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是有限的,若是按照軍功爵的規章全部下發,隻怕不過多久唐國就沒有可以分的耕地房屋了。


    所以新法讓每個人欠朝堂的債,用拚死衝殺和費力耕種來償還欠下的徭役和牢獄之災。


    完成任務的使節踏上了歸國的路,燕王在唐國使節離開後便大吼大叫,宮室裏的擺設幾乎都被他摔了,王後冷笑:“賣兒子時候倒是爽快。”


    燕王暴怒,他衝到王後身前就要扼住她的脖子,王後卻先打了他一巴掌:“別發癲!你有本事去和唐國說啊,不還是怕了嗎?”


    她和燕王成婚二十幾年,很了解他的欺軟怕硬,之前她忍了,現在她不想忍了。


    “你…你…你!”


    燕王氣的說不出話,北地民風彪悍,比起中原腹地溫潤如水的女子,燕國女子脾氣更為暴烈,但燕王習慣了唯我獨尊,他無法接受妻子的改變。


    王後也裝不下去了:“唐國的騎兵可是比草原的胡人還可怕,大王,你做的沒錯,為何要發怒?”


    她的陰陽怪氣更傷害了燕王的自尊心,兩人僵持不下。


    最後還是燕王服了軟,他本性便害怕強勢的人,以前溫良賢淑的王後他當然喜歡,可他不會在乎她的感受,現在不行,王後是真敢動手。


    他溫和地說道:“王後何必如此,你我夫妻一體,此事不僅是我受辱,更是燕國的恥辱。”


    王後這才嚴肅道:“嫁女之時大王可會感到恥辱?此事已經無可轉圜,臨時反悔,唐國正好有了出兵的借口,好好教導常吧,唐國的宮廷什麽樣大家都清楚。”


    “王後此言有理,我聽聞唐王把她的兄弟姐妹都送去格院煉鐵了,不知常會不會也被送去?”


    燕王是不能理解唐國和唐王的,公子公主就該好好養著,為什麽要送去受罪?


    雖然燕國也會有奪嫡的爭鬥,但父母不該保護孩子嗎?兄姐不該愛護沒有威脅的弟妹嗎?


    王後歎了口氣:“唐昭後說是瘋癲而亡,但她是被灌了毒藥,還是祈禱吧,但願唐王劍珣能活的久一點。”


    常當然不是王後所出,但燕王後對每個孩子都不錯,這也得益於燕王早早立了太子,他們母子的地位穩固,對待其他沒有威脅的孩子便也多了幾分真心。


    再者,所有孩子名義上都屬於王後,她關心也是應當。


    燕王喚來宮人收攏狼藉的宮殿,而後對王後哭訴道:“唐國使節的態度太差了,他的頭仰的很高,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王後歎道:“等你殺了子直再說吧。”


    燕國有權臣,而且不是一般的權臣,他經曆了三朝,一直牢牢把控著朝堂。


    官員為了晉升和活命幾乎都拜在他門下,燕王雖然是王,可國家的大權幾乎都被此人掌控。


    最重要的是,他七十歲了還不肯死,燕王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也熬不過他了。


    聽到權臣子直的名字,燕王打了個激靈,他欺軟怕硬的性格很大程度是因為從小被嚇怕了。


    但他還是說道:“這個老不死的。”


    他說完又往王後的懷裏縮了縮,安慰自己:不就一個老頭子嗎?不要怕,等他死了一定要夷他三族。


    其實王後也是子直的遠房親戚,但她嫁給了燕王,她的兒子是燕國的太子,那麽,她便希望自家長輩趕快去死,別影響太子掌權。


    和齊國的戰爭也是子直一力主持的,他雖然年老,卻身體硬朗,頭腦清晰。


    他很明白,自己把持朝堂是不合禮製的,不少人都盼著自己趕快去死,其中也包括自家的親戚。


    所以他需要發動戰爭來轉移矛盾,最好是把燕國打殘,數年之內都需要休養生息,他才好繼續執政。


    哭完罵完還是要麵對現實,燕王擦幹眼淚,從王後身上爬了起來,王後勸道:“大王,此事先不要聲張出去,子直若問,你便哭,說唐國使節用出兵威脅你。”


    燕王當然明白,雖然殘破的燕國對權臣有利,但對君王是不利的。他囑咐道:“王後,好好教導常,還要去樂家道歉退親,這些事都交給你了。”


    他一臉視死如歸,每次去見那個老不死他都難受的不得了,但又逃不過。


    作為一個權臣,一個掌權幾十年的權臣,子直在宮中當然有很多的線人,但燕王怎麽罵他都不在意,隻要權力握在手上,他願意過過嘴癮就隨他去吧。


    不過和唐國的聯姻是大事,子直穿好朝服,他的馬車放肆地行走在宮牆之內,燕王臉都憋青了還是不敢說什麽。


    在麵對子直時照舊擺出一張笑臉:“快給大司馬賜座,不知大司馬有何要事?”


    “聽說大王答應了和唐國的聯姻,要把三公子送去唐國?”


    他終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不願和燕王打太極,索性直接開門見山。


    燕王立刻淚如雨下,他膚色黑,瞳孔也是極為純粹的黑色,眼淚蓄在眼眶更顯得黑白分明。


    “唐國欺人太甚,大司馬,燕國才剛有起色,寡人又怎麽能因一己之辱而得罪唐國?”


    子直就知道他會哭,但事已至此,用燕國去對抗唐國無異於以卵擊石,他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思及此,他立刻跪下:“大王,讓大王受辱是我等之罪,還請大王寬恕我等,給我等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他跪這一下子閃了腰,燕王心裏都要笑瘋了,但麵上還是流露出擔憂之色:“快去傳大夫!”


    他隨後對子直說道:“自從百草姑娘來過後,宮內用的都是醫女,大司馬不要介意。”


    子直當然不能讓燕王給自己看病,他謝了恩,忍著劇痛出了宮。


    坐到馬車上,他歎道:“老了,看大王的意思,他不會放過我。”


    不止是他,曆來權臣倒台都會牽連一大批人,也是殺雞儆猴之意。


    在草原走了幾日,崔祁一行來了燕國,他感慨道:“好像離開稷陽不久,又好像離開了很久。”


    他被按下了九個月的暫停鍵,那一年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對時間卻有了更深的認識。


    走在稷陽的街道上,崔祁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當時那個跋扈的少年。現在的他沒了銳氣,垂頭喪氣地坐在食肆,曾經華麗的衣衫也消失了,隻有粗布麻衣。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崔祁趕忙離開了,他富貴時不仁慈,卑賤時卻喪了氣,這樣的人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稷陽也沒什麽可玩的,崔祁幹脆帶著他們去了東北方向,那裏人跡罕至,名義上是燕國領土,主要的居民卻是胡人。


    他們和草原上的胡人當然不同,可在中原看來,隻要不是天子治下,全是胡人。


    這種輕蔑的態度嚴重影響了和草原的戰爭,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可中原根本不知道草原的情況,也不想知道,隻有唐國會關心一下。


    唐國原本也是不在意草原如何的,到時候組織邊防戍守就是了。


    唐王元君臣還是有遠見的,他們意識到草原一定是統一王朝的大敵,而且永遠無法徹底消滅,除非花錢養著他們,讓他們為自己作戰。


    但對胡人的蔑視根深蒂固,他們能做的也不多,而向草原派探子是其中的重要一環。


    千麵司絕對是唐國最重要的機構之一,所以掌管它的隻能是自己人,決不能交到外人手上。


    信息是能誤導人的,明明同一件事,不同的說法給人的觀感完全不同,而長期生活在謊言之中,再精明的人也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所以千麵司要用,卻又要敲打,讓他們害怕,這樣才不敢欺瞞君王。


    燕國的北部此時生機勃勃,沼澤河流,森林高山,行走其中,不由心曠神怡。


    但此地人煙稀少,語言不通,當地人都是睡營帳的根本沒有客棧供幾人歇息。而且從他們那裏買東西隻能以物易物,銅板是不收的。


    霽兒晃晃飽滿的錢袋,心下奇怪:“師父,他們為什麽不收刀幣?”


    崔祁答道:“因為錢對他們來說無用,沒有花出去的市場。霽兒,虞國一開始也是以物換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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