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晚阮也去觀看了巫女的表演,她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但她沒有再說。


    遲早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麽區別?倒不如死在最好的時候,也免得之後越王不喜,唐國也回不去,舉目四望,孤苦無依。


    但看了巫女寫的故事後,阮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她一直以來都把自己放的太低了。


    明明自己也是唐國的公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什麽總是過的如此不順?


    但她沒有時間了,腹中的子嗣和身上的雙生都在吸取她的生命力,阮開始後悔,為什麽要為越王考慮?


    為什麽要答應唐王嫁過來?


    如果一直留在格院她可以活很久,活到成為老太太的年紀。


    可現在一切都晚了,她背叛了唐國,越王很明顯之前就知道她中了藥卻沒有立刻行動,他們都想她死。


    我會如你們所願的,阮輕輕撫摸有一點隆起的腹部,這是她和世間唯一的聯係了,失去母親的孩子在宮中不好過,她得提前打算。


    師夫人很是驚訝,王後平日從不召見她們這些後妃,今日是怎麽了?


    但尊卑有別,她還是畢恭畢敬地對阮行了禮,可王後卻製止了她:“不必對我多禮,你是大王最喜愛的妃嬪,我來是想把腹中之子托付給你。”


    …師夫人沉默了,曆來都是侍妾把孩子交給無子的王後,哪有王後的孩子給侍妾養的?


    但她不敢多問,隻能用尊卑嫡庶回絕了阮:“王後,妾身身份卑賤,不宜撫養。”


    但阮隻是笑笑:“我是宮女所出,宮人養大,做王後也是因為三妹妹不想。你不要推辭,我活不過春天了。”


    原是如此。師夫人能侍奉多年盛寵不衰也是因為她足夠聰明。


    美貌對君王不算稀缺,聰明也多見,可又美麗又識趣的人還是少見的。


    她答應了下來:“王後,此事我可以答應,但大王那裏需要您來轉圜。”


    都是女子,也都是被困在深宮的可憐人,她對王後的過去所知不多,但這一刻的惻隱之心讓她決定養育這個孩子。


    喝了一杯茶後,阮告別了這個美麗妖嬈的女子,她比自己幸運,至少曾經感受過真切的幸福,而自己得到的都是假的或是被挑選剩下的。


    燕王近來愈發感到頭疼,因為從前也有這個毛病,他便沒放在心上,三日後他突然在朝堂暈倒,隨後不治身亡。


    太子請王後一同慶祝,王後想都沒想就赴了宴,她防備同床共枕的夫君,卻對自己親生的太子非常信任。


    他們畢竟利益相同,這場隱秘的宮宴隻有母子二人,太子微笑著為母親敬酒:“嚴親,祝賀我們得償所願。”


    王後暈乎乎的:“好,我們得償所願。”她從進入宮殿的那一刻就中了迷香,喝下酒後更是直接不省人事。


    “下一世,我們不要做母子了,我欠您一條命,等著您來索。”


    太子製造了醉酒跌倒從而摔破頭的假象,他蹲下看著母親已經衰老的麵容和眼角的一顆小痣,心下悲涼。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殺死父母,但他不想被廢,他熬了二十多年,卻功敗垂成。這不是他要的結局,所以他出手了,就算做畜生他也認了。


    他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王位,給了父親穆的諡號,停止了對子直一黨的清算,緩和了人人自危的情況,又寫了情真意切的招賢令,主張變法。


    剛繼位的燕王呈現出明君之像,可唐王是知道內情的,她冷笑道:“為了掩蓋劣跡真是不擇手段。”


    她的手當然不幹淨,可弑父殺母的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或許她也能做到,但唐昭王是得了肺病而死的,假設沒有任何意義。


    得知燕王過世的消息時,崔祁正在奮筆疾書,他從第一站虞國的風土開始寫起,穿插了一些主角的感悟和食肆的小吃,還有形形色色的人物。


    人和自然共同構成了主角的旅程,風河走走停停,愜意非常。


    但這是假話,韓欽為了探查吃了很多苦,經常遊走於生死之間,但這樣寫大家不買賬,本來生活就夠難了,消遣時還要看主角受苦,不可能!


    這也是當年霸總小說盛行的一個原因,想看窮人直接看自己就行了。


    看書本是娛樂消遣,再看非常深奧的書籍和真實的苦難,大多數人是不買賬的,看點不需要動腦子的小白文才更符合需求。


    “燕王薨了?”


    姬琮也驚訝了,據他所知燕王身體不錯,壓在頭頂的烏雲才消散不久,他是太激動了嗎?


    崔祁放下被咬的坑坑窪窪的毛筆,神秘道:“他被自己的妻兒殺了。”


    這種事情不需要用蓍草占卜,思考前因後果便能知道,而王後的死很明顯是黑吃黑,兒子不想要母親插手,幹脆永絕後患了。


    清鳴山腳下有一個王朝,道玄的凡人王朝大多沒什麽存在感,但這個南方的猝爾小國搞出的操作實在令崔祁記憶猶新。


    那一代的君王很平庸,政權理所當然由國師把控,可他的兒子不那麽想。


    憑什麽錢財和供奉都要供給山上那群無用的修士?


    他討厭清鳴山,討厭羽靈宗,也討厭所有的修仙門派,他們高高在上的模樣令人生厭!


    所以他開始籌劃,整合了國內不滿的勢力,又從羽靈宗騙到了一麵內含鎖仙法陣的旗幟。


    等到時機成熟,他用旗幟困住了國師,殺了無能的父親,又親手敲碎國師的靈核,驅逐了國內的修士,不再給清鳴山繳稅,把事情做絕了。


    掌門便派出了崔祁去查看情況,他經過關卡時就被攔住:“你是修士,滾出去,陛下不歡迎你們!”


    他隻好灰溜溜地離開,其實新皇的想法他也能理解,但身份決定立場,清鳴山沒有稅收不行的,他隻好瞬移到皇宮,見到了那位排斥修士的新皇。


    “您是清鳴山上的臨淵道長吧。”


    他大概三十歲左右,額間有一道極深的紋路,一看就是常常皺眉導致的。但他對崔祁還算有禮,可能是陣法用完了,凡人對上修士沒有勝算。


    崔祁點點頭,行了人世的禮節:“在下崔祁,陛下為何要如此行事?”


    新皇看看他年輕的麵容和一塵不染的道袍,還有身上琳琅滿目的配飾和法器,歎息道:“道長不會明白的,您是天上的神,怎麽會理解我們呢?”


    “在下並非是神,離飛升也遠的很。”


    崔祁先反駁了新皇的論斷,而後說道:“民生多艱的道理在下明白,可陛下驅逐修士,誰來對抗邪祟呢?”


    新皇沒說話,隻是看著地麵,這個決定並不明智,羽靈宗是大派,得罪他們沒有好處。


    眼前的道士看起來年輕,但他若出手,隻怕整個王朝都要毀之一旦,隻是他還願意好好談談,所以自己還能站在這裏。


    最後還是凡人退步了,新皇的態度不止關係著他一個人的生死,也是千千萬萬子民的生死,他不能如此自私。


    於是新皇在選好下一任皇帝後自盡了,他對崔祁說道:“臨淵道長,朕願以死謝罪。”


    他為自己的執念和輕狂付出了代價,鋒利的寶劍劃過,他抽搐著倒在地上,崔祁輕輕在他耳邊說道:“其實陛下是對的,但您太急躁了。”


    聽到這句話,新皇因為疼痛和窒息而抽動的身體停下了,他口鼻處流出大量鮮血,不大的宮殿滿是血跡,他是笑著離開的。


    為了這個計劃,他殺了父親,逼迫母親自盡,殺光了反對的兄弟和大臣,可修士一根手指便能捏死他們。


    崔祁歎息道:“第一個改變世界規則的人總會失敗,不過我承認你的正確,凡人的確受了太多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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