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居然願意把風車給你。”站在門口可能磕完瓜子的仆人緩緩來遲,見陳康對和曦舉著風車,眼裏有震驚,沒忍住開口說。


    現在做小風車不算容易,因此全人間大概也就這麽一個木製的古典小風車。且這小車是祖傳小風車,承載陳家幾輩子的回憶,幾乎每一個陳家人小時候都鍾愛它,而這小孩也不例外,一向視它如寶,恨不得時時刻刻帶在身邊,連睡覺不放過,一定要擺在床頭才可以睡得著。


    這樣的小風車,怎麽可能是可以隨意分享的。


    作為新一代的小霸王,小霸王的寶貝即便是小霸王的爹也不能碰。


    而且作為正版小霸王,小孩一點也不好相處,見人都沒什麽好臉色。按照以往的經曆,不可能一來就對人有好顏色,更不可能說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玩他的小風車。


    所以說,這件事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


    陳總統也將一切收入眼裏,笑著說,“小康很喜歡你。”


    和曦扯了扯唇角,沒搭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陳總統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像是無奈苦澀,又好像是怨恨。


    但又不應當啊,怨什麽澀什麽,對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怎麽可能在初見就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情緒。總不可能是因為她搶了小孩的注意力就這樣那樣吧。一個總統,哪裏會這麽幼稚。


    和曦將這歸咎於她看錯了眼。


    接著幾個人也不再談論小孩,反而說起關於聯邦其他事。交談完了和曦才能明白,今天鄭尹帶她來這兒就是應陳總統約。


    說的都是一些虛虛實實的客套話,沒有交談出什麽東西,和曦出於禮貌沒有走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那小孩倒是特別粘人,從椅子上蹦躂到和曦的身邊後,就沒有離開過。見和曦不搭理他,他也不吵不鬧,安靜坐著自己玩自己的。


    看上去十分乖巧。但中途單眼睛的仆人說帶他去睡覺時,他卻怎麽說也不肯挪個位置,一定要待在和曦的身邊。


    粘人程度簡直令人發指,誰都不知道為什麽這小孩會和一個新來的這樣親密,比對他爹都要親密。像是天生就在等這樣一個人,一個能讓他將所有熱情與真心交托的人,是天性如此導致的親密。


    和曦不太愛說話,就坐在椅子上聽鄭尹與陳總統說話。手指輕扣木扶手,眉角忽然跳了跳。


    她在陸焰身上施過法,現在眉心跳動就說明陸焰已處於生死存亡之際。


    和曦眉一擰,不得已打斷那兩個人的談話,“抱歉,我有些事需要處理。”


    陳總統像是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才問,“這麽急?”


    和曦點頭。


    “那總統,我與和曦就先走了。”鄭尹也沒多問,站起身來施施然地笑。


    “好,你們走吧。”見的確有急事,陳總統沒有挽留。


    和曦卻沒有想要和鄭尹一起走的念頭,“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再慢吞吞回去,陸焰說不定都已經魂歸地府。她在別墅裏留了珠子,不怕找不到回去的路。


    紳士如鄭尹竟沒有再說什麽,一口應下。


    和曦轉過身就想要走,坐在那兒的陳總統卻忽然開口,“等一下。”


    她回頭看向陳總統,見他站了起來,往房間的屏風後走去,沒一會兒拿著一個檀木盒子走出來。和曦將目光挪向那個盒子。


    那是一個檀木刻牡丹花紋的盒子。放在和曦的眼裏非常普通,但盒子裏乘著的東西卻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坐在位子上沒有動彈的鄭尹也察覺到了這種熟悉,他隻是輕微皺了下眉。


    陳總統慢慢將盒子打開。


    裏麵放著的是一棵黑色的寶珠,盒子被打開的一瞬間,寶珠讓整個房間失去所有光芒,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暗之後,拿著盒蓋的陳總統將蓋子合上。


    “這個東西,我想……和曦小姐應該很熟悉。”陳總統目光幽深地看著盒上的牡丹花紋,聲音同身體一般蒼老。


    “這怎麽會在你這兒?”和曦直接了當地問。


    盒子裏的寶珠刹那間令天地變色,可不正是冥界地府遺落的神珠。和曦起初還以為是被魔界之人所奪走利用,沒想到卻出現在了人類的手上。


    人類拿走神珠幹什麽,這玩意對他們而言可是毫無用處。


    而且拿走了,又何必再還回來。


    第42章 我胡漢三回來了!


    和曦問得清楚,陳總統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將盒子往和曦的麵前放,垂著眼看木盒,沒什麽情緒地說,“這是祖傳之物,到底怎麽來的誰也說不清楚。”


    他回話含糊,似乎是有什麽不能言說的秘密。


    和曦也再不追究,反而問,“給我幹什麽?”


    “家族傳承,也許和曦小姐需要。”


    陳總統不願多說,嘴就像是被人封起來了一樣。和曦沒忍住看了眼他的眸色,見他目光並不渾濁,不像是被人控製起來。她不太明白這些舉動以及所謂的家傳。


    眉心又跳了跳。


    和曦沒有再問,接過盒子,“謝謝。”


    這雖然不是她所必需的,但尋了回來更好,放在地府也能鎮住冥界。


    她揮開正抱著她腿戀戀不舍的小孩,拿上盒子孤身走出去,沒有再回頭。


    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的陳總統,在她的背影消失於古宅大門後,原先就不挺拔的身子猛地往地上一癱,耷拉著灰白頭發的腦袋,整個人送出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他同所有老人一樣,經曆過大事的高速心跳後進行喘息歇氣,待到氣息平穩,他才坐在地上抬起頭,看著正在捧杯微抿的鄭尹。見他麵色平靜,陳總統卻覺得這眼神與麵色更像一汪深水,心知肚明底下是波瀾乍起。麵對這些隱晦的波瀾,他想開口說些什麽,喉嚨裏卻似乎有東西噴湧而上,沒有忍耐得下,吐出一口深黑色的血。


    這血的味道竟然不是往常的腥,反而像是很久以前黃連的苦。


    苦味蔓延在唇齒間,陳總統這樣很能吃苦的人都沒忍住皺了眉頭,又覺得鼻上有異物,伸手去抹了一把,沒想到抹下來了東西。


    他以為是塵埃,低著頭去看,白皙而光滑,正是他鼻頭上的半塊皮,不著重分辨,就像是皺巴巴的軟紙,脆弱而易變。但它原本該好好待在鼻頭,嚴嚴實實保護著裏頭的血肉,此刻卻輕而易舉地被擦落下來,被揉皺。


    “您……”


    鄭尹淡然抿了一口茶,沒說話。


    陳總統抓著那一小塊皮,又眼睜睜看著手指上皮與肉的分離,在新剝離出的指上皮層掉落在地上。圓睜著的眼,情緒從不可思議的震驚到釋然與了悟。


    在他指頭露出森森白骨時,那垂垂欲墜的透明指甲蓋兒終於砸在地上,打亂了室內的死一般靜謐。高高在上的陳總統就這樣任由皮肉消散,對於迫害隻字不言。


    他知道眼前人不是眼前人。


    他想,或許這就是宿命。


    待白骨也消散在天地間後,鄭尹抿完最後一口茶,眼見著那一縷神識歸於故處,他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悠悠然地離開古宅。


    而坐在他身邊的小孩,眼見自己父親死亡卻不哭也不鬧,表情冷淡地看著他的小風車,最後在鄭尹離開後,與麵色同樣平靜還帶著笑容的仆人一塊離開房間。


    ————————————————


    和曦在離開古宅後,直接瞬移到別墅。


    從在古宅的時候,她就隱約感覺到別墅裏出了事。她站在房間裏,探索之後沒有找到陸焰的身影,不止生魂與肉身,連死魂和屍體都沒有看到。


    空氣裏飄著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血的味道。和曦循著路走,卻又找不到半點血跡。而經過原本該空著做擺設的廚房時,她忽然聽見奇怪的聲音。


    和曦打開門。


    房間裏的古文物鐵鍋發出沸騰的聲音,冒出來的熱氣將很輕的鍋蓋頂起,從那縫隙中透出的味道令和曦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走上前去,看見鍋蓋上熱氣凝成的白沫水珠,將伸出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來。


    太髒了,看上去不是什麽好東西,不想碰。


    和曦選擇直接揮袖將小鍋蓋打碎。雖然這樣便看不見前因後果,但她寧願看不見,也不想去碰這個看起來就髒兮兮的東西。


    她以為鍋裏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但打開卻見沒有異常,清水白肉看上去是一道普通的菜。


    如果不是在這個時間點,看見這肉湯,和曦是真的不會覺得意外。外出歸來肉羹熱湯,多麽美好的事情。


    但這不該出現在這個年代。就說肉這一樣東西,就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年代,這個所有禽類都不再是人類食物的自由變異年代,這個以營養劑為生的年代。


    而且,許多年前在人類剛創造出來的時候。文明野蠻且脆弱的年代,生存能力差,打不到獵沒有食物的他們,以垂死同類作為食物。


    那會兒和曦與她弟弟賀息臨世,還被人類友好拉去品嚐了。


    味道暫且不說,總之不算太好。就是原材料與現在大鐵鍋裏的肉片是同款。


    鍋裏煮著的是人肉。


    鐵鍋清水裏飄著密密麻麻的肉片,晶瑩剔透看上去同魚片差不多,但和曦還是能從紋理之中分辨,這就是正兒八經的人肉片。


    “陸焰。”和曦出聲,用穿透陰陽兩界的聲音喊他的名字。


    即便她來的晚了,死魂也至少還是該存在的。但現在一眼望過去,見不到肉體也沒找到死魂,這就不應該了。地府門都關了,陰差也會鑽空子偷懶,哪裏會這樣急著收魂。


    她以為陸焰該是藏在哪個角落。


    殺手這樣殘暴,精湛的刀工將人削成這樣薄如蟬翼的一片又一片,一看就是個很有心理素質又非常變/態的人。陸焰還是個小孩,再怎麽見識廣有勇氣,也就是小孩兒,說不定被嚇著藏起來了。


    殺手這樣殘暴,精湛的刀工將人削成這樣薄如蟬翼的一片又一片,一看就是個很有心理素質又非常變/態的人。陸焰還是個小孩,再怎麽見識廣有勇氣,也就是小孩兒,說不定被嚇著藏起來了。


    喊一聲,她回來了,陸焰也應該要出來了。


    但沒有。


    房間一點動靜也沒有。


    魂魄消失了。


    和曦終究擰下眉,想著要不要去碰她避如蛇蠍的鍋,試探著伸手去跟才發生不久的事打個招呼。但伸出手的一瞬間,紛擾熱氣直接打在她的指尖,裏頭蘊藏著的古怪氣味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實在是,難以忍受。


    隻是在熱氣打到手指尖的時候,那些才發生不久的事便都浮現在和曦的腦袋裏。跟放電影一樣,一幕又一幕地清晰又明了。


    和曦從頭到尾地看完了這一場電影。在超清畫麵中看清所有前因後果。


    她沒有想到凡人竟然會手持神器,去殺害另一個凡人,而且還是魂飛魄散的那種殺害。歹徒手裏的小刀名為消刃,雖然算不上什麽上古神器,但也有些厲害。原先是用來殺的,而如今用到肉體凡胎上,就不止死亡這般簡單,靈魂都有收到深創。更不必說是這叫千刀萬剮。


    難怪陸焰的靈魂會消失。肉體都被切成這樣了,靈魂如果實體也該是被切成肉丁肉沫,沒有實體就隻能是消散。


    和曦沒明白,這樣一個凡人是找惹誰,惹了什麽深仇大恨,讓人拿他做湯。也沒有想明白,天宮神器怎麽會出現在凡間,被人類拿來行凶。到底是神明的旨意,還是神明隕世的時候遺落在人界,人類自己悄悄咪咪拿來的。


    當然,以上種種問肉湯是問不出來的。


    她也知道陳總統為什麽會說,這神珠是她所需要的了。


    神珠於此刻的地府並非必需之物,但它作為冥界聖物,常年被人覬覦,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它的神聖,而是因為它有一個凝魂聚魄的功能。


    靈魂在天地之間消散,一點痕跡也不留。這樣是沒有辦法死而複生的,即便是和曦這樣的大神,也沒有任何辦法。但神珠不同,它作為神器專攻一項,很不巧就有這個功能。


    和曦將盒子打開,在人界禁製的桎梏下,神珠沒有讓整個人間都陷入黑暗,僅僅隻是讓這棟別墅沉入黑夜。她在一片漆黑中於神珠上施法。純白的法陣在她腳底生起,赤紅色絲絲縷縷的光從別墅的四麵八方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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