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崔祁又問道:“霽兒,你希望夫人怎麽做呢?”


    霽兒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但我希望阿母能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他對於唐昭王的死沒什麽看法,因為他隻給了他血脈,其他的父親該給予的東西他都吝嗇的不得了。


    相同的血並不會帶來愛,唐國身體力行地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是同胞兄弟,他們也能鬥的你死我活。


    唐國的鄉下有一個沉默的少年,他生的好看,卻極少開口,不知來曆,不知名姓,每日隻是勞作。


    有時間的時候他會幫人寫信,農戶的識字率基本是零,他便替遠行的遊子寄來家鄉的思念。


    李識很習慣鄉下的生活,他生性淡泊,不喜名利,在洛京的生活對他是種折磨。唐昭後曾問道:“不識,你是唐王的嫡長子,為何會如此無欲無求?”


    他回道:“我並不覺得這些有什麽可追求的。”


    “那你想要什麽?不識,你越是這樣,你的父親越是無視你。”


    昭後還想接著說就是因為你的淡泊,昭王才厭惡自己,不肯相見的,可不識輕輕地笑了:“母親,你還沒看清嗎?大王從來不愛你。他不願見您和我關係不大,大王隻是喜新厭舊罷了。母親,別對大王抱有期待了。”


    他雖然愚笨,可不會自欺欺人,昭王的表現那麽明顯,何苦上前找不痛快?王後總是騙自己唐王隻是太忙,但他有空閑時也不會來的。


    後宮總是有新人的,他還要統禦千麵司,和心腹密談,一天隻能睡兩三個時辰。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實在提不起心情去看被磋磨成深宮怨婦的王後。


    不過他從不對王後訴苦,同時也維護著王後在後宮至高無上的地位,好讓她更好地發揮自己的作用。


    鄉下的生活很平靜,不識並沒有特權,該交的稅,該服的徭役他都一個不差。


    看他年歲漸長,人也老實可靠,裏正主動要為他做媒:“小郎,你都成丁好幾年了,該成婚了吧?”


    不識又拔下一棵雜草,思考一會才說道:“好像是的。”


    他和唐王劍珣同歲,按照唐國規定,十五歲便要成親了。畢竟到處都有大工程,勞動力嚴重不足,早婚早育也是為了增加人口的其中一個政策。


    “別好像了,李識,你還有親人嗎?葉家姑娘特別能幹,一家都是可靠的,快派人去提親吧。”


    裏正很喜歡這個不怕苦累的年輕人,看他孤身一人,沒有親戚幫襯也心生憐惜。


    上麵的大人物當然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家裏養著數不清的侍女舞女歌姬。


    可窮人不行,能延續自己的血脈已是拚盡全力了,很多人尚未娶妻便死在了戰場和工地,隻有幸運兒才能活到衰老。


    ‘在當下,衰老也是值得慶幸的,絕大多數人是活不到老去的,尤其是在唐國。頻繁的戰爭損耗了大量壯年男子,四十歲便是一村的長者了。


    生命的短暫也讓他們格外在意下一代,像李識這樣年輕能幹不多說,長的還不錯的男子不成婚簡直是在挑戰他們的底線!


    裏正不知他的來曆,但他依舊熱心地選了附近最勤勞的好姑娘,至於能不能成,還得看兩家的意思。


    “我隻有一個出嫁的妹妹,裏正,此事就請您多加轉圜。”


    李識已經不是唐國的公子了,公子不識在幾年前便暴斃而亡了,他隻是個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普通人。


    血脈可以否認,十幾年的陪伴卻是無法隱藏的,他聽聞妹妹定親就開始向洛京而去,走了半個月還是沒有趕上妹妹的婚禮。


    後來他偷偷去看了嫁為人婦的瑰,她變得消瘦蒼白,而她的良人也是痼疾纏身,明明身量不矮,卻單薄的好似格院生產的紙片。


    接受多年貴族教育的不識不會罵人,但此刻他是真的想罵唐王。


    瑰性子散漫,天真純粹,怎麽能把她嫁給一個病秧子?


    但他已經是死人了,他的意見無關緊要,反而可能害了妹妹。所以他又走了一個月,回了鄉下。


    唐國的不允許百姓私自流動的,尤其是不能隨意來洛京。


    此舉犯了大忌諱,千麵司當然上報給了唐王,她原本麵無表情的臉突然扭曲了,但很快又恢複了:“大哥畢竟是瑰的同胞兄長,妹妹出嫁他理應來參加的。”


    密信上寫的很明白,不識向來溫和,可這次,他氣的咬牙切齒。


    後悔是無用的,唐王知道自己錯了,可她不能承認。


    一個毫無權勢的農夫,一個出嫁的公主,誰也威脅不到自己。罵就罵吧,她不在乎。


    葉家姑娘的確是個好女子,她一眼就喜歡上李識的俊美,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不過自己此生都無法離開這裏,應該也沒有辜負的機會了。


    所以他笑笑:“我叫李識,今年十七。”


    他隻說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齡,因為他的身份碟上隻有年齡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但他的身份碟又的確是真的,這可是唐王和太子親自下放的。


    “你比我大兩歲啊。李識是嗎?我叫粟。”葉姑娘性子豪爽大方,在洛京,他沒見過敢如此大聲講話的人。


    兩人相談甚歡,粟實在擅長交談,即便李識習慣了沉默,也招架不住她的熱情。


    他今天的一個時辰,說了過去一個月的話,但粟依舊覺得他接不上話。“李識,你平日也這樣嗎?怎麽都不說話?”


    李識想說我平時更不說話,但他打算開始新生活,拋棄王宮帶給他的傷痛,徹底地做一個農夫。


    所以他溫和地解釋道:“姑娘,我家中無人,不知該和誰交談,便習慣了沉默。”


    “沒關係的,我以後會陪你說話的。”


    小姑娘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隻以為他是自幼喪父喪母,妹妹又嫁了出去,孤身一人才會如此。


    可實際上他曾經父母雙全,弟弟妹妹不計其數,但活的和孤兒也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在物質上不曾委屈。


    人都喜歡追逐求之不得的事物,得了好的還想要更好的,得了最好的還想要更多的。在王宮裏的人總說王族無情,可吃不上飯的人卻完全不會思考這種瑣事。


    不識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沒有奪嫡的資質,與其被裹挾苦求不得,失敗還要連累母親和梁國的外戚,他寧可去做農夫。


    其實瑰和夏釋之的生活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無視。


    兩個人都當做對方不存在,夏釋之擬定了一個條例:“公主,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外麵演夫妻恩愛。你我平日互不打擾,分房休息。”


    瑰對此沒有異議:“好,祝你早日達成所願。”


    夏釋之笑道:“多謝公主抬愛,在下會全力以赴。”


    她最大的痛苦在於曾經見過自由,而後卻又被當做一件禮物送來送去,完全無視她本人的意願。


    她和不識不同,她渴求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而她的哥哥更習慣隨波逐流,毫不反抗。


    對於強權者的反抗大多是以粉身碎骨為告終的,瑰的處境並不好,唐王隻需稍稍動一動手指,她和哥哥便死無葬身之地。


    夏釋之的投名狀是給唐王獻上的,他不論娶哪個公主都能把自己和唐王的關係拉近。


    人有感性,也有理性,在合格的君王身上,理性總是能壓倒感性的。


    唐王希望妹妹留在身邊,希望老師不要死,希望兄弟姐妹都和睦。


    可她知道,這些都隻能是想象,或許夢中她能有父慈子孝的家庭,但現實是不可能了。


    這就是習慣的力量,唐國自從立國,每一代唐王都是踏著兄弟和貴族的屍骨坐上王位的,要想改變,需要時間,更需要信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成為一代劍仙後,換了權謀副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七花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七花園並收藏成為一代劍仙後,換了權謀副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