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再常見不過了。


    但她一直以來,便不想讓洛錦桑沾染這些。更不想,被自己利用的人,是長意……


    “我送鮫人入宮,那鮫人呢?他怎麽辦?”紀雲禾問洛錦桑,“你去宮裏,在順德公主身邊,在大國師的監視下,再把他救出來嗎?”


    洛錦桑愣了愣。


    她和很多馭妖師一樣,根本沒有從妖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


    “我是……想不到別的破局的辦法了……”


    紀雲禾微微歎了一口氣:“總之,你這段時間,先幫我探這林滄瀾那邊的情況,注意觀察他的起居,他總有要將解藥藏起來的地方。先拿到解藥。我們再謀後計。”


    “好,我今天就去盯著。”


    洛錦桑說著,心法一動,她身體又在空中慢慢隱去。


    紀雲禾披上了衣服,走到了門邊。


    “哎?你不歇會兒?”空中傳來洛錦桑的聲音。


    “嗯,還不到歇一歇的時候。”


    紀雲禾出了門。徑直向囚住長意的地方而去。


    到了牢外,看守的馭妖師們都回來了,左右站著,紀雲禾將他們都遣退了,獨自進得牢中。


    長意還在沉睡。


    平靜的麵容仿似外麵的所有爭端都於他無關。紀雲禾看著他的麵容,霎時間,那複雜吵鬧的思緒,在這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鮫人原來還有這樣的本事,紀雲禾想,怎麽能讓人一見就心安呢。


    她坐在長意身邊,將他腦袋放在了自己腿上,給他枕一下,想來會舒服很多。


    而剛將長意的頭放在自己腿上,那雙藍色的眼瞳便睜開了,他看著紀雲禾,眨了眨眼,散掉初醒的朦朧:“你來了。”


    沒有多餘的話語,便讓紀雲禾感覺,他們仿佛不是在這囚牢之地相遇,他好似是個隱士,在山間初醒,恰遇老友攜酒而來,平淡的問候一句,你來啦。


    “嗯。”


    長意坐了起來,微微一動腿,他一愣,雙手摸到自己腿上,他腿上還蓋著紀雲禾先前離開時給他搭的外衣。


    沒有掀開那層衣服,他隻是隔著棉布摸了摸那雙腿。


    紀雲禾看得心尖一澀:“長意……抱歉。”


    長意轉頭,眼中並無痛苦之色:“我沒怪你。”


    “我知道,但是……”紀雲禾也輕輕的將手放到了他腿上,“還是抱歉……一定,很痛吧……”


    “嗯。”長意誠實的點頭,再次讓紀雲禾心頭一抽。


    她抬了手,長意忽然動了動鼻尖,他不在自己雙腿的話題上糾纏,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血腥味?”他轉頭,俯身,在紀雲禾脖子處輕輕嗅了嗅,微涼的呼吸吹動紀雲禾脖子邊的細發。


    紀雲禾微微側了下身子。


    長意開口問她:“你受傷了?”


    “小傷。”


    “血腥味很重。”


    紀雲禾動了動唇角,腦海中閃過的確實昨日夜裏,她看到長意被掛在牆上的畫麵。


    她的傷,哪算得上血腥味很重……


    “沒事,皮肉傷。”


    “痛嗎?”


    紀雲禾張嘴,下意識的想說不痛,但觸到長意真摯的目光,這一瞬,好像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都再難說出口來。也是這恍惚間,紀雲禾覺得,自己的逞強和堅硬,都是不必要的。


    “痛。”


    破天荒的,她心中的銅牆鐵壁忽然豁開了一個口,她終於把這個字說出了口,“痛的。”


    不說,是因為不值得說,而此時,紀雲禾認為,麵前這個鮫人,是值得讓她喊痛的。


    像是要回應她。長意有些艱難的抬起了手,落在她的頭頂,然後順著她的頭發,摸了摸,從頭頂,摸到她的發尾,一絲不苟,像孩子一樣較真。


    “摸一摸,就好了。”


    紀雲禾看著長意,感受著他指尖的微涼,鼻尖倏爾有些酸澀了起來。


    哎……


    大尾巴魚,真是笨呀。


    而此時的紀雲禾,也認為,自己大概也是被笨病傳染了。


    不然,她怎麽會覺得自己的傷,真的在這種“摸一摸就好了”的“法術”中……愈合了呢。


    第二十九章 長意的世界


    此後幾日,穀中相安無事。


    比起前些日子一茬接著一茬的大事,馭妖穀平靜太多,大家好似又回到了往日的狀態。但平靜之下,卻難掩愈發緊張的態勢。


    所有人都關注著馴服鮫人一事。


    洛錦桑日日盯著林滄瀾,沒有找到解藥所在之地,但卻聽到了不少穀中馭妖師們的言論。


    大家都在討論著,馭妖穀穀主之位,怕是要落到紀雲禾手中了。


    唯獨紀雲禾,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洛錦桑日日跑回來和她說,大家都認為,最後馴服鮫人的一定是紀雲禾,大家也都很篤定,如果紀雲禾達成了順德公主的第三個願望,那麽,林滄瀾勢必將穀主之位傳給她。


    “他們說得信誓旦旦,我都要相信了。”洛錦桑和紀雲禾說,“你說,林滄瀾會不會信守承諾一次,當真將穀主之位傳給你?”


    紀雲禾笑望洛錦桑:“他真傳給我了,他兒子怎麽辦?老狐狸就這一根獨苗,他以後壽終正寢了,等著我馬上把他兒子送下去陪他嗎?”


    洛錦桑有點愣:“你真要這樣做啊?”


    紀雲禾敲敲洛錦桑的腦袋:“你可醒醒吧。這事兒可輪不到我來做選擇。你好好幫我查查藥在哪裏就行。”


    “好吧。”


    紀雲禾並不關心穀中甚囂塵上的傳言,也不關心忽然沉寂下來的林昊青在謀劃什麽。


    這些事情她便是操心,也沒什麽用,在這緊要關頭,大家好像都有了自己要忙的事,沒有人來折騰她,她倒樂得輕鬆,過上了“浮生偷得半日閑”的日子。


    她日日都去牢中見長意,先前在大殿上討到了林滄瀾的許可,她在的時候,便可自由遣散其他馭妖師,給他們相處挪出空間。


    而紀雲禾去見長意,也沒什麽要做的,她把自己的茶具搬了過去,用兩塊大石頭搭了個茶台,在簡陋得有些過分的地牢裏,和長意泡茶聊天。


    沒人知道紀雲禾在地牢裏和長意做什麽,他們隻知道護法日日拎著壺過來,又拎著壺回去,猜得過分的,以為紀雲禾在給長意灌迷魂湯了。弄得那鮫人,沒被綁著,也不再像出入穀時那般折騰。


    紀雲禾從洛錦桑口中聽到這個傳言,找了一日,拿著壺給長意倒了碗水,問他:“這是迷魂湯,你喝不喝?”


    長意端著一碗剛燒開的水,皺了眉頭:“太燙了,不喝。”


    紀雲禾的笑聲從牢裏傳到牢外:“長意,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真是很喜歡你的性子。”


    “沒說過,不過我能感受到。”


    “感受到什麽?我對你的喜歡嗎?”


    紀雲禾本是開玩笑的一問,但長意端著開水的手卻是一抖,滾燙的水落在他腿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把碗放在桌上,擦了擦自己的褲子。


    他才開始穿褲子,還是很不習慣這樣的裝扮,兩條腿也總是並在一起,是以這開水一灑,直接在褲子兩邊都暈開了。


    紀雲禾連忙用袖子去擦:“燙不燙?”


    紀雲禾一俯身,長意有些愣神的往後麵躲了一下。


    “怎了麽?”紀雲禾問他,“碰你的腿,還痛嗎?”


    “不……”長意看著紀雲禾,偏著頭,遲疑了一會兒。難得看到長意猶豫,紀雲禾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她還在琢磨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便見長意有些糾結的問她,“你喜歡我?”


    這四個字一出,紀雲禾也有點愣住。


    這大尾巴魚……是跟她較這個真呢……


    “朋友間的喜歡。”紀雲禾解釋道,“在意,關心。”


    長意點點頭,表示明白:“你我之間,雖有朋友情誼,但非男歡女愛,言詞行為,還是注意些好。”長意正兒八經的看著紀雲禾,說出這段話,又將紀雲禾聽笑了。


    “你這大……”她頓了頓,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轉而微歎口氣,“你這性子,到底是怎麽養成的?明明淳樸如赤子,但偏偏又重一些莫名其妙的禮節。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在男女大防一事上,比我可計較多了。”


    “理當計較,我族一生隻認一個伴侶,認定了便有生死與共之契約,永受深淵之神的凝視。不可誤己,也不可誤人。”


    一生隻伴一人,也難怪這麽慎重了。


    “你們可真是一個專一的種族。”


    不僅專一,而且真誠,不屈,永遠向著自己本心而活。


    他們活的樣子,真是閃耀得讓紀雲禾自慚形穢。


    “真羨慕你們鮫人,把我們人類在書中歌頌的品德,都活在了身上。”


    “人類為什麽不能這樣活?”


    紀雲禾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或許有很多答案吧。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人類要的……太多了。”紀雲禾倒了一杯茶,“不聊我的世界了,你已經窺見一二了。”紀雲禾看向長意,“你們鮫人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很安靜。”長意說,“在海裏,大家都不愛說話。”


    “你們吃什麽?”


    “都吃。”


    這個回答有點嚇到紀雲禾:“都吃?”她上下打量了長意一眼,在她印象中,長意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原來他在海裏還是一個深海大霸王嗎……


    欺淩小魚小蝦……


    “海藻,貝類,其他的魚。不吃同族。”


    “那你最喜歡吃什麽?”


    “貝類。肉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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