話頭。


    “雲禾,平時都是你先開口,先行動,這次,我先。”


    紀雲禾靜靜的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話。但長意卻先是將她打橫抱起,直到入了裏屋,將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紀雲禾,我想壞個規矩。”


    長意是很守規矩的人,一直以來,紀雲禾都如此認為,是以聽到長意這句話,紀雲禾反而起了幾分刁難的心思:“你是北境的尊主,你怎麽可以壞規矩?”


    長意一怔,眨了兩下眼睛,顯然,紀雲禾這話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他想了想,竟然覺得紀雲禾說得對。


    於是他竟當真直起了身來:“那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沒等他說完,紀雲禾徑直將他衣襟一拽,再次把長意拉到自己身前,呼吸與呼吸,如此近距離的交替,本來被紀雲禾的刁難削弱下去的那些曖昧氣氛,此時再次在這私人的空間裏彌漫開來。


    長意用最後的理智,克製著自己,想要再次坐起來。


    但紀雲禾拉著他的衣襟不放手。


    “那我真休息了?”


    “嗯。”長意點頭,“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紀雲禾看著他,看著他紅透的耳根,笑了起來:“真的休息了?”


    “真的休息。”


    “不一起?”


    “不了。”長意想扭過頭去看別的地方,“再等等……”


    紀雲禾笑著,湊到他耳邊道:“不等了。”她聲音沙啞,隻在他耳邊打轉,像是一個魚鉤,將他內心那些所有不理智,都盡數的鉤了出來,“我紀雲禾,從來就是一個喜歡壞規矩的人。”


    呼吸交替間,紀雲禾另一隻手一伸,床畔的床幃落下,擋住了兩人的身影,也將那內裏的繾綣情意盡數包裹。


    紅燭依舊燃燒著,點點蠟淚落在鋪散在桌上的喜袍上,大紅色的喜慶,未等到兩日後的禮成,便率先在這個房間鋪展開了去……


    這注定是一個美麗且美妙的夜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禮


    昨日是很美麗的一個夜晚。但同樣也是一個耽誤了時間的夜晚。


    第二日,紀雲禾悠悠醒來,眯眼看見外麵天色,天將亮未亮,但算著時間,她要從馭妖台趕到邊界去,必定要遲到,她當即嚇得一個激靈,立即翻身下床,穿鞋的動作將長意也喚醒過來。


    其實他們真正睡著的時間沒有多久,但長意眨了眨眼睛也立即清醒了過來。


    “我今晚不回來了。”紀雲禾一邊火急火燎的下床,一邊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道,“路上時間太耽擱了,今晚要是再回來這個喜袍定是趕不完,我這兩天抓緊縫一下袍子,後日咱們成親現場再見。”


    她匆匆忙忙往外走,走到門邊才想起來往回望一眼長意。


    適時長意半身裸著,斜斜撐著身子坐在床榻之上,銀發擔在肩上,發尾垂墜而下,他一雙藍眼睛映著晨曦的光,溫柔的望著她:“好。我等你。”


    紀雲禾倏爾心頭一暖,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就好像……她有了家一樣。


    紀雲禾推門離開,一路趕回邊界。


    很難得的,這一次的分別並沒有讓紀雲禾覺得難舍,反而讓她內心懷揣著的都是滿滿的期待。


    她趕回邊界的時間果然遲了,但其他人並沒有因為她不在而休息,大家已經將邊緣的陣法擺好,隻待紀雲禾一到,就可以用她的術法打下最主要的樁子。


    一眾人齊心協力的做好同一件事,也讓紀雲禾覺得心中寬慰。


    紀雲禾一生曆經的世間事,總是難得圓滿,而今,雖然大敵尚在,北境也有許多的殘缺,可當大家都在為了“更好”而努力的時候,紀雲禾卻覺得沒有任何時候,能比現在更圓滿了。


    真希望,這日子能一直一直,就這樣繼續下去。


    一天一夜的時間,紀雲禾熬了個通宵,終於將她與長意的喜袍縫上,時間緊,隻大概做出了個形狀,更別提什麽繡花紋了,但她還是留下了一點時間,在兩人喜袍的衣角上,繡上了一條藍色的大尾巴。


    她的繡工著實拙劣得出奇,那大尾巴繡得像刀砍一樣,紀雲摸著這個繡紋,先是覺得好笑的笑出了聲,而後多摸了一會兒,卻又將笑容收斂了下來。


    這條大尾巴,到底還是隻存在與她的記憶中,而徹底在這世間消失了……


    紀雲禾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情緒拋諸腦後,她現在唯一要思考的,就是明日,在她與長意的婚禮,她該以什麽樣的笑容,麵對揭開她蓋頭的鮫人。


    及至此刻,紀雲禾才有些懊悔,她在之前竟然沒有來得及去問一下,在他們鮫人的婚禮上,他們都會做些什麽……


    一夜的期待,讓紀雲禾有些沒睡好,但當她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依舊精神奕奕,眼瞳深處都是在發光的。連日來的勞累好像沒再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白日裏她依舊得在邊界將樁子打完,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她才能往回趕。


    而這一日,跟隨她一起來邊界布結界的馭妖師們,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她要和長意成親了,每個人看見她都會與她道聲祝福,難得的讓紀雲禾覺得在這緊張的北境,有了一絲喜慶。


    結界布得很順利,紀雲禾在即將日落的時候想要往回趕,卻被幾個姑娘拉住,一開始幾個姑娘還有些不好意思,但見紀雲禾著急要走,有人終於忍不住上前拉了她道:“你好歹是要回去成親呢。”


    “對呀,這頭發總得梳一下。”一人說著,手裏拿出了一把梳子。


    還有一個姑娘怯懦的拿了盒舊胭脂:“我……我這兒還有一些以前的胭脂,要是不嫌棄……”她見紀雲禾看向她,聲音更小,但還是堅持著將話說完了,“我可以給你擦擦……”


    原來……竟是這幫姑娘們實在看不下去了,紀雲禾心裏有些好笑。旁邊還有路過的男子搭話:“對對,是得畫畫。好歹是和咱們尊主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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