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棉:“走一步看一步,我們雲海不知道該怎麽辦,別家拍賣行也一樣。”


    到了星海酒店,果然如他們想的一樣,海城各家大大小小的拍賣行幾乎都來了。


    許棉初入行業,不認識多少人,邱經理認識不少,和各家寒暄打招呼,一轉頭,說巧也不算巧,看到了丹舟的人。


    正確來說,是丹舟如今的老板,白聽羽。


    邱經理這個被丹舟趕出門的“舊人”見了前老板有點尷尬,沒有打招呼,朝許棉示意了一眼,紮進人堆裏。


    許棉看了一眼白聽羽,除了留下一個斯斯文文的印象外,就剩下一個想法:丹舟這種級別的拍賣行,競爭一個拍品的委托權也要老板親自上陣?


    再一看,那斯斯文文的白總一直在與人交談,時不時拿出名片雙手遞上,商業寒暄那一套吃得十分透。


    許棉就掃了兩眼,沒再多關注。


    沒多久,一位酒店經理入廳打招呼,說黃太太已經在隔壁,各家拍賣行按順序一個一個接受麵談,其餘人耐心等待。


    雲海的麵談時間靠後,許棉知道這大半天都要耗在等待上,閑來無事,拿一次性紙杯取了一杯水,站到窗前。


    臨近清明,雨水多,緊閉的窗戶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水珠,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模糊不清,連氣壓給人的感覺都是懨懨的。


    許棉喝著水,正思考這位富商遺孀黃太太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要求,忽然有人走到了身邊。


    “據說,那套鑽石項鏈是去世的黃先生在結婚紀念日送給黃太太的禮物。”


    許棉轉頭,看到了白聽羽。


    白聽羽穿得不算正式,西服是休閑款,裏麵的襯衫帶印花,人瘦長且白,挺直地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斯斯文文,書卷氣重。


    托榮哲和霍江逸兩位大款的福,白聽羽伸手的時候,許棉還認出了他腕上的手表,什麽款型不知道,牌子似乎是寶璣。


    又是一枚貨真價實的大款。


    許棉掛上微笑,也伸手:“白總。”


    兩人簡單地握了一個公務手,白聽羽卻沒像之前那樣遞名片,反而用半熟稔的口吻,接著剛剛的話題道:“公開競爭委托權,以愛情為主題做策劃,與其說黃太太是在為難各家拍賣行,不如說,她隻是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想辦法去回憶紀念自己去世的丈夫和愛情。”


    許棉順著這個話題:“特定的日子?”


    白聽羽低聲道:“黃先生四月病重,五月去世的。”


    難怪。


    許棉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隻是讓丹舟的老板親自且主動地告知這麽多重要內容——


    許棉笑笑:“謝謝白總告訴我這麽多。”


    白聽羽也笑:“就當是前幾天惠民拍賣的一點小補償了。”


    許棉揚眉,沒接話。


    白聽羽:“下麵的人自作主張,一點蠅頭小利也要爭也要搶,許經理也是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應該多少也能理解這裏麵急功近利、想要表現的做法。”


    許棉故作恍然:“啊,白總說得是那件事啊。”笑:“也沒什麽,白總您不提我都快忘了。”


    白聽羽恭維道:“是許經理大度。”


    許棉掛起微笑。


    拍賣圈小,做文物藝術品拍賣的圈子更小,丹舟名聲在外,他白總是什麽人大家都清楚,可雲海一個剛成立的“小廟”,她在這個圈子裏不認識什麽人,也沒什麽人認識她,白聽羽怎麽知道她?


    就因為之前惠民拍賣上她露過麵?還和那位肖經理起過衝突?


    許棉心裏存疑,白聽羽倒和她閑聊了起來,先聊了一會兒天氣,又聊了一會兒各家為這次委托權做的準備,忽然話鋒一轉,笑說:“其實我之前見過許小姐。”


    這次他不喊許經理了,改口許小姐。


    許棉抓住了這個細節,覺得有點意思。


    如果此刻耳朵上掛著耳機,她家江總一定也會提醒她這點。


    許棉看著白聽羽:“見過?可我印象裏,今天應該是我第一次見白總。”


    白聽羽認真地回視:“去年年末,也是在星海,丹舟的一個專場拍賣。”


    許棉恍然,是陪江縱來的那次。


    白聽羽接著道:“當時拍賣會上我也在,剛好領略了許小姐競價舉牌的風姿。”


    這恭維話就有點沒頭沒尾了。


    許棉笑笑,沒說什麽。


    這可不是公務場合同行之間的恭維,他堂堂丹舟的老板也根本不需要這麽客氣地恭維拍馬別家公司的經理。


    這根本就是男人對女人的吹捧。


    白聽羽始終看著許棉,言語上一步一步靠近:“其實白小姐很優秀,年紀輕輕就入行拍賣圈。”


    許棉懶得和他兜圈子:“白總,有話可以直說。”


    剛好第一個和黃太太麵談完的公司回到廳內,一時間眾人圍上,說話聲變得吵雜。


    白聽羽和許棉都轉頭望過去一眼,窗邊這個角落反而自成一體,顯得空曠安靜。


    白聽羽回眸:“如果想從事這行,為什麽要去雲海那種剛剛成立的小公司。”


    許棉也回眸,對視:“類似的話,貴司那位肖經理也說過。”


    白聽羽:“他說什麽都不重要,可以當成廢話。”


    許棉:“我初入這行,懂得不多。”


    白聽羽:“不懂可以學,丹舟的平台一定比雲海好。”


    許棉:“我也不是個聰明人。”


    白聽羽:“做這一行,不需要非常聰明,有一點聰明就行。”


    許棉心裏好笑:“入行不久,新人,懂得不多,還不聰明、學得不快,這種人還值得白總親自來挖?”


    麵子當場一駁,白聽羽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笑意雖然還含在唇邊,一時卻沒有說話。


    許棉趁機點頭示意,抬步離開。


    才走出來沒幾步,邱經理迎了過來,兩人一起往一個方向走。


    許棉看了一眼人群紮堆的地方,問他:“怎麽了?怎麽不去打聽一下黃太太都麵談了些什麽。”


    邱經理本來是想這麽做的,結果餘光一瞥,剛好看到白聽羽在和她說話,不久前又發生了惠民拍賣那檔子事,他有點不放心,就過來了。


    許棉:“我沒事,公開場合,這麽多人,他們丹舟還能把我怎麽樣。”


    邱經理想了想,問:“他是不是想挖人?”


    許棉一愣:“這你都能猜到?”


    邱經理無語地閉了閉眼睛,籲了口氣,低聲道:“去年你跟霍總來參加專場拍賣的時候他也在,結束了之後就問我你是做什麽的,我當時覺得你替霍總舉牌競拍的樣子挺專業的,就猜你可能也是咱們這行、做私人成交的,他當時就說應該問你要個聯係方式,把你挖來丹舟,以後可以做高端客戶私人洽購之類的。”


    許棉忽然懂了:“你們這是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才想挖我吧?”


    邱經理話糙理不糙地說道:“唉,人家賣車賣房子的幾十萬上百萬,都要找漂亮的銷售,更何況拍賣行。給高端客戶服務,當然得找好看的。”


    許棉歎息:“我的能力,都是被我這張臉耽誤的。”


    邱經理聽了忍俊不禁,看看時間:“這個麵談好像還挺快的,應該不用等多久。”


    何止不用等多久,黃太太大概也嫌一對一要廢太多口舌和精力,沒多久就把麵談變成了一對二,一對三,輪到雲海的時候,已經進化到了一對多——六家公司一起上。


    也是一間大會議廳,廳中央一張長桌,黃太太背對落地窗一人坐在桌前,六家拍賣行今天負責麵談的工作人員隔桌依次落座。


    許棉的位子在最邊上。


    她身邊原來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丹舟的那位白總隔得老遠,結果就在許棉抬頭看向黃太太的眨眼間,白聽羽站了起來,起身走到許棉身邊,和那位中年男人低聲耳朵了兩句,中年男人點點頭站起來,白聽羽落座。


    許棉轉頭。


    白聽羽坐下,側頭回視,笑了笑,又略略傾身向她,低聲道:“你等會兒可以參考一下我的方案。”


    許棉看著他,不說話。


    白聽羽又道:“如果我坐前麵,我先說,大家就都知道丹舟的方案了,都會參考,坐這裏,他們都說完了我再說,最後就隻有你一個人可以參考,還能臨場改改方案。”


    這是有好處給她一個人?有瓜棗特意分她一把?


    白總這示好也示得太赤/裸/裸了,就為了挖個人?


    就怕不隻是這樣吧。


    許棉默默抽了抽嘴角,欲要站起來:“要不然幹脆跟我也換個位子?”


    拒絕得明明白白。


    白聽羽尷尬地笑了笑:“不用換了,參不參考你隨意。”


    麵談開始。


    黃太太如所有的豪門貴婦那般,裝扮典雅,氣質雍容,她年過五十,保養得不錯,臉上除了膠原蛋白流失的有點多,蘋果機有些許下垂之外,看起來也就四十的樣子。


    她一直沒有說話,端正地坐在對麵,含笑看著每一位描述方案的各家負責人,然而所有的方案就如許棉和邱經理預料到那樣,根本翻不出花樣,大多都是在巡展上下功夫,要麽就是設計“愛情”為主題的拍賣廳內飾裝修。


    等在場第四家公司描述完,黃太太終於出聲,笑笑說:“聽起來,大家的方案好像都差不多。”頓了頓,“都挺沒意思的。”


    所有人:“……”


    黃太太端起麵前的熱茶喝了一口,緩緩放下杯子,看向白聽羽,微笑示意:“那我們繼續吧。”


    一句“都挺沒意思的”,無疑是一根落下的棒槌,敲打在場所有同行的自信,後麵無論誰說,可能心裏都要打鼓。結果白聽羽出言,用十二萬分的自信道出了他口中那個值得被參考的方案——


    他聲稱已經為黃太太的珠寶找到了最合適的買家。無論是公開拍賣,還是私人洽購,都可以將黃太太的這件珠寶成功拍出。


    而那位買家,是一位年逾七十的國內富商。他洽購這件拍品是為了贈給自己同齡的妻子,今年剛好是他們結婚第四十年。


    白聽羽最後說:“結婚紀念日,第一年紙婚,第二年布婚,第四十年,紅寶石婚,買寶石贈愛人,在我和我的公司同仁們看來,這是最好的方案。”


    全場靜默。


    同排而坐的業內人士們齊齊扭頭看著白聽羽,桌對麵,黃太太麵露詫異——麵談以來,這是她臉上的神情第一次有所變化。


    許棉看了看身邊的白聽羽,再轉頭回眸看看黃太太,默默在心裏提了一口氣——這種方案,他們竟然誰都沒想到。


    黃太太卻在詫異之後草草起身,示意自己剛剛失態了,去整理一下裝束,暫時離開了會議廳。


    她一走,幾位聽完丹舟方案的內業同行自知沒希望了,也紛紛起身,最後隻剩下白聽羽和許棉。


    許棉往椅背一靠,抬眸看向窗外,霧蒙蒙的玻璃上水珠滑落,雨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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